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一堆數字

七叔道:“我在午夜行事,認得了地點,把三件法物沉了下去,船上人雖多,但其時,寂靜無比,只有河水汩汩的流動聲,我才完了事,轉過身,忽然看到,在船桅上那盞燈的昏黃光芒下,有一個人站在我的面前。”

七叔說到這裡,又喝了一大口酒,這才繼續:“這人一望便知是女子,披着一件大氅,揹着光,等我定過神來,才發現她面色蒼白,但是清麗絕倫,絕對是水中仙子的化身!”

七叔說到這裡,又停了下來。顯然當時的情形,給他的印象極深,他要一點一滴,把所有的細節,全部從記憶之中擠出來。

我和白素也不去打擾他,各自盡量設想着當時的情景。

其時,正是過年後不久,上弦月在午夜時分,應該十分悽清,河水粼粼,幽光閃閃,船上的人雖多,但其時在甲板上的,卻只有他們兩人,一個是才把有關一教興亡的三件神秘法物沉入了河底的江湖豪客,一個是突然出現的身分不明女子,這種組合,已經使場面夠奇特,也夠詭異的了。

七叔人在江湖,警覺性很高。他一看對方是一個年輕女子,看來雖然纖弱,但是眉宇之間,大有英氣。雖然神情有些悽苦,但是眼神堅定,一望而知,是個巾幗鬚眉,不是等閒堂客。

七叔也不敢怠慢,在兩人目光交會時,他向對方禮貌性地略一點頭,心中在想:“剛纔自己的心動,不知有無落在這女子的眼中?這女子又不知是什麼路數,是要出言試探她一下,還是就此別過?”

他正在盤算着,卻見那女子已盈盈向他走近了幾步。其時滴水成冰,天氣極冷,來得近了,看到那女子的雙頰之上,不知是由於寒凍,還是由於心情激動,竟然泛起了兩目紅暈,看來在清麗之中,增添了幾分妖豔。

七叔吸了一口氣,直視着對方,等對方先開口。

那女子果然先開口了,她來到了離七叔只有三兩步處,才低聲叫了一聲:“大哥!”

在中國北方,女子稱男子爲“大哥”,可以是極普通的尊稱,也可算是極親近的稱呼。而但凡有血性的男子,一聽得女子稱自己爲“大哥”,總會油然而起護花之心,尤其對方是一個美女。

七叔自不例外,所以他並不逃避這個稱呼,而是結結實實,應了一聲。

這一下答應,令那女子有了一些喜色,她又靠近了一步,氣息變得急促,神情也很是緊張。七叔低聲道:“有事慢慢說。”

那女子答應了一聲,又吸了一口氣,胸脯起伏,七叔這才發現,她雙手一直在大氅之中,大氅內鼓鼓的,像是有什麼東西在。

那女子接着說了一句話,卻叫七叔這個老江湖,正嚇了一跳,感到意外之至。

那女子的聲音低沉之至:“大哥,小女子我,已到了絕路,再也活不下去哩!”

七叔在一驚之後,疾聲道:“天無絕人之路,大妹子何出此言?”

那女子慘然一笑:“不真正到絕路,我不會這樣說——生路也不是沒有,大哥看我,若是現在,趁人靜跳河,這逃生的成數有多少?”

七叔向黝黑的河水望了一眼,又略擡頭,河面寬闊,那女子這樣說,自然是要遊過對河去,那有約莫三百公尺的距離。

河水錶面平靜,實則相當湍急,雖然未至冰封,但河水奇寒,也可想而知。

七叔再望向那女子,覺得她不像說笑,他沉聲道:“那不知你水性如何?”

那女子道:“也曾在水漲時,泅過淮河。”

淮河在桃花汛水漲時,河面闊度,趨步兩公里,能泅得過去,自然水性非凡了。

七叔點了點頭:“淮河水漲時是夏日,此除是隆冬,我看,你能游到對岸,成數不足半成。”

那女子慘然:“是不?這說我死定了,也差不多——我死不要緊,但有一件心事放不下,與大哥雖是偶遇,卻要斗膽相托。”

七叔一揚眉:“不一定要泅水,一定另有辦法。”

那女子長嘆一聲:“一路上,爲了跟我逃走,已經犧牲了不少弟兄,我不能再牽累人——全是些多麼好的弟兄,有的則活埋了,有的則割了頭示衆,有的甚至被剝了皮,再這樣下去,我活着也沒意思。”

這幾句話一出口,七叔登時有七八分猜到了那女子的特殊身分。

其時,正是“爭天下”約兩黨鬥爭最慘烈的一段時日,雙方都被敵人和自己人的鮮血染紅了眼,濃稠的鮮血,甚至能矇蔽人的理智,使人變得除了仇恨之外,什麼都不記得了,思想之中只有“敵人”,只有“殺”!

各自千方百計,搜刮各自的敵人,一找到了敵人,就用盡了各種匪夷所思的手段,將敵人處死,渾然忘了“敵人”全是自己的同類。

那女子,必然是失勢的一方,正被得勢的一方所追捕!看來,對方已投下了天羅地網,所以那女子才覺得自己走投無路,已處於絕境了。

從那女子所說,已有許多人馬爲了掩護她而犧牲,由此可見,那女子必然有十分特殊的身分地位。要不然,在這種兵荒馬亂,人人自危的情形下,誰還會爲了保護一個自己人而犧牲?

七叔對於兩方面的鬥爭,當然一點關係也沒有。他是一個江湖豪客,武林奇人,所奉行的,自有一套,與政治毫無關連,他也對雙方都沒有什麼好惡之感。但這時,他卻已決定要幫那女子一幫——這全然是出於扶助弱小的一種心理。

那女子鑑貌辨色,也知道七叔有了應允之意,慘然一笑:“幸好叫我遇上了大哥,我不怕死,死了也不算什麼,只是她不能死。”

七叔說到這裡,略頓了一頓,略搖了搖頭,長嘆一聲:“接下來發生的事,我再多江湖閱歷,也意想不到,而且,來得如迅雷不及掩耳,我想本沒有法子阻止它的發生。”

我和白素沒有插嘴,等他說下去。

七叔連喝了幾口酒,才緩過氣來。

當時,七叔已準備援手,自然也考慮了由此而可能產生的許多麻煩。

他首先要弄清對方的身分,他正準備問,卻見那女子手臂一揚,拉開了大氅,緊接着,以極快的動作,把一樣東西,向七叔遞來。

七叔自然而然,把那東西接在手中,那女子已極快地向後走去,一面走,一面把大氅甩脫。七叔看到她身上穿了一套黑色的緊身衣,他是行走江湖的大行家,一眼就看出,那是極佳的一套“水靠”——專供泅水之用,可以防水,也能防寒。

有了這樣的裝備,那女子泅水逃生的機會,自然大增,由此也可見,她是早有這打算的。

這時,那女子已然走到了船舷,七叔正想說幾句鼓勵她的話,卻聽得她先道:“大哥,記得,她父親是——”那女子叫到這裡,忽然一陣風過,把聲音吹散,而這時,七叔也根本沒弄清楚自己接過手來的是什麼東西,所以根本聽不懂她的話。待要再問時,那女子已一個倒挺,向後翻去。果然水性極佳,“刷”地入水,水花不濺,轉眼之間,河水黝黑,便不見人影了。

七叔愣了半晌,忽然覺出手中的東西,動了一下,還有些聲音發出來。七叔再也沒有想到那女子交給自己的,竟是一個活物,低頭看去,更是大吃一驚。

只見他手中的,竟是一個女嬰!

那女嬰全身包得嚴密之至,只有一張小臉露在外面,雙眼烏溜溜地看着人,小嘴像是在吸吮什麼,模樣兒可愛至於極點!

這一下,七叔也不禁發呆,他心想,難道那女子本來是準備帶着這女嬰泅水的?那是絕無可能之事,縱使她可以逃生,女嬰也非死不可。

那女子自然是女嬰的母親,七叔記起女子臨跳水之前,曾說了一句話,像是說明那女嬰的父親是誰,可惜一陣強風,沒有聽清楚。

從種種已發生的事看來,那女子大有來歷,這女嬰的父親,只怕也不是等閒人。

七叔見女嬰小臉通紅,抱起來臉貼了小臉一下,又涼又柔滑,女嬰竟在這時,向他展現了一個又甜又可愛的笑容。

七叔大爲感動,已經想了好幾個辦法,如何保護那女嬰。而就在這時,只見一陣機輪聲,“突突”地衝破黑暗,傳了過來,來勢極快。

緊接着,一道強光射了過來,並且有密集的槍聲,和一陣吆喝聲。

這一連串變動,首先驚動了船家,接着,船上的搭客也全醒了,只見一艘載了二十名士兵,和不少便衣的機動船,也駛進來,將客船逼到了岸邊。船上士兵,如臨大敵,端着槍,對準了客船。

七叔心動,那定是搜捕那女子的軍隊了,他心中暗叫了一聲好險,心忖,那女子若不是把女嬰交給了他,不知會如何處理?總不成抱着女嬰跳河。若是一個猶豫,追兵已到,怎麼也走不脫了!

七叔一個大男人,抱着一個女嬰,雖然看來異樣之至,但是他是地方上極有名望之人,那帶隊的軍官,和一個便衣人員,跳上船來,七叔一見便衣人員,便心中打了一個突。

他認識那個人,本來也是江湖中人,後來從了軍,聽說他飛黃騰達,官位不低,怎麼也親自來抓人了?

這時,船上的人都被趕出艙來,大呼小叫,再加上士兵的吆喝聲,十分混亂,七叔在人叢之中,大聲叫着:“胡隊長,什麼事竟勞動你的大駕?”

那軍官循聲望來,見了七叔,滿臉堆笑:“奉上頭命令,抓一個人!”

七叔“嘿”地一聲:“這人是三頭六臂?”

那胡隊長笑,提高了聲音:“不,是一個美貌女子,有人親見她上了這船!兄弟和一船官兵,掉不掉腦袋,全靠找到她了!”

胡隊長的話,顯然是說給全船人聽的,表示他要找到那女人的決心。七叔慣走江湖,自然更聽得出他話中有話,表示那是性命交關的事,誰也不能說情。

七叔知道那女子已根本不在船上,樂得抱個看熱鬧的心,笑着道:“美貌女子?這世上,美貌女子,可是靠不住的居多啊!”

那胡隊長顯然知道七叔是個人物,所以來到了他的面前,自然也看到了七叔懷中所抱的女嬰。

這時,士兵和便衣,正一面吆喝着向船上的人詢問,一面開始搜尋,亂糟糟,鬧烘烘。

胡隊長來到了七叔面前,半開玩笑中認真地道:“咦,七先生你是武林大豪,什麼時候當起奶媽來了?”

七叔知道,在如今這個節骨眼上,不能讓對方有半分起疑,所以他苦笑:“一個老相好,忽然說這孩子是我的,硬塞在我手上,風流一生,卻添了這麼一個累贅!”

胡隊長打了一個“哈哈”,伸手在嬰孩的臉上,撥弄了幾下,皮笑肉不笑地:“這孩子長得俊,她媽媽準是個大美人吧!”

七叔道:“可不是嗎——”他壓低了聲音:“就盼她惦念着孩子,連帶也念幾分舊情,這纔有希望重敘哩!”

胡隊長這才真的笑了起來——七叔抱孩子的理由充分,也釋了他心中的懷疑了。他反倒向七叔道:“執行任務,耽擱了七叔先生的行程了!”

七叔連聲道:“說哪兒的話——”隨即又壓低了聲音:“搜捕的是誰?怎麼要勞動閣下親自出馬?”

胡隊長卻沒有回答,只是作了一個古怪的神情,就走了。

這時,船上人仰馬翻,鬧了個一塌糊塗。七叔冷眼旁觀,看到不少便衣,手中拿着相片在問人,相片中人,正是那女子,卻是一身棉軍衣,從服飾來看,七叔起先所料的不差。

奇的是,不論問的是誰,被問的人,一律的回答是:“沒見過。”

這女子上船之際,不可能人人沒見過,而如今,沒有一個人承認,自然是掩護她上船的人,矢口不認之故。七叔小心打量,一時之間,也認不出那女子的同黨是哪一個。

這給七叔以十分深刻的印象——雖然是在潰敗之中,但是組織仍然如此嚴密,成員之間的不畏犧牲的精神,仍然如此堅韌,可知將來,必成大器。果然,半個世紀不到,便爭得了天下,那是後話,與本故事無涉。

這一擾,足足耽擱了三個多小時,那船能有多大,連艙底的壓艙石也全都翻了出來,船上的人,不論男女,一律細細檢查,自然有不少堂客,吃了啞巴虧,但是在明晃晃的刺刀之下,誰敢出聲?

可是全船上下,人人一口咬定,未曾見過這一女子,又什麼也找不出,胡隊長的面色,要多難看有多難看,臨走,他大聲宣佈:“這女子是要犯,上頭有賞格,有她的消息,到省黨部來舉報,賞現大洋八千,絕不食言!”

這話一出,倒引起了一陣嗡嗡聲,在那時候,這筆賞格,可算是天文數字了!

七叔在講了之後,心想那女子一路在躲避追捕之際,一定把這女嬰掩飾得極好,所以追捕者,只當她是單身一人,若是知道她有女嬰同行,此際,她可以泅河而走,自己卻難免要身陷囹圄了!

胡隊長收隊,機輪駛走,船上響起了一片咒罵之聲,船家迅速收拾殘局,繼續航行。七叔心想,那女子的同黨,必然知道自己曾與之接觸過,要不然那女嬰不會在自己的手上,他以爲同黨會來和他接頭。

可是一直到了上岸,並無一人和七叔交談,可知他們行事,極其審慎。

由於有這一番騷擾,耽誤了幾個小時,所以船遲靠岸,那幫在碼頭等候七叔的喇嘛,也多等了好些時,這倒替七叔省下了不少麻煩。

但七叔在當時,卻不知這些前因後果,他上岸之後,急急找了一家客棧,一面放聲氣,叫客棧中人去找奶水充足的奶媽,一面仔細檢查那女嬰。

那女嬰的穿著,在當時的條件下,可說相當考究。七叔檢查得極詳細,纔在嬰兒的肚兜夾層,發現了一幅油布,上面寫滿了數字。

那些數字寫在一幅一尺見方的油布之上,有通行的阿拉伯數字,有中國的一二三四、也有羅馬數字,和真正的阿拉伯文的數字,共有九種之多。

七叔看了好一會,看不出名堂來,心知道這些數字,必然關係重大,就收了起來。

次日,那女嬰雖然乖巧無比,不叫不鬧,但七叔究竟不是育嬰之才,一打聽,穆家莊離此不遠,他又素知穆莊主是個人物,所以就帶了女嬰,趕投穆家莊去了。

到了穆家莊之後,自然也發生了一些事,細節甚多,若是詳細記來,也不失有趣,可是那些陳年舊事,和這個故事的關係不大,只是枝節,可以從略。

值得一提的是,那穆家莊莊主,也是武林大家,和七叔一見如故。七叔也不瞞他,把在船上發生的事,全向他說了。穆莊主一聽,就道:“那女子必然是大有身分之人——我意思是,她的丈夫,必是大人物……”

七叔點了點頭:“所以,我把這女嬰託給你,實在有可能替你惹下大麻煩,若是你覺得——”

七叔話沒有說完,穆莊主就結結實實,“砰”地一拳,打在七叔的肩頭,哇然大叫:“我可是怕麻煩之人?”

七叔哈哈大笑:“是我的不是了,這女嬰福大,能有你這樣的義父……”

穆莊主正色道:“七兄你說什麼?小妾上個月分娩,令我晚年得女,這是我親生的女兒,掌上明珠……”

他親着,抱起女嬰來,在女嬰臉上,親之不已——他一臉的腮鬍子,擦得那女嬰哇哇大哭起來。

在女嬰的啼哭聲中,兩個江湖豪客,相視大笑,莫逆於心——七叔知道,自此之後,穆莊主定然會把那女嬰當作是親生女兒看待,是可以放心。

七叔當時,微有不安的是,他知道穆莊主一把女嬰當親生女兒,那是再也不會在任何人面前提起她的來歷,也絕不準備有什麼將來認回親生父母這類事發生。

而這女嬰的父母,又肯定是大有來頭的人物,雖然一時處於劣勢,必有出頭之時,到時說如何處理呢?

七叔曾想把這些憂慮,和莊主分攤,但轉念一想:自己給穆莊主帶來的麻煩,可大可小,不能再增加他的負擔了,所以就隱忍着沒說——這一個隱忍,自然也包括了沒有說出那一幅油布上的數字這件事來。

七叔說到這裡,停了下來,雙眼望向遠方,沒人知道他在想些什麼。

七叔到穆家莊去託嬰,這件事我是訪查了出來的,他離開穆家莊之後,這才行蹤如貓,許多年來,卻絲毫音訊也沒有,行蹤神秘之至。

我就是等他說出那些年的經過來。

誰知道等了好幾分鐘,他伸手在臉上一抹,嘆了一聲:“自此之後,我便埋頭研究那幅油布上一共是八千三百四十一個數字,人家說‘皓首窮絕’,我是‘皓首窮數’,那麼多年下來,竟然一點頭緒也沒有!”

我呆了一呆,那麼多年的事,他竟然幾句話就帶了過去,那自然滿足不了我的好奇心。我喝了一口酒:“七叔,乞道其詳!”

七叔皺着眉:“這些年來,發生的事自然很多,雞毛蒜皮的不提了,其餘的,都和我想解開這八千多個數字的謎有關,一時也說不了許多……”

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明知“一時說不了許多”,只是託詞,他不願意說,纔是真的。七叔既然不願意說,自然也沒有什麼方法可以勉強他。我只是問:“研究的結果如何?”

七叔長嘆了一聲:“一點結果也沒有,只是亂七八糟的一堆數字,那麼多年過去了,和我第一次看到它們的時候一樣,一點意義也沒有!”

白素低聲道:“或許,那根本就是沒有意義的一堆數字?”

七叔道:“我也曾這麼想過,可是想一想,在物質條件那麼艱難的情形之下,用漆把數字一個個工整地寫在一幅油布上,而且,還不單是普通的阿拉伯數字,有俄文、法文、德文、英文、阿拉伯文、日文、西班牙文和中文。當時不但物質條件差,人才也不是那麼鼎盛,至少要有人懂那些文字的數字。再加上收藏得這樣的秘密,若說毫無意義,難以令人相信。”

我聽了也覺得奇怪,想提出來,要七叔把那幅油布,讓我看一看。

七叔像是明白了我的意思,點了點頭:“我又重入人世,出來見你們,一來是爲了喇嘛教的事,二來,也是爲了這件事。這件事糾纏了我大半生,我真後悔當日何以發現了這幅油布!”

他一面說,一面探手入懷——看來他把那幅油布,是貼肉藏着的,這是十分古老的收藏方法,但也只有這個方法,可以隨時肯定自己收藏的東西,在自己的身邊。

油布被放在一個透明的膠套中,經過真空處理,折成了四折,那樣做是爲了便於收藏,但也使摺痕變得相當深,在那上面的數字,有點模糊。

油布約有三十公分見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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