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餘有些猶豫。
算命的看了看她,最終一咬牙:“這樣吧,姑娘,你要是非想剌雙眼皮兒,就在我這裡想法子破一破這個劫,不影響你的感情,還能讓你有雙眼皮兒。”
林雪風手中的畫筆一頓,眉心一跳。
他是看這年輕姑娘不太自信的模樣,所以纔想讓她找個樹洞吐一吐心情,並沒有想叫人家破財的。
但對面女孩子蹙了蹙眉頭,卻仍是問道:“那……破一破要多少錢?”
大單來啦!
算命的眉梢眼角都是笑意,此刻矜持吐話:“這個事情也看你緣分到沒到的……600塊錢就夠了。”
600塊?!
林雪風清了清嗓子:“你好,這個輪廓已經畫好了,要不要過來看看?”
對方顯然也踟躇着要不要花這筆錢,聽到這話忙不迭過來了,算命的對這邊怒目而視,但林雪風卻假裝看不到,只略讓了讓身子,讓對方能更好的看畫板。
同時他也好奇:“你跟男朋友感情很好嗎?”
靜靜看着畫的女孩子沒有回頭。
過了一會兒她才說道:“我沒有別的家人,所以特別想擁有一個家。”
林雪風想起了自己的家人。
他脣畔勾起一抹清冷的笑意,像是不屑,又像是對自己的嘲諷。
因此便反問道:“不幸福的家,能叫家嗎?”
這話一說,兩個人都沉默了。
片刻的靜默後,女孩子突然開口:“這幅畫待會兒寫上我的名字吧,我叫懷餘,懷中多餘的懷餘。”
林雪風點了點頭。
一旁按耐許久的算命先生終於忍不住了:“那個……姑娘,你這還破不破啦?”
懷餘猶豫一瞬:“600是——”
還沒說完,突然人羣中又傳來一道聲音:“哎喲,懷餘啊,我到處找你找不着,都快急死了,原來你在這兒看畫啊。”
說話的是個人羣中走出來的中年女人。
她的頭髮用心挽了起來,臉頰消瘦,眼皮有些耷拉,膚色倒是白淨,站在那裡腰背直直的,但看人時總顯得斜向下,略有一副刻薄相。
懷餘也平穩回答:“阿姨,剛纔您跟着人家的導遊隊走遠了,這邊叫你沒聽見,我就給你發了消息。咱們一開始不是商量好了嗎?如果走散了,就在這廣場等着。”
對面的中年女人略一卡殼,隨後又扯了扯脣角:“你看你,我也沒說什麼,你還怪上我了,年輕人就是氣性大呀。不過沒事,我們家吳越脾氣好,你們小兩口感情好比什麼都強。”
這兩人說話,連一心掙錢的算命的都不吭聲了,開始認認真真觀察着。
見氣氛有些僵硬,林雪風看了看花架,又忙問道:“來看看現在調的膚色,滿意嗎?”
懷餘“嗯”了一聲,隨後走了過去。
畫架上是一個頭發柔順光滑地披在肩頭的年輕女孩兒。
對方有着一雙很是精神的鳳眼,眉毛黑濃,微微向上,皮膚顏色不知怎麼畫的,呈現出一股小麥色的光澤,臉頰和鼻翼兩側還有點點曬斑。
明明並不是視頻裡經常見到的大眼睛、白皮膚和紅嘴脣,可不知爲何,看到這幅畫,懷餘卻只覺得心臟急劇跳動,彷彿自己當真化身成裡頭那個神采驕傲的女孩。
她一時竟然說不出話來。
見她沉默,一旁的中年女人也好奇地湊了過來,看到這幅畫時略蹙了蹙眉頭:“哦喲,你這個畫師技術也不怎麼樣嘛!小姑娘家家的,畫溫柔一點啊!這麼倔幹嘛?一看就要吃苦頭的。”
“還有這個皮膚顏色,我們小余皮膚是有點粗糙,但你畫白點嘛,這麼黑多土呀,男人帶出去沒面子的。”
她嘴皮子吧嗒嗒一陣說完,末了又追問一句:“就畫這個畫多少錢?這還不如手機照的呢。”
林雪風本來想說這幅畫不要錢,畢竟她差點把人騙到算命的那裡花了好幾百。可見對面的女孩子不說話,不知怎麼的,心又柔軟起來。
此刻他嘆口氣,微微側身將一旁的價格表擋住:“這個啊,這個 600塊錢。”
“600塊錢?!”
中年女人的嗓門兒把周圍遊客的目光都吸引過來了。
“小余,不是我說你,你不要覺得年輕人掙到點錢就可以這麼大手大腳啦!現在這樣花錢,老了不享福的。”
“你也不要覺得你掙大錢有什麼了不起的,都是曇花一現,現在不好好攢錢,以後生了孩子,在家帶孩子再掙就難了……”
她噼裡啪啦一通說,顯然對這個價格很不接受。算命先生在一旁可憐巴巴擠了上來,此刻只心痛自己眼見着要飛走的大筆金錢,於是弱弱問道:“那……姑娘你這個劫還破嗎?”
懷餘站在那裡,感受着四周遊客好奇看過來的目光,又看着仍是心頭不忿的中年女人,最後再看了看林雪風面前的那幅畫。
明明跟自己是一樣的五官輪廓,可爲什麼畫中的自己那樣驕傲自信?明明皮膚微黑,可卻比太陽還要耀眼。
她深深沉醉於此,而後掏出手機,毫不猶豫的對準一旁的二維碼掃了600塊錢。
緊跟着又看向一旁的算命先生,同樣利索的掃碼過去:“破!但我不破我雙眼皮這個劫!你給我算算,我什麼時候能有個家?”
“啊?”
這突如其來的錢讓對方一愣,對方純是個半瓢水,如今還沒忽悠人家就給了錢,一時那點兒微薄的知識都忘了。
而後猶豫問:“你問的這個家,是你成家,還是你自己的家呀?”
“要是你自己的家的話,你在哪兒,家不就在哪兒嗎?”
這話一說,他忍不住心裡罵自己:呸!這說的什麼呀!專業拿出來呀,是講面相還是講八字排盤啊!
他裝模作樣捋了一把鬍子:“這樣,你把你的八字……”
他話沒說完,卻見對面的女孩突然喃喃重複:“我在哪兒,家就在哪兒……”
而後她轉頭,只覺得思維前所未有的清晰,整個世界彷彿都連接在自己的身上,讓她生出了前所未有的勇氣:
“阿姨,我跟吳越還沒結婚呢,我花我自己的錢,你該不會還要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