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天,零十四個小時。林宇婧準確地回答,這麼長時間,真不知道嫌疑人餘小二究竟在幹什麼,理論上,應該有一個電話回來呀,最起碼應該設法告訴家裡他的方位。
安全問題暫時不用考慮,短時間我想對方不可能讓包袱接觸到他們的核心東西。許平秋思忖道。現在他開始覺得就即便放出去這麼一個棋子,效果究竟有多大,還很不確定。
許處,如果實在不行,咱們省禁毒局再加大偵查力度,先把省內貨源通道查一查杜立才道,儘管那是一個笨辦法,可總比閒等着沒辦法強吧
斬草不除根,治標不治本啊。許平秋道。
我們把希望全寄託在一個人身上,我覺得是不是過於樂觀了杜立才小心翼翼地提了個建議,實在對餘罪缺乏信心。
誰說只有一個。許平秋不動聲色道,只待杜立才和林宇婧投來驚訝眼光時,他才緩緩說道,不用奇怪,還有一位編號02的特勤,一個月前已經打入了這裡的走私團伙,他暫時只向我負責。有情況我會通報給你們,他是個老特勤了,我倒不擔心,就是咱們這個新人,我實在是唉。
幽幽一嘆,衆人都知道許處在擔心什麼,也都沒有應聲,不過各自心裡想法不同。也許許平秋擔心的是安全,也許杜立才擔心的是任務,而林宇婧擔心的卻是這傢伙不會有其他事,就怕混幾天投敵去。
叮鈴鈴鈴手機毫無徵兆地響了起來,杜立才一拿手機,斷了,他亮着號碼,一使眼色,林宇婧飛快地敲擊着鍵盤,隨着紅點指示方向的移動,半晌她叫了聲:寓港,新墾鎮附近。
走,嘗試建立聯繫。許平秋喊了句,帶着僅剩的幾人飛奔出會議室,把矇頭蒙腦的鼠標也給拖上了。
這是個特殊的通訊頻道,需要加前綴密碼才能打進來,也只有一個人能打進來
餘罪
咦,我的火機呢剛纔吃飯還在來着。
一輛廂貨車上,副駕上一位長髮哥們兒渾身長蝨一般,亂摸着身上,嘴裡叼着煙,就是找不着火機。噹的一聲,開車的司機把火點到他跟前了。長髮哥們兒笑了,笑眯眯地看着新人餘小二,帶着頗爲讚賞的眼神:瞧這孩子,多有眼色啊。
餘罪看樣子已經融入這個團隊了,諂媚地問着:高潮哥啊,咱們這趟能發多少錢
少不了你的。高潮哥應聲道,馬上又斥着餘罪道,叫潮哥,不要叫高潮哥,哥叫鄭潮好不好。
ok,知道了,高潮哥。餘罪道,悠哉悠哉地開着車。高潮哥直翻白眼,這孩子有眼色,就是沒記性,感覺像個愣頭青,這不,訓了他兩三天,還是順口叫高潮哥。
不過這孩子不錯,人小,膽大,幹活實在,鄭潮還真慶幸順口答應了莫四海一句,撿回這麼個好勞力來。他順手給餘小二遞了根菸,小二褲子上一蹭進口的zippo火機,點上火了。
扮豬吃老虎的事餘罪一般不幹,不過扮老虎啃豬倒不介意,自從離開那個組織自己就自由自在地胡來,這根本不用僞裝,簡直就是本性使然。至於故意,頂多就是扮得智商低了點,人橫了點,沒辦法,那個組織也不太喜歡過於聰明的屬下不是
不過現在這個上司嘛餘罪皺皺眉頭,這傢伙只要一抽起煙來,德性就不入眼了,鞋子一脫,腳丫子搭到車前窗上,那味道比汽油味還衝。餘罪苦着臉給車窗開了條縫,暗罵着這些組織成員素質實在太低。
小二,你以前幹什麼的潮哥閒得無聊,開問了。
沒幹啥,搶了花,花了搶。餘罪一言以蔽之。這個答案讓潮哥大笑了幾聲,表示理解。從寓港通向海港這條路上,要是沒前科的,都不算合格。可對於餘小二這類拿把鐵疙瘩假槍敢搶收費站的,那屬於高水平的。
餘罪眼瞥着這哥們兒,小心翼翼地問着:高潮哥,您還沒告訴我,這趟咱們能發多少錢呢
千把塊吧,你就送送貨,想要多少鄭潮道。
那也沒什麼意思,幹完一個月不幹了啊,一個月又沒幾趟活,掙上幾千,夠幹什麼吃喝顧住了,嫖賭朝誰要去餘罪叼着煙道,嫌待遇實在太低了。
組織的飯都不好混,就在寓港待了一天,隨後就被扔在不知名的小鎮上了。餘罪估計自己就算真混進去,也是炮灰成員。在這一點上,兩方組織沒甚差別。
鄭潮哈哈大笑了,饒有興致地看了看餘小二,神神秘秘道:這條路上走的活分三等啊,一等是辛苦錢,就像你現在乾的,幫人拉貨,掙運費;二呢,那是關係錢,有本事和通關的緝私的搭上線,送人通關,一般都是本地人幹,估計你幹不了。
三呢餘罪問。
那就是賣命錢了,拉得越值錢,運費越高。命不好的話,一趟貨就能讓你住幾年;命好的話,三兩趟貨能掙個十幾萬,什麼都有了。鄭潮道,眼瞥着新人,看他的反應。
果不其然,新人眼亮了,回頭興奮地對他道:十幾萬高潮哥,算我一個,十萬我就幹。
好好開車。鄭潮給了餘罪一巴掌,用手抹着噴在自己臉上的唾沫,沒想到新人被錢刺激得這麼激動。餘罪呵呵笑着不介意,規規矩矩開車了。鄭潮左看右看,沒發現什麼破綻,提醒道:小二,別光想着掙錢啊,咱們這一帶啊,沒農戶了,基本是勞教勞改專業戶了,每個月都得被抓走一批,慘啊,我們村姓譚的兄弟仨,進去一對半,賠上幾年沒自由啊。
哎喲,那不算最慘的事。餘罪搖頭晃腦道。
那還不夠慘鄭潮異樣了。
不夠,最慘的是像我,不缺胳膊不缺腿,就缺錢。您不知道啊,我在看守所倉裡好歹是坐二把交椅的人,那是相當有地位的人了可現在您看,自由有了,其他什麼都沒有了,還不如蹲在裡面呢。餘罪道,好不懊喪,其實還真感覺失落得很,好像從來沒有被那樣尊崇過。
鄭潮聽着,哈哈大笑着拍着餘罪道:放心吧,小二,有的是錢賺我咋越看你小子越投緣呢
他笑着,不時地打量着這個新人,心裡暗揣着這個人的思想狀況。
這不,餘罪又投向他諂媚地一笑,巴結道:高潮哥,有什麼事儘管吩咐兄弟去辦啊,別的不說,捅人砍人,我有經驗。
瞧瞧,這素質,出乎意料了。鄭潮分外高興了,專給餘小二同志又點了根菸,甭小看這農村人,抽的都是正宗的走私貨萬寶路。
車在不太寬的村道上行駛着,即便是村道,也比北方地區的二級路要好很多,頂多是連綿的雨天造成了幾方塌方,早已被當地修繕完畢。在過一處臨時設立的檢查站時,餘罪按着鄭潮的吩咐一聲不吭,全是鄭潮和那些穿緝私服的打招呼,車上拉了一車電子垃圾,緝私的草草一看便放行了。
又駛行十數公里,終於回到了目的地萬頃鎮,沿海的小鎮,坐落在青山綠水中,山不高,像南方人一樣顯得小巧而又靈致。車子在鎮南邊一個標着新華電子廠的地方停下,餘罪進大門時,下意識地回頭看了眼,也不知道,家裡人能不能跟上來。
當然,更難的是,他發現這是個貨真價實的電子廠,專門處理走私入境的電子垃圾,和什麼毒品什麼麻醉品根本就風馬牛不相及
這兒
林宇婧在車上,拿着信號指示,定位到了一個地方,同乘一車的鼠標杜組長,還有副駕上的許平秋,都有點蒙了。
這是個手機的信號追蹤,沒有追蹤到行蹤,卻追到了公廁裡,可讓衆人鬱悶了,而且還是一個鄉村公路路邊的公廁。
要下車時林宇婧停了下,回頭一叫鼠標:你去。
啊鼠標一愣,早看見那地方是公廁了,還是露天的,而且還是在路邊的,髒到什麼程度可想而知了。他躊躇片刻,發現車上除了他沒有再適合幹這事的,才悻悻然地下車,小跑着鑽進了廁所。過了不一會兒,鼠標捏着鼻子出來了,上車時,拿到了一部三星手機,杜立才興奮道:好,查這個號碼的通話記錄,看看能不能和咱們掌握的情況比對一下,還有,看看手機裡有沒有存什麼東西,看看他們的窩點,會不會在這個鎮周圍。
哎,他在上廁所的時候留下的,會不會寫在廁所裡,存在手機裡可容易被人發現啊。鼠標提議了。
喲,這個提議不錯,杜立才急切之下,奔出去了,連許平秋也按捺不住跟着下去了。兩人直朝那個髒兮兮的露天廁所一進去,鼠標哈哈笑了起來,林宇婧回頭時,看到這貨咬着下嘴脣在憋笑。她瞪了眼,鼠標立馬正色了,她問怎麼回事,鼠標翻着賊眼,就是不說。
過了好一會兒,林宇婧翻查着手機,突然看到了一條文本消息,回頭就扇了鼠標一巴掌。鼠標也不吭聲,就那麼憨憨地笑着。
文本的消息內容是:萬頃鎮南新華電子廠,駐地十一人,無法通信。落款:餘罪。
這是餘罪留下的消息,鼠標肯定看到了,不過卻裝不知道把兩位領導哄進廁所裡了。林宇婧打開門要下車,鼠標趕緊攔着道:姐姐,那是男廁所,你進去,名節不要了
林宇婧被氣得哭笑不得,她剛要問什麼意思,就看到杜組長捂着鼻子出來了,跟着許處長也蹙着眉出來了,出來後杜立才就吼着:嚴德標,下來那裡面東一堆西一堆,就個站腳地方,能有留下的字
我就想着說了句,沒說一定有啊。嚴德標站在車門裡,好無辜的眼神,心道是你搶着跑進去的呀
算了,查查手機。許平秋拎着褲腿,擺着手道。林宇婧說着查找到的信息的結果,幾人都翻着白眼看着貌似無辜,實則故意的鼠標。不過好在有了具體地點,杜立才興奮之下倒忘了再訓鼠標兄弟,四人一行,等到了後續跟來的高遠王武爲一隊,風馳電掣地向萬頃鎮駛來了。
包袱送出後第五天,五月十七日,終於在距濱海一百九十餘公里的小鎮上,又一次看到了已經改頭換面的餘罪。
假戲真做
不是所有的警務都能靠大量使用警力解決的,有些習慣蟄居藏污納垢之地的人,也習慣於和警察玩捉迷藏的遊戲,你來我走,你查我溜,這種辦法已經被他們使用得純熟無比。比如萬頃鎮的地下市場就是如此,大量的境外電子垃圾通過這裡林立的小型電子廠消化,變成貼牌的顯示器電腦主機筆記本手機,更有甚者,有些電子廠根本就是把舊貨噴漆拋光,堂而皇之地賣給分銷商。
高倍監視鏡裡,高遠看到了又有若干輛車泊在電子廠的門口,廠裡的工人把成箱成件的貨物搬上車,不光新華電子廠,每個廠都有自己的客戶。這裡黑夜比白天忙碌,忙碌到清晨的時候才稍歇下來,他打着哈欠,異樣地向同伴問道:武爲,咱們內地那些水貨手機是不是擱這兒出的
王武爲笑了,後來的兩位也笑了,李方遠捅捅打呼嚕的鼠標,道了句:應該是吧,我見咱們隊裡內勤用老美的黑莓全鍵盤機,八十塊錢,還包郵小胖子,起來起來,幾點了。
幾人笑着,鼠標揉着睡眼嘟囔着起身了,鑑於他和包袱的關係,隊里老刑警對他也格外重視,任務是要想辦法和餘罪聯繫上,鼠標起身打着哈欠,露着一半光屁股,以爲是警校宿舍,隨手就去拉門。不料一拉門,正好把杜組長迎進來了,杜立才又訓了這貨兩句,鼠標提着褲子趕緊往衛生間奔去。
怎麼樣有發現嗎杜立才問。
沒有,那小子喝多了,一晚上沒出來。王武爲道。
好像在裡面地位不低了,都不用裝卸了。李方遠笑着道。
還別說,這小子張牙舞爪,咋咋呼呼,我看見他都不敢相信是自己人。高遠道。
繼續監視,你們輪班,輪流吃飯睡覺,千萬別漏了啊嚴德標,跟我來。杜立才喊着,鼠標從衛生間出來,嘟囔着還沒吃早飯呢,又把一干刑警聽得哭笑不得。
進了林宇婧的房間,餓得前心貼後背的鼠標一下子看得凸眼流口水,不覺得餓了已經收拾打扮利索的林宇婧披散着頭髮,短襟的上衫系在腰間,下身穿了條快到大腿根的短褲,本來就夠火辣了,偏偏媚眼一回頭問鼠標:怎麼樣帥哥。
鼠標驚得差點倒地不起,半晌沒回過神,哎喲這形象差別實在太大了嚴肅的警花成了美人花了,看得鼠標直吞口水,豎着大拇指驚喜道:絕對靚,絕對夠那個那個
後面的話鼠標沒敢說,這打扮和地方上的站街妹一個德性了。杜立才介紹着兩人的任務,聽上去沒啥,就是在四周逛悠,設法聯繫上餘罪。這任務相比窩在房間裡更讓鼠標樂意,更何況一出門就被林宇婧挽上胳膊了,哎喲喂,標哥渾身直起小疙瘩,緊張了。
這裡從一個小漁村發展到現在,基本是靠走私起家的。
組裡判斷,咱們要找的貨源渠道很可能藏在這些大大小小的團伙中。
多少團伙有十幾個吧,保守估計。
鼠標開着車,林宇婧大致給他講着萬頃鎮的事,一年收入數億的富裕城鎮,靠着長年走私電子垃圾存活,被打擊不止一回了,可走私也不是第一天了,可打擊歸打擊,走私照樣走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