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球場，雲汐上了臺階，路過一排排座位，來到護欄跟前，站定。
“找我，什麼事？”
她的目光望着護欄外，下面就是球場跟塑膠跑道，很乾淨瑚。
後面本坐在位置上的林圓起身，也走到護欄邊，跟雲汐之間，隔了兩個人的距離。
並沒有急着說話。
雲汐也沒有再問，目光一直望着遠處。
她想起了自己的小時候，想起了自己曾經還在這兒念小學的時候，學校的模樣。
地方還是這個地方，可是，十幾年了，已經完全變了——
所有的教學樓都是新的，設施，活動場地都是新的鑠。
昔日的景物已經全不復存在。
安靜得，耳邊只有風聲。
雲汐擡手撥一撥被風吹亂的劉海，身邊的林圓纔開口——
“邢子恩的事，是不是你告訴子遇的？”
她的第一句，直接就問。
雲汐淡淡勾脣，視線依然是看着前方很遠，點個頭：“對。”
她沒有什麼好隱瞞的，做了，就承認。
“那件事，子遇會知道，我一直很想不通……可是，後來，我想到了你……”
“邢子恩出事以後，幾乎從來沒有離開過家，那件事也從來沒有人知道，可是，在他去過幾次諮詢中心做治療之後，那件事就揭開了，而你，正好就在那兒工作——”
林圓轉頭看着雲汐，神色還算得平靜：“那你能告訴我，你是怎麼辦到的？爲什麼子遇會有我自己承認事情的那些錄音，寧城傳聞的那個厲害的催眠師——”
“別的我不能細說，只能告訴你是一個比你想象中更厲害的催眠師，我拜託他幫忙，催眠了你。”
雲汐坦白道。
林圓的臉色微變，接着又點點頭：“果然……雖然我想得不夠清晰，但是，果然跟你有關。”
雲汐收回目光，轉頭看她：“是，跟我有關。”
“現在這樣，你滿意了？我被邢子遇趕出邢家，我跟他之間徹底結束，你滿意了？”
林圓的臉色開始有了些變化，不算得激動，但是音量有改變。
雲汐搖頭，心中嘆息：“沒有什麼滿不滿意的，我只是做了我自己覺得應該做的，你這樣的人，心裡怨氣總是太多，容易把傷害帶給無辜的人，是該給點警醒。”
“警醒？這還只是警醒嗎，我的工作丟了，我跟邢子遇之間也完蛋了，我現在是徹底地什麼都沒有了！你這根本是在害我！”林圓的情緒開始有點激動。
“這些，你不要來質問我，事情的根源不在我身上——兩年前，如果你沒有做出那樣的事情來，就算如你說的，是我想要害你，我也沒有任何的機會和把柄。”
“在責怪別人之前，請先自己反省自己。”
雲汐站得有點累，轉身往後走，在最前排的一個座位上坐下。
林圓跟着轉身，看着雲汐，雲汐此刻這安靜自若的神色，跟她自己現在的處境真是天壤之別。
她深呼吸，緩了緩，說：“我知道以前是自己做的不對，但是，我現在什麼都沒有了，你，能不能幫我個忙？”
“什麼？”雲汐疑惑。
剛纔還在哥哥的新別墅裡的時候，雲汐收到林圓的信息，約她到這邊來見面，她當時就有考慮過。
林圓爲什麼會突然約她？
她想不出，可是，總覺得，自己或許該來這一趟，所以就來了。
“你能不能幫我，讓子遇重新諒解我，我是真的很愛他，這幾年，我就只專一的愛過他一個，我不想要跟他分開，我付出了自己的青春，我不能失去他——”
林圓的目光有些乞求。
“我沒有辦法，不管你跟他之間還有沒有可能，我都不適合插手，也已經沒有權利插手了。我已經跟他離婚，現在身份是慕家人，而且，感情上的事，並不是幫個忙，求個情就會成功的，你若真的想，該是你自己去爭取。”
雲汐拒絕。
但她心裡有些意外，沒想到林圓現在還想着要跟邢子遇複合。
林圓頓時泄了氣，找到雲汐，是她最後的希望了。
雲汐掏出手機看時間，“如果你找我來，就是爲了這個，抱歉我幫不了你。我來，是覺得或許我跟你之間該有一次談話，一次了結。所以，以後你不要再聯繫我了，我們雖然同樣生活在寧城，卻只是陌生人，不要再跟我說與我生活不相干的事。”
她起身，要走。
“你就真的不能試着幫幫我嗎？以前的事就當都是我的錯，我那時候在警局已經跟你道過歉了，現在你還要我道歉的話也可以，就算以你自己的名義把他約出來，讓我跟他見一面也好，他現在根本連見都不肯見我——”
雲汐腳步一頓，沒有轉回頭，“抱歉。”
說完，她繼續邁步往前，轉下了階梯。
林圓沒有追上來，雲汐暗暗鬆口氣。
從看臺下來，同樣要橫穿球場才能出去，秋日臨近傍晚的時候，夕陽落在球場，很好看。
耳邊依然是呼呼的風聲，這個球場，在雲汐還念小學時是個簡單的運動場，她還記得，那個時候，他們在這裡舉辦運動會，集合練習過廣播操比賽……也在這裡跳過舞。
那時候，她跟邢子遇，是一個班，是同桌，還是老師分成一組的舞伴搭檔。
耳邊似乎還能憶起他們練習舞蹈的那一首童謠——
“走在鄉間的小路上，暮歸的老牛是我同伴，藍天配朵夕陽在胸膛，繽紛的雲彩是晚霞的衣裳……”
……
小男孩牽着小女孩的手，笨拙地跳着一個個動作，不，只能說是緊張地配合着女生的動作，牽在一起的手舉高高，好讓女生原地轉着圈……
卻是那麼可愛。
突然一道下課鈴聲響起，迴盪在空蕩蕩的校園，在心上像是拉過一道調子悵然的弦，綿長。
那樣天真單純的時光，一去不復返了——
舊日一去不復返。
……
－
走到小學大門外的時候，一眼就望見了那一輛再熟悉不過的黑色轎車。
雲汐往車子走過去的時候，駕駛座的門推開，一人下來，站定，身形高大挺拔，望着她。
最先是審視她的全身，似乎沒有什麼異樣，他才放心了。
“你這麼快就到了。”
雲汐笑着走到他身前，被他長臂摟上腰。
“你說半個小時，我正在看時間，半小時不出來，我就要進去找人了。”
慕彥沉說，看着她的目光，再溫柔不過。
雲汐來這裡的路上，曾給慕彥沉發了一個信息，說過自己要來這邊跟林圓見面，讓他半小時後來接他。
“先上車。”
風有點大，他擔心她着涼，摟着她過去，先給她拉開副駕駛座的車門。
繞過車前到駕駛座門邊，手已經握上了車門把了，慕彥沉轉身，看了看那個小學的大門。
“怎麼？”
雲汐有些疑惑，跟着看過去，他，在看什麼？
慕彥沉坐上駕駛座：“你跟我說過，你與邢子遇小學六年同學，還同桌？”邊問邊啓動車子。
“嗯。”雲汐點頭：“一直是同學，同桌的話，好像是三年級開始的吧——”她思索着。
“那也有三年是坐在一起的。”慕彥沉鼻間嗤哼一聲，掉轉了車頭。
雲汐看着他，他這反應……笑了。
“你又在亂吃醋。”
慕彥沉不說話，握着方向盤目光注視前方看路況，快到晚出行高`峰，路上車子有點多。
“剛剛，她找你什麼事？”
慕彥沉問道。
“想讓我給幫個忙，替她約一約邢子遇吧。”
慕彥沉再哼一聲：“不許幫。”
“我沒答應啊。”雲汐說：“不想再插手他們之間任何的事情了，我跟邢家沒有任何關係了。”
慕彥沉轉頭看她一眼，那一眼，意味深長：“慕少奶奶，幸好你認清現實。”
……
其實慕彥沉晚上又應酬，但是還是把雲汐接回家，先陪着她在家吃了晚飯，然後纔出去了。
他走了，雲汐覺得無聊，可書也不想看，就在外廳看電影。
八點多的時候，手機響了，因爲擱在裡間，響了好幾遍才注意到。
起身進去拿來看，來電的人是宋梓睿。
雲汐瞬間就想起了上午的時候，沈心去自己的辦公室說的那些話，提到過，是宋梓睿把她跟慕彥沉沒有領證的事兒告訴了沈心知道的。
看着手機，她最後還是決定接。
語氣有點冷淡：“宋大少，有何貴幹？”
宋梓睿不是沒有聽出她話語間的冷淡，但是此刻顧不上，只在電`話那頭有點急地說：“我在麗園這邊，禾苗好像不舒服，我問她要不要去醫院她又說不用，可我看着有點擔心，還是給你打個電`話勸勸她的好。”
雲汐一聽是禾苗不舒服，也着急了：“怎麼回事？怎麼突然就不舒服了？哪裡不舒服？”
“這個，我也沒有仔細問清楚，反正看着她挺難受的，臉色都變了，還是你勸勸她吧。”宋梓睿在那邊說。
“好好，我現在就過去看看，麻煩你先別走啊，幫我照顧一會兒，我——”
“我當然不會在這時候走人了，等你呢，你也別急，過來就行，路上注意安全。”宋梓睿又叮囑。
雲汐應了，掛了電`話趕緊穿外套，一摸，錢包還在外套兜裡，回家隨手脫了掛着一直沒拿出來，就顧不上再拿包了，直接就出門。
時間正是晚上八點多，雲汐走出來，第一次關心慕家的車子在不在，如果在，她就不用費時間在門外等車了。
剛好，看到車子就停在外邊院子裡。
而司機王叔正站在大門邊上跟守門的李叔說話。
“王叔——”
站在門邊的中年男人轉身看到雲汐，忙打招呼：“少奶奶。”
“是這樣，我現在有點急事要出門一趟，你現在如果不忙的話，能不能載我一程？”
平常慕家的車子都像是薑蓉專用的，雲汐現在要用這麼一回，開口提出來都有點不自然。
“哎，當然可以，少奶奶要上哪兒去？”
王叔問，往停着的車子走過去。
雲汐趕緊跟上：“去個朋友家，那邊有點急事。”
走過去的時候，王叔已經開了鎖，拉開後座車門讓雲汐先上，然後他自己也鑽進了駕駛座，啓動車子往大門外開。
李叔趕緊打了大門，讓他們出去，但是想着剛剛自己聽到的話，雲汐的朋友有急事，是誰呢？
看着車子出去，李東走到他身邊：“這是上哪兒去？”
他也是第一次看到雲汐用慕家的車。
“說是一個朋友家有點事，急着要過去。”李叔告訴他。
“哦——”
李東點點頭，兩人一起看着那輛車子消失在大門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