房子裡很安靜,連平常一直在的阿姨也看不到,只有一桌美食佳餚引得樂梨肚子咕咕叫,憑菜色她就知道是安淮親自下的廚,這個熒屏裡星芒萬丈的大明星,私下裡卻是個廚藝高超的居家好男人,他把樂梨按在椅子上:“餓了就吃,我去端湯。”
安淮轉身便進了廚房,樂梨正想動筷,卻看見餐桌正中的玻璃瓶中怒放着一大把玫瑰花,她噗嗤一笑,什麼時候安淮也這麼俗氣浪漫了,難道是從上部偶像劇學來的?
安淮將樂梨安置好後便去找喬易東,不過很快就回來了。
“這麼快?”
“易東是最好打發的人。”
“喂,你怎麼越來越腹黑了?”樂梨笑。
“你的意思是我一直腹黑?”安淮挑了挑眉,饒有興趣地看着她。
“本來就是。”樂梨低頭一口一口喝湯,思緒卻飄得很遠,他的確一直就是一個腹黑的傢伙啊。
安淮與樂梨相識於一個寧靜的夏天,那年樂梨十八歲,正是最最年少輕狂的年紀,高考後連錄取通知書都沒等,她就直接一個人揹包去了古鎮。
古鎮是個名副其實的古鎮,它深藏在偏遠蒼茫的大山裡,小橋流水人家,青磚白牆黛瓦,最難得的是沒有經過商業開發,保持着最最原始的淳樸樣子。
這裡是樂梨父母定情的地方,樂梨在這裡長到八歲,原本樂梨爸媽是打算在古鎮攜手一生的,只是後來因爲樂梨爸爸身體不好,爲了給爸爸治病,他們全家才移出了這裡,自離開後,樂梨只在小學畢業後回來過一次,後來學業繁忙,她再沒時間回來過,倒是樂梨媽媽帶着妹妹若歡回來過幾次,這次難得假期長久,她和媽媽打了個招呼就直奔古鎮而去,而樂梨媽媽因爲要照顧即將要小學畢業的小女兒,又放心於樂梨的安穩性子,便也允她一個人去了。
果然,就算是第一次這樣獨自出行,還是去偏遠邊城,她也十分順利的做到了。遠遠地,她看見鎮口那棵合歡樹。
雖然上一次回來已經是六年前,但樂梨心中卻有種肯定,再見古鎮絕不是物是人非事事休,因爲記憶裡古鎮的時光是十分緩慢的,就如同木心的一首小詩《從前慢》。
“記得早先少年時
大家誠誠懇懇
說一句是一句
清早上火車站
長街黑暗無行人
賣豆漿的小店裡冒着熱氣
從前的日色變得慢
車,馬,郵件都慢
一生只夠愛一個人
從前的鎖也好看
鑰匙精美有樣子
你鎖了人家就懂了”
古鎮上也有精美的鎖,是鎮上有名的老鎖匠阿木法爺爺做的,阿木法爺爺的手藝非常好,他總能做出許多樣式精巧模樣美妙的鎖來,樂梨離開古鎮的時候,阿木法爺爺還送給了她一把琵琶鎖。
樂梨還記得,鎮上每快到七夕時,鎮上的有情人就會一起去向阿木法爺爺求鎖,一把同心鎖,鎖上刻着兩個人的名字,到了七夕那天晚上,阿木法爺爺就帶着這些鎖坐在鎮口合歡樹下,挨個給有情人們發鎖,還有善於編織的蘇奶奶,她也會坐在樹下,在阿木法爺爺授鎖後再送每對有情人一個美麗的同心結。
夕陽將要沒入山去,樂梨加緊步伐,山路崎嶇,她一路風塵已經十分疲憊,不過到了鎮口,她還是停下腳步拿出相機,應該是要留個紀念的吧。
樂梨找好角度對準合歡樹拍了幾張,然後看到樹前那塊石碑,那是一塊上了年頭的石碑,碑上刻的非史非歷,而是四個大字:情定三生。
她正欲走到碑前再來一張,樹後卻突然躥出一個人影把她嚇了一跳,那個人影迅速從樹下疾步出來掠過她身邊進了鎮子,因爲天暗,她並未看清那人的面容,只覺得那個身影身姿挺拔,走過她身邊的時候似乎停下頷首說了句什麼,那聲音低沉有磁性,以至於她在那人身影消失後愣了好久才反應過來,他說什麼,不要拍?謝謝?
樂梨聳聳肩,什麼時候鎮上有了個這樣奇怪的人,她念頭轉了幾轉,也沒想起這是誰家的兒子,罷了,她收起相機準備進鎮,眼角卻瞥到那碑下一個黑色的物體,好像是個錢夾,她走過去拿起來,的確是個皮質錢夾,看起來似乎還不便宜,大概是剛剛那個人落下的,這下樂梨確定了,他肯定不是鎮上的人。
樂梨想了想便把錢夾塞進自己的揹包裡,鎮上平常是不會有外邊人進來的,進了鎮問一問就知道是誰了。
樂梨便進鎮邊拍照,果然這裡還是什麼都沒有變,青磚黛瓦,樹盛花深,石板鋪成的小路上有凹窪處積了水,空氣裡暈着溫涼氣氛,許是前兩天下過一場大雨。街上人很少,大概是到了飯點兒,此刻正在院中擺了小桌搖着扇喝着綠豆湯吧。
“哎,這不是小梨嘛,小梨,是不是你?”樂梨突然聽到身後有人喚,原來是石家大娘出門潑水看見了她。
“石大娘,是我。”
“哎呀你這丫頭長這麼大了……”
親切鄉音蘊着鄉情撲面而來,樂梨這時才感覺到激動,寒暄後樂梨告訴石大娘自己要先去蘇奶奶那裡,於是暫時告了別。
蘇奶奶是楚家故居的鄰居,一直孤身一人生活,樂梨還在古鎮時,蘇奶奶就像她的親奶奶一樣照顧她,樂梨爸媽搬出古鎮時便將自己的房子交付給了蘇奶奶照顧,然後每年支付給蘇奶奶一筆贍養費,此時樂梨正是去蘇奶奶那裡取家中鑰匙。
去蘇奶奶家要先經過樂梨自己家,這是天幕已經黑下來,樂梨走到家門口擡頭往門上看去,題着“楚雲舍”二字的老木牌匾還方方正正掛在門上,也看不出歲月痕跡,這是當年樂梨爸爸媽媽年輕時候心血來潮做的,取兩人姓氏爲名。
只是,咦?
怎麼家中開着門還有亮光,難道是蘇奶奶?樂梨走進門,只見院中單單擺了副竹椅,並無飯桌,倒是屋中飄出了飯菜香味,夏天時候的傍晚古鎮人都是習慣在院中飲食的,現在怎麼不一樣了。她正欲進屋,只聽屋中傳來喁喁人聲,並不是蘇奶奶,而是,兩個男人?她家住了兩個男人?
“不像是記者,很年輕的一個小女孩。”
“那一定是粉絲了。”有個人笑一聲,“沒想到這些小女孩還挺厲害的,在你休養期間都能跟着追到這種地方來。”
“我的錢……”
樂梨聽得一頭霧水,只明白屋中兩人定不是鎮上的人,難道古鎮這兩年開發了,自己家變成了旅館?鎮長伯伯不是說過絕對不會把古鎮賣給商人的嘛。不管了,反正這是她的家,樂梨乾脆不想了,直接走進了屋門。
只見屋中站着兩個英俊的男人,稍近點站在太師椅前的那個棱角分明,高大挺拔,稍遠點站在窗前的那個氣質儒雅,清俊溫和,只是這兩個人的臉,怎麼好像很眼熟。
“是你。”窗邊那人溫溫開口,這個聲音,鎮口那個?只聽那聲音不急不緩,“易東,就是她。”
樂梨猛然間反應過來,這個說話的不就是黃媛桌上的那些貼畫嗎?
不對,是黃媛那些貼畫上的那個人,叫什麼來着,樂梨皺眉。
也許是因爲在古鎮生活過的原因,出了古鎮後,樂梨對外面的事物並不十分感興趣,不常看電視,也不沉迷網絡,多年來樂梨的興趣一直沒有變過,就是看書,練字,偶爾自己寫點文字,就像在古鎮時一樣,因此樂梨對明星知之甚少,只是在朋友同學那裡瞭解過那麼一點點。樂梨低頭努力回想,是姓安吧?
“你是安淮的粉絲?”另一個聲音冷冷開口,對,是安淮,好了,這下她知道了。那這個是?剛剛安淮好像叫他易東,樂梨這次反應快了些,前一陣有一部電影很火,若歡拉着她去看過,對了,這就是那個男主角,叫易東,姓什麼來着,她又想不起來。
“安淮還在休養期,請你不要來打擾,把相機中的照片也刪除掉。”叫易東的又開口了,他的聲音冷硬像是命令,可樂梨還在執拗回憶着他的姓氏。
“易東,我來跟她講。這位小姐,如果你想要照片,我可以給你一張我的簽名照,只是請你千萬要把相機中的照片刪除,更不要上傳網絡,請保密我的行蹤。”
哦,對,姓喬來着,樂梨擡起頭,只見兩人目色深沉地看着她,她默默開口:“你們說什麼?”
“看來是遇到一個難纏的。”喬易東皺了皺眉,目光冷冽厭棄。
原來是把她當了粉絲,樂梨也皺皺眉,眼光瞥到安淮在一旁靜靜地看着他,目色溫和,模樣風輕雲淡,倒是比較順眼,算了,樂梨向安淮開口:“請問,你是不是丟了錢夾?”
“果然被你撿到了。”安淮笑了笑,“我的確是丟了錢夾,在鎮口那邊,黑色的,裡面沒什麼貴重的,只是有……。”
“安淮,不用與她多說,這位小姐可能已經看過裡面是什麼了,小姐,請問你打算歸還錢夾嗎?還是有什麼條件?”喬易東抱手站在她面前,然而他沒料到的是自己的強大氣場在樂梨面前並沒什麼作用,只是冷漠表情無端惹她厭惡。
樂梨徑自穿過兩人走到兩人身後的四方桌前,將相機放下然後摘下揹包,再從揹包中拿出那個錢夾轉頭放入安淮手中,這才淡淡開口:“第一,也許你們誤會了,我並不是你們任何人的粉絲,別把自己看得多招人喜歡,我剛剛只是在反應你們是誰;第二,我是來歸還錢夾的,但我人品沒問題,根本沒看過裡面有什麼,而且歸還也沒有任何條件;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條,我不知道你們兩個大明星爲什麼在這裡,但這是我家,請你們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