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就在尼格瑪遇害前一天,他給愛德華打了個電話,沒人知道他們在電話裡聊了什麼,但戈登猜測,尼格瑪可能是故意刺激了愛德華,並透露了自己所在的位置,他想把愛德華引過去。
但是愛德華卻去找了科波特,這應該在尼格瑪的預料之外,他們兩個共同給尼格瑪挖了個坑。
尼格瑪把愛德華引過去,就是想刺激他傷害自己,愛德華可能確實也就那麼闖進去了,只不過他沒有真的傷害尼格瑪,可能只是把他迷暈了,並讓對方相信自己遭到了傷害。
然後他把這個製冷裝置送到了對方的胃裡,考慮到沒有任何外傷痕跡,那麼就只有可能是通過食管送進去的,考慮到這東西不大,還是很有可能的。
然後這東西冰封了尼格瑪,原理就和維克多冰封他的妻子差不多,能讓人失去所有生命體徵,體溫還非常低。
所以尼格瑪在小巷裡被發現的時候,人人都以爲他死了,甚至就連專業的法醫也看不出任何生命體徵。
但是體溫異常的狀況很快就會被法醫發現,他們會想要弄清楚是怎麼回事,而法醫的驗證流程裡有確認內臟狀況這一過程,很多時候要打開消化道進行檢查。
法醫有極大可能切開胃部進行檢查,而一旦發現尼格瑪胃裡的製冷裝置,必然會把這玩意兒拿出來看看,而一旦拿出來,尼格瑪就會逐漸解凍,並且復活過來。
法醫覺得他是一具屍體,下刀自然不會留手,必然會在腹腔造成傷口,人死了自然沒事,可要是突然活過來,當然要送醫院。
而從搶救中醒過來的尼格瑪只會知道自己的肚子受了傷,這就和他所認爲的被侄子捅刀對上了。
可是大半個警局都知道,那傷口其實根本不是被人捅的,他送過來的時候一點傷都沒受,而是法醫以爲他死了,才把他的腹腔給剖開的。
也就是說侄子捅刀這事根本不存在,事實和他的認知對不上了,就只有兩種結果。
絕大多數人會認爲他在說謊,認爲他是在誣陷他的侄子,因爲送來的時候壓根沒有傷口,怎麼可能是被人捅了呢?他一切針對他侄子的證詞都像是他故意說謊,好栽贓陷害。
但是戈登知道,有一種很微小的可能就是他沒有說謊,他是真以爲愛德華捅了他,而要做到這一點必然要有一個人出手,那就是席勒。
戈登其實知道催眠沒有那麼神奇,但他也知道催眠其實比他想的神奇,從理論上來說,如果讓一個人安安穩穩地躺在房間裡,並讓他相信自己被刀捅了是不太可能的。
但是如果真的有人拿着刀闖進了某個人的辦公室,做出了捅的這個動作,對方也真的感覺到了疼痛,隨後失去了意識,趁這個時候給半夢半醒的他催眠是有人捅了他就非常容易了。
甚至有時候不用催眠,昏迷本身就是大腦的自我保護機制,而在昏迷醒來之後,記憶有錯亂是非常正常的現象,就像強制給電腦關機有可能導致程序出錯一樣。
戈登不知道席勒能不能做到前者,但是他知道他肯定能做到後者,一些行爲和言語誤導,再配合催眠,把一件本來就發生了的事稍微扭曲一些對席勒來說再簡單不過。
但這並不是一個陰謀,而是陽謀,因爲如果尼格瑪真的愛護他的侄子,他就什麼都不會說,或是隻是私底下悄悄地告訴負責的警察,極力不把事情鬧大。
現在他這樣藉着愛護的名義,把他侄子捅了他一刀廣而告之,是自己踩進了陷阱,戈登看出來了,但是他沒有辦法阻止。
難道他能去跟尼格瑪說,你中計了,你越嚷嚷就越顯得你像個瘋子和蠢蛋?
而且若說他堅決維護法律正義,眼裡容不得一絲沙子纔會大義滅親也說不通,因爲他本身就知道自己侄子在精神病院,本身就不是完全行爲能力人,也得不到更多法律懲罰了,在這種事上維護法律正義根本沒意義。
要是他真想伸張正義,那應該找精神病院的麻煩,要求他們加強管理,這樣纔是在維護自己侄子的利益。
而他現在這麼做,就只剩下了一種可能,他就是要把他侄子發瘋傷人的事弄得人盡皆知。
所以戈登纔會猜測他是故意引愛德華過去的,這並不是受害者有罪論,只是他表現得有點太明顯了。
當然,如果他真的是帶着刀傷來的,那他這麼說,人們也只會同情他,可現在所有人都知道他被送去警局的時候完好無損,那那些隱藏在他引導性的話語當中的惡意就太容易被人察覺了。
果然,戈登再進去的時候,留下的兩個年輕警員臉色都很古怪,時不時的瞥一眼正在流淚的尼格瑪,戈登毫不懷疑,他們兩個一回警局就會把這事兒和那些眼睜睜地看着尼格瑪復活的同事分享。
並且附帶吐槽說這傢伙這麼倒黴也是活該,明明送來的時候什麼傷口也沒有,還要誣陷自己侄子。
儘管尼格瑪已經中計,並且也沒有了翻盤的可能,戈登還是盡職盡責地把真相告訴了他。
“抱歉,先生,之前看您情緒激動,我就沒有說,但是據法醫檔案來看……您被送到警局的時候,身上沒有任何傷口。”
這一句話直接砸到了尼格瑪的腦袋上,戈登也算是見識到了什麼叫做智商上的降維打擊,尼格瑪看起來直接被打傻了。
“這不可能!我明明是失血過多暈過去了!沒有傷口的話,我怎麼會在醫院呢?!而且我的傷口明明還在痛……”
房間內的警察都露出了尷尬的表情,戈登也實在不知道怎麼解釋了,只好把主治醫生給弄了過來。
正好到了換藥的時間,醫生把纏在他腹部的繃帶打開,在那一瞬間,尼格瑪就愣了。
衆所周知,被捅和被割開的傷口是完全不一樣的,刀再怎麼也不可能捅出這麼完美的十字刀口,這一看就是精通外科技術的人乾的。
“不可能……不可能!!”尼格瑪咆哮了起來說:“你們都在騙我!是不是有人收買了你們?!你們都在爲那個小混蛋說話!!!”
現在,戈登覺得這應該是席勒的作品了,他的作品總是透露出這樣的黑色幽默,看多了,戈登也能分辨出來了。
其實,要拆穿僞君子是很難的,對於任何人來說都是這樣,還是話語權的問題,如果一個人在任何人面前都表現得彬彬有禮,溫柔可靠,那要讓人們相信他是一個施虐者是非常困難的,無數人都受此困境折磨,不得解脫,
但席勒卻設置了一個完美的陷阱。
本質上來說,仍然是利用信息差,在尼格瑪昏迷的這段時間裡,他並不知道警察們都做了什麼,警察所做的事恰好符合了他的目的,但真相卻又和他想的完全不一樣。
而且他醒來之後,發現一切情況都和他設想中一模一樣,那他自然就會有慣性思維,照着自己所想象的情況來披露所謂的真相,
可這真相和事實大相徑庭,所謂的披露真相也就成了帶着惡意的栽贓陷害。
單就這件事來說,中計的尼格瑪是受害者,按理來說,戈登是應該幫助和維護他的,但這就是這計策的高明之處,
要是尼格瑪完全沒有惡意,他就不會中計,他只要中計了,就證明他確實有惡意,而這就很容易讓戈登看出他的這份惡意纔是這件事發生的起源,他完全是自作自受,戈登再善良也無法爲他辯駁更多,
而這所導致的後果是可怕的,因爲在戈登來之前,尼格馬可能是爲了造勢,醒來的第一時間就接見了記者,用的就是那套侄子捅刀的說辭。
但是當時所有人都看到他被運進了警局,又被運了出來,要是隻是意外傷害案,受害者怎麼會進警局呢?
當時蹲在警局門口的記者可不傻,你要真是被侄子捅了幾刀,死而復生又是怎麼回事?
這幫記者是天生的鬣狗,沒理都要攪三分,沒有異常,他們都要胡編亂造拼命展現新聞學魅力時刻,這種顯然前後矛盾的情況,他們不挖到地心深處是不會罷休的,
果不其然,戈登剛走出醫院的大門就被一羣記者圍住了,記者們拿話筒對着他問道。
“局長,請問尼格瑪先生堅持說是他的侄子傷害了他,是因爲他患有某些精神疾病嗎?還是說警局爲了逃避責任,要求他這麼說?”
“戈登局長,有人把這描述爲本世紀最嚴重的法醫事故,尼格瑪先生堅稱自己是被人捅傷與此有關嗎?警局是否對他施加了壓力呢?”
“局長先生,我是哥譚醫學報的記者,您認爲尼格瑪家族有遺傳性的精神障礙嗎?尼格瑪先生的記憶錯亂是否與此有關?”
“局長先生,我是都市新聞報的瑪麗,您認爲尼格瑪先生的精神狀態可以參選市長嗎?他自己是更願意退守治療,還是積極爭取呢?”
戈登對他們揮了揮手,什麼也沒回答就上了車,這些都是尼格瑪要頭疼的問題。
坐在車上,戈登又不禁想起,席勒所作的每一起案子,受害者的下場都在昭示着他們曾經做過什麼,雖然尼格瑪沒死,但他落入現在的境地是否也與他曾經的所作所爲有所呼應呢?
比拆穿僞君子更難的其實是自證,雖然經常說不要自證,但這話的內在邏輯就是自證永遠也無法證明清白,有多少證據都是不夠的。
一旦落入了自證的漩渦,只會被步步緊逼,直到絕望崩潰。
席勒想讓尼格瑪落入這樣的境地嗎?
也就是說,尼格瑪曾經讓他人落入這樣的境地,此時此刻,恰如彼時彼刻。
戈登想到了被送入精神病院的愛德華·尼格瑪。
戈登總是覺得,有些時候,惡人自有惡人磨這樣法外狂徒般的理論也並不是完全沒有可取之處,他這樣的警察,哪怕知道了真相,也永遠無法對市長候選人尼格瑪先生做什麼,但是席勒可以。
以牙還牙,以眼還眼,又怎麼不算是正義之外的另一種正義呢?
戈登又在心裡補充了一句——也該你是蝙蝠俠的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