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舟在荒蕪星域中乍然出現,又再度隱藏於黑暗。連同雲舟上那點燃宇宙的黑髮少女,一併消失在了數千艘軍艦的監控之中。
燕夙玉調開了全部的監測屏,依然無法找到她的蹤跡。他驀然按住了主控臺,發出巨大的撞擊聲。隨後竟然一言不發,似乎陷入了神遊之中。
“團、團長……”主駕駛員縮在一旁,顫聲道:“是否需要繼續追擊。”
“不行,”燕夙玉驀然道,語氣竟然有些猙獰:“誰也不準攻擊她!”
“……”主駕駛員呼吸一窒,冷汗淌了他滿臉。
“團長,”一名煙雲高層站起來,他的表情有些緊張,但仍舊鎮定道:“那艘軍艦太過特殊,攻擊手段也不可小覷。若放任不管,恐怕會給戰局帶來變數。”
“……”燕夙玉一言不發,他的金瞳不斷的擴張、收縮,過了片刻,他突然道:“讓側翼歸隊,繼續攻擊第五軍先鋒團。”
隨後他眯起眼睛,似乎在思考着什麼,很快便果斷的說道:“不必再隱藏了,撤掉僞裝,就在這裡撕碎第五軍。”
“團長……”隊員似乎還想勸說。
燕夙玉擡手,一股尖銳的風擦着他的臉頰削過,頓時劃開一道血痕。
他冰冷的道:“煙雲之中,我的話就是軍令,那艘軍艦若再出現,誰敢擅自開火,就自行了斷吧。”
主控室內一時寂靜,燕夙玉放輕了聲音,又說道:“我會親自盯着……”
他親自在主控臺前站定,操作着軍艦,從碎石帶裡跳出來,驀然切入先鋒團的陣型中。正好卡在畢夜號與護衛艦之間。
煙雲在穿過大六星系之後,便與天霄號分道,燕夙玉親自率領精銳,在前往輝月星的航道上守株待兔,騷擾、消耗各大護衛軍的實力。尤其是第五軍的先鋒團,他盯得最緊。
“團長,”一名侍從小心道:“首長大人叮囑過,不能讓墨元死……”
燕夙玉淡淡的睨了他一眼。侍從頓時噤若寒蟬。
“鶴子太過小心了,”燕夙玉冷哼一聲:“讓他活着前往輝月星,挑起軍部內鬥固然有趣,不過第五軍這些賤人,我是絕不會放過。”
能量炮切開了死亡的行星,荒蕪星域沸騰了起來。交戰的艦隊佈滿了星域,而在戰場的上方,雲舟靜靜地懸浮着。
其實葉靈跟着先鋒團有段時間了——雲舟的速度極快,很快就追上了第五軍,只是她沒現身,隱藏起雲舟,暗中跟隨着。
劍氣擊穿了軍艦的動能室之後,她又將雲舟再度隱藏起來,繞開了正前方呈包圍狀的軍艦,雲舟上的陣法並不能被軍艦所探知,無論是第五軍、抑或煙雲,都沒發現他們苦苦搜尋的詭異“軍艦”,就在他們的頭頂上。
莫尼克松開了葉靈:“葉靈,快離開這裡吧。”
他的通訊器快被墨元發來的信息塞爆了,平均零點五秒一條短訊,點開一看,全是鮮紅的:離開!
莫尼克懷疑他是用間諜程序自動發的。戰況緊急,墨元連通訊的時間都沒有,否則早該接入通訊把他罵個狗血淋頭。
他心中也是萬分後悔,怎麼就鬼迷心竅,同意了葉靈的請求——葉靈可不會看座標,全靠莫尼克指點方向,那束能量炮擊向雲舟時,莫尼克魂都快飛了。
“葉靈,”他焦急的說道:“這裡已經淪爲戰場,太危險了,快走吧。”
葉靈只是看着不遠處的畢夜號若有所思。
燕夙玉此次乘坐的並非是烽煙號,否則第五軍一眼就能認出襲擊者的身份,但也顯然經過精心挑選,龐大的艦身猶如一面厚重的盾,割開了先鋒團的陣型,將母艦畢夜號牢牢的卡住,令先鋒團投鼠忌器,不敢使用大型武器,否則一不小心就會將畢夜號一併攻擊。
這就是煙雲內部專門用於截斷敵方旗艦的特殊軍艦——烽遼號
“那是墨元所乘坐的軍艦嗎?”葉靈指着畢夜號問道。
莫尼克看了一眼,皺眉不語。這樣瘋狂的打法令他感到莫名的熟悉,他定了定神,再度勸說道:“別爲墨元擔心,就算不能獲勝,他也能逃得掉……”
“敵人數倍於他,真的能逃得掉嗎。”葉靈打斷了他的話。
“主人。”一個聲音響起,葉靈轉過身,便看到賽彌爾靜靜的立於她身後。
王蟲面無表情:“可否需要我等出戰。”
“你們怎麼出來了。”葉靈一怔。
賽彌爾俯身跪倒,觸角低垂着,大彌說道:“我等違抗命令,請主人責罰。”
“即便如此,”小彌接口道:“我等亦不能坐視主人身陷戰場。”
“……”葉靈有些心虛的轉開了視線。
自從王蟲們得知她要前往輝月星,便時刻跟隨着她,彷彿她的兩條小尾巴,於是葉靈以修養爲由,讓他們呆在房間裡。她設置了一個幻陣,宇宙中的交戰也是無聲的,王蟲應當察覺不出異常,也不知他們是如何發現的。
“我記得,你們與聯邦的關係並不融洽。”葉靈委婉道,王蟲們形容聯邦改造人向來使用“畸形”二字,關係何止是不融洽。
“主人意志所向,”賽彌爾面無表情的說道:“即爲我等所戰之地。”
莫尼克沒有說話——若王蟲公然幫助第五軍,那麼必然引發輿論大譁,但是比起後續的麻煩,他更加不願葉靈身陷戰場。
葉靈卻看向了莫尼克。
“莫尼克,”她輕聲喚道,掌心中飄起一物:“你還記得這個嗎。”
那是一枚通體潔白的玉符,微弱的白光流轉在玉符之上,懸於葉靈的掌心,緩慢的轉動着。
莫尼克當然記得,那可是葉靈曾經送給他的呀。他低聲說:“我記得的。”
“打傷你、搶走子符的人,就在那艘軍艦上。”
莫尼克驀然擡起頭:“燕夙玉?”
他連忙走到欄杆邊,探出身去,試圖看清楚卡在畢夜號後方那艘軍艦。短短的時間,畢夜號上已經出現了大面積的焦黑,而切入先鋒團陣型裡的敵艦,卻似乎根本未曾受損。
一隻手拽過了他的手臂,葉靈將子符收起,聲音清澈如月光:
“走吧,莫尼克,”她微微一笑:“我們去報仇。”
他像片羽毛,被葉靈攥在手中,踩着雲舟的船舷一躍,便驀然飛入了宇宙之中。
王蟲們緊隨其後,一道無形的光幕卻將他們攔在了雲舟內。
“主人!”王蟲們將自己的身體貼在了光幕上,小彌雙翅展開,想要撞碎光幕。
大彌的觸角一動,一個微弱的聲音居然在他的精神鏈接網裡響起,他擡起頭,葉靈一眨不眨的看着他:留在雲舟上,有危險我會呼喚你們。
葉靈抓着莫尼克,漂浮在雲舟之外,無聲的說道:請相信我。
“……”
葉靈又對王蟲們一笑,突然揚手將莫尼克扔了出去,與此同時,一個聲音在莫尼克的腦海中響起:變成貓。
莫尼克一怔,葉靈又說了一遍:變成貓。
銀髮的少年身軀扭曲着,驀然化作了巨型貓科動物,葉靈卻一把抓住了他的尾巴:變成小貓。我帶着你一起飛過去。
巨貓無聲的喵了一聲,尾巴卻捲起了葉靈,將她放在了自己的背上,隨後它在宇宙中狂奔起來,猶如一道白光,朝着畢夜號飛速靠近。
——既然不能阻攔你的腳步,那就與你一起戰鬥。
葉靈在戰場現身的剎那,交戰的雙方同時捕捉到了她的身影。墨元在監測屏上看清那狂奔而來的究竟是什麼之後,差點魂飛魄散。
“去掩護他!”他大聲命令着:“看到那個該死的白貓了嗎,掩護他們,別讓敵艦接近。”
他剛說完,便見監測屏上,那代表莫尼克的小白點消失了。
墨元的呼吸都要停止了,他臉色瞬間變得慘白,難以置信的看着監測屏,身體搖搖欲墜:“不、不見了……”
難道被擊中了嗎。
然而下一秒,那白點又突然出現,墨元一顆心吊在空中,不過數秒而已,他竟然滿身的冷汗,一旁的副駕駛員驚訝道:“他們的位置變了。他們到了——”
——畢夜號的上空。
一道金色的劍光落下,刺入了畢夜號旁,那艘幽靈般的軍艦,與龐大的宇宙戰艦相比,這束光芒細小如髮絲,軍艦厚重的外殼卻驀然裂開,煙塵騰騰,巨貓踩着滿地的碎片,走入了主控室裡。
烽遼號中,煙雲的高層們驚駭不已,等到巨貓徹底走入室內,光芒映照着它背上的少女,他們卻又詭異的安靜了下來。
煙雲的高層皆爲改造人,只是序列等級不如軍部控制那麼嚴格。在這膠着的戰場中,這些身經百戰的傭兵們居然怔怔的看着巨貓走入。等到葉靈從莫尼克身上滑下來,才終於有人如夢如初一般,大聲喊到:“你是什麼人。”
傭兵們紛紛驚醒一般,舉起了手中的槍,數百個槍口對準了葉靈,卻沒有一人扣動能量鈕。
在這羣驚慌失措、猶如幼兒的改造人中,燕夙玉站在主控臺前,依然冷靜的指揮着戰局,完成對先鋒團的包圍。下達完最後一個指令,他才鬆開手,緩緩的轉過了身。
光從容顏而論,大概沒有人能比得過燕夙玉,就連對他厭惡至深的莫尼克,目光也不由自主的凝視着他的臉。只有葉靈,神情毫無變化。
他們對視着,主控室裡居然異常安靜。
“燕夙玉。”葉靈平淡的道。
“嗯。”燕夙玉竟然輕輕的頷首。
葉靈不易察覺的皺眉,她的身影突然從原地消失,一道細微的風閃過,她再度出現時,竟然騰挪至燕夙玉的身前,亥以鳴動着,一劍刺入了燕夙玉的胸口。
鮮血飛濺,亥以透胸而過,血珠落在葉靈的臉上,她有些詫異的睜大了眼睛。
燕夙玉的實力她早就領教過,爲了這一天,她細心謀劃,光是各種作用不同的符籙便準備了數百個,劈開烽遼號外壁時,她做好了惡戰的準備。
而現在,亥以竟然如此輕易,便刺穿了她心中強敵的胸口。
主控室裡一片譁然,傭兵們的驚呼聲接連響起:“團長!”“燕少。”
葉靈聽到能量束破空而來的聲音,她冷哼一聲,正要抽身而退,一片暗影落下——燕夙玉張開了蝠翼,將她包裹住,猶如割開了一個安靜的空間,能量束擊中了他的蝠翼,他的身體似乎輕微的搖晃着,雙手卻緊緊地握着葉靈的雙肩。
子符從他的衣衫中滑落,系在玉符下的絡子搖晃着。
燕夙玉的金瞳不斷的收縮着:“你……”
他開口,鮮血從他的口中滑落。
“還沒有……”
“告訴我,你的名字。”
“你叫什麼?”他微微的歪頭,金色的雙瞳隨着鮮血的大量流失,不斷的收縮着,猶如初次見到她那天,那樣詢問着:“我叫燕夙玉……我是,煙雲的傭兵團長,現在我擁有了胥燕星系全部的控制權。你能告訴我,你的名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