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燒划水,一道再簡單不過的菜。很難說它的起源是在什麼地方,有人說是蘇州有人說是徽州。但是這道菜卻曾經風靡淮海,幾乎是每家都會做的家常菜。
大青魚斬下魚尾那段的肉,兩直刀一橫刀將魚尾的肉展開成扇形。
大鐵鍋燒的火熱,菜籽油下鍋。天然菜油的煙點很低,溫度稍高便會出現大量的油煙。現代廚房已經大多不使用菜油因爲油煙大,打理起來太麻煩。
但是菜油有一種獨特的香味,是其他任何油脂都無法取代的。那種濃烈撲鼻的味道用來做河魚最適合不過了。河魚身上的土腥味會被這濃烈的菜油香給壓下去。
而且用菜油做出來的魚肉會有另一種鮮美的味道。油溫稍高,下蔥薑蒜等辛香料,大火爆香,一勺鹽下鍋是爲了防止等會兒煎魚的時候將魚皮煎破。
在魚皮表面煎酥之時加入少量水,在佐以生抽,老抽,料酒,冰糖和豆瓣醬調味。燒至魚熟透後在以水澱粉勾芡,將多餘的汁水收至濃稠。
亮紅色的湯汁能均勻的掛在魚肉的身上爲最好的狀態,最後在撒上一把小蔥,完成視覺上的搭配。
一道簡單的紅燒划水就做完了,因爲先煎後燒的工藝,所以魚身有濃重的煎炸香味。這是香氣的主要來源。
而製作這道菜,張桐全程沒有使用鍋鏟,整個魚的煎炸和燒製全部使用大翻勺,一直到出鍋送到田毅這邊。
紅燒划水是一道非常非常家常的菜,因爲太家常,以至於現在的飯店都不願意做了。
這菜再怎麼燒也很難燒出花來,去飯店也沒有什麼人去點。但是這種家常菜對於一些人來說確實難得的回憶。
“媽媽!媽媽!我數學考試考了一百分!語文考了九十五!”十歲的小田毅蹦蹦跳跳的一路跑回家,手上還揮舞着一張試卷。是他期中考試的試卷,因爲考的很好所以他特別高興。
在回到家的小區小田毅就一路小跑,活像個呈送捷報的信使。他神氣活現的回到家,炫耀似的把自己的試卷舉着。
田毅的爸爸媽媽都在家,田毅媽媽迎接着自己的小寶貝,看着他的試卷後誇獎他:“我家小毅最聰明瞭,媽媽今天晚上給你做好吃的好不好啊。”三十五歲的田毅媽媽摸了摸田毅的頭誇獎的說到。
“吃什麼啊!”小田毅眼裡放光。
“你舅舅送了兩桶鄉下鮮榨的菜油來,讓你媽媽給你做紅燒划水。菜油做的可好吃了。”田毅的爸爸笑着說。
餐桌上田毅吃的滿嘴油光,一個勁的說好吃。
那一年父親還高大強壯,母親還年輕美麗。
那一年,田毅十五歲。
“小毅啊,要吃飯了,你去哪兒啊?”正在準備做晚飯的田毅媽媽問着要出門的田毅。
“我去一下同學家很快就回來了!”田毅只說了一句就飛一樣的跑出了家門。
“早點回來啊,今天做了你最愛吃的紅燒划水。”田媽媽對着兒子遠去的背影叮囑了一句。
“知道了!”田毅頭也沒有回。他存了一個星期的錢,終於有錢請班裡的一個女生去吃肯德基了。約她出來可不容易,田毅花了很大的功夫。費了半個學期的勁,好不容易在這個星期天的晚上邀請到她。
和女生在肯德基吃着炸雞聊着天,時間過的飛快。等到田毅想起時間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八點了。等到他回到家中的時候自己的父親正滿臉怒容的坐在客廳裡看着他。
而餐桌上還有一桌整整齊齊的菜和三隻碗三雙筷子。
“你去幹嘛了!”爸爸的語氣顯得很生氣,他指着田毅說:“大晚上的你招呼都不打一聲,你跑去幹什麼了?!你知道我和你媽媽多擔心你嗎?”
“我去同學家記一下學習筆記去了。”田毅撒了一個謊。
“放屁!我給你認識的同學家裡都打了電話,你沒在其中任何一個人家裡。你到底去幹嘛了?!”田爸爸把桌子拍的震天響。
十五歲的田毅正是叛逆期,他脖子一扭:“就是去記筆記去了。再說了,我是個大人了,哪裡還需要什麼事情都被管着啊。”
“你還撒謊!”田爸爸憤怒的想要打人。田媽媽出來拉住了自己的丈夫說到:“好了,孩子回來了,也沒有丟。先吃飯吧,先吃飯。”
飯桌上田毅沒什麼胃口,在肯德基他已經吃飽了。他敷衍着夾着一些菜,還有放在中間的紅燒划水隨意的吃着,是那麼的無所謂。
但是他沒有注意到,五年過去,父母的白頭髮又多了一點。
“小毅啊,出來吃飯啊。沒有找到工作不要緊的。飯還是要吃的,不吃飯要餓壞身體啊。”田媽媽敲着田毅的門擔心的說着。
而在一邊,田毅的爸爸卻用生硬的語氣說着:“不吃就餓死他!找不到好工作他還來勁了?讀書的時候早戀打遊戲看漫畫小說,就是不好好讀書。上個野雞大學錢沒少花,什麼都沒學到。”
“我託朋友給他在汽車廠找了個學技術的工作,他還看不上。眼高手低的還以爲自己是個什麼人物了。就要好好的餓他幾頓,不捱餓還不知道自己是吃幾碗飯的。他不吃我們自己吃。”田爸爸把田媽媽拖了過來,兩口子自己吃飯,不管把自己關在房間裡的田毅。
在房間裡的田毅聞着門外飄來的飯菜香味,還有自己喜歡吃的紅燒划水,他抽動了一下鼻子。然後從抽屜裡面找出了一包麪包幹啃了起來。
在他的電腦面前是他還沒畫完的本子。他找了一份活計,在不正規的網站上提供繪畫漫畫本子,原創和同人都有。
“我就看不上修車的工作怎麼了,我靠自己也餓不死!”田毅心中狠狠的這樣想着。然後大口啃着麪包。
但是已經很久沒有和父母好好交流的田毅卻沒有注意到,這一年父親的背脊已經開始彎曲的沒有從前挺拔。
而從前美麗的母親現在也再也沒有從前的容光煥發了。
那一年田毅還年少輕狂,但是父母已經逐漸老去。
“錢錢錢!你就知道錢!”田毅在和自己的父母爭吵着,在飯桌上的菜大家都沒有動筷子,紅燒划水放在幾道菜的中間。
“我是知道錢,要是沒有錢這一年是誰養你,給你花那麼多錢?你還要買什麼蘋果X的手機,這手機要一萬塊!我和你媽一個月才賺多少錢?”田爸爸站起來已經沒有比田毅高多少了,因爲他的背開始慢慢的有些駝了。
“要是有本身你自己去賺!”田爸爸指着田毅大聲的說着。
“自己賺就自己賺!”田毅衝進自己的房間裡帶着自己的數位板就跑出房子。
身後傳來了田爸爸摔盤子的聲音,還有媽媽哭泣的聲音。
現在,田毅淚如雨下,眼淚鼻涕和口水都在流。沒有任何形象,也不需要在意任何形象。
張桐的話就像是有魔力一樣,打開了田毅心中的一層堅冰。聲淚俱下,口水鼻涕眼淚將醫院的白牀單都弄髒了。但是現在卻沒有人在意了。
“我……我……”因爲哭泣的太厲害,田毅連說話都有些口齒不清了:“我……我以後,再……再也吃不到,我媽媽做的紅燒……紅燒划水了。”
張桐走了過來輕輕的拍着田毅的肩膀,輕輕的說着:“以後想吃,來我的店裡吧。”張桐的眼睛微微發紅,因爲自己和田毅何其的相似。
爲什麼自己要開一個小飯店,爲什麼要賣這些小菜?因爲這是表達思念的一種方式。
對於有的人來說,一頓飯僅僅只是一頓飯。但是對於有的人來說,有些食物是牽掛一聲的思念。從血脈中,從思緒裡,即便相隔萬里依舊牽扯不斷的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