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蚌顫巍巍地張開一條縫。幾乎是立刻，桅杆上伸出七八根樹枝，攀住蚌殼邊緣。不顧那隻大蚌發出悽慘的叫聲，發力一拉——
“開了！”
“開了！”
“開了開了！”
周圍的精靈們發出一片歡呼。賽瑞拉肩頭一晃，幾乎拉出了一道殘影，衝到大蚌身前。
下一刻，她發出一聲高亢的尖叫，整個人倒跳出去，半空中就化成了龍形。巨大的龍翼向兩邊張開，周圍的精靈們踉踉蹌蹌，要麼後退，要麼撲倒在地。
勁風呼嘯。如果不是薩西莉亞及時把船舷收回、變平，幾乎要被她一腳踩塌。
“唉……”
一陣花香悠悠拂過。賽瑞拉打了一個哆嗦，搖搖頭，拍打翅膀升起。她疑惑地垂下頭，仔細看看那隻大蚌，又收斂翅膀，慢慢蹲坐下來。
“怎麼啦？怎麼啦？”
格雷特第一時間上去接她。賽瑞拉用力甩了甩頭，眨巴眨巴眼睛：
“奇怪……剛纔看到很可怕的東西……”
“這隻蚌是雲紋蜃。精神衝擊和幻術力量很強，這麼大的雲紋蜃，最起碼是高階，可能已經接近超階。”麥琳瑟拉長老緩步過來，踮起腳尖，輕輕拍了拍銀龍少女的翅膀：
“你猝不及防，中了它一下幻術，肯定會被嚇到。精神方面的防禦，以後要多練練……對了，你剛纔看到什麼了？”
賽瑞拉語塞。她扭過頭，看向格雷特，眼底殘存的恐懼還沒有完全散去。雙脣緊緊閉起，再也不肯說話了。
麥琳瑟拉了然地搖搖頭，也不追問。這位長老擡手、輕揮，七八條藤蔓憑空生出，扎進蚌殼當中。
下一刻，三名昏迷不醒的精靈，被藤蔓輕柔地託了出來。精靈們一擁而上：
“埃南！醒醒！”
“羅卡特！……謝天謝地，羅卡特沒事兒！”
“卡拉……卡拉也沒事，只是昏過去了……”
一羣人七手八腳，將同伴帶回船艙救治。另一隊精靈整好了隊伍，在尤迪安的帶領下躍下船舷。滿含憤怒，跟着長老們追殺下去——
“我去！我也去！”
賽瑞拉拍打翅膀，一躍而起。格雷特站在甲板上，踮着腳尖，拉她都來不及：
“賽瑞拉！等等我！”
遲了。銀龍少女一頭扎入海中，再騰起的時候，鋒利的雙爪，已經牢牢地抓住了那隻鬼爪螺。她沖天而起，在迷鎖附近盤旋一下，鬆開爪子：
“我的！這是我的啊！”
轟然巨響。七彩流離的迷鎖盪漾了一下，從裡面揚起一個氣喘吁吁的，明顯是掛了擴音術的聲音：
“知道了！放心！”
格雷特在背後捂臉。賽瑞拉，咱們就算饞這一口，可不可以不要表現得這麼明顯……
賽瑞拉盤旋半圈，又一頭扎進海水裡。銀龍已經抓到了心儀的獵物，這時就不再掩飾氣息，威壓全面放開。
這一下，非但水裡的魚類驚慌失措，一陣亂竄，就連那頭巨鯨，也不安地跳出水面，再重重砸進水裡，掀起滔天的水花。
騎在鯨魚背上的兩個海族戰士猝不及防，往下一撲，抓住鯨鞍纔沒有掉下去。
賽瑞拉一個人——或者說，一條龍向前衝擊，哪怕等級不如尤迪安，造成的聲勢卻大了十倍。
精靈戰士們跟在她兩側，踏浪而行，或者踩着漂浮上來的海藻，或者啓動飛行術，奮力衝殺。這等陣仗，再加上三位傳奇長老出手，簡直是摧枯拉朽。
只用了不到一個小時，所有騎着巨鯨或者劍魚、金槍魚的海族戰士，全都被掛到了船舷兩邊，像魚乾店屋檐下懸掛的鹹魚。
溫柔的古樹薩西莉亞也難得動了怒，在船舷邊上生長出兩排樹枝，高高指向天空。每個海族戰士只提供一根分叉的樹枝，一頭捆住它們雙手，一頭捆住它們腰間。
隨便風怎麼大，浪怎麼高，確保沒有一滴海水能濺到海族身上。敢上精靈這裡搶劫？讓你曬成鹹魚！
除了海族戰士，幾頭特別醒目的魔獸，也沒有好下場。一頭大王烏賊，被尤迪安手裡月刃紛飛，八條腿切成了七八十段，腦袋直接掛在了石柱頂上；
一頭全身都是彩色圓環的章魚，被魔法直接凍進了冰裡。格雷特聽到兩位精靈小聲議論着，要設法取出這頭章魚的毒汁，在此之前不能讓它死了；
那隻拘禁過精靈的雲紋蜃，也被挪到了岸上。三五十隻龍蝦兵在精靈的呵斥下，顫巍巍扛着海帶網，揹着雲紋蜃往上走……
尤迪安跟在後面嚷嚷：“別讓它死了！當心別讓它死了！多給它澆點水！——死掉的話，蜃珠就不好看了！”
巨鯨、金槍魚和劍魚們的待遇就要好得多。精靈們對於這些有一定智慧，卻被海族驅使的強大魔獸，表現出了足夠的善意：
鍊金航船悠悠地在水裡飄着，押送巨鯨進入珊瑚島鏈，在一座瀉湖裡暫時停駐下來，等待王廷的隨後處理；
至於金槍魚和劍魚，這些強健的大魚需要高速遊動，才能讓足夠多的水流通過它們的魚鰓，攝取到足夠多的氧氣。
所以，它們被押解到另一個海灣，由專門的精靈海軍看守着。瑪斯雷長老臨時在海灣入口處設下魔法屏障，確保它們怎麼也逃不出去。
賽瑞拉大失所望。
“魚……大魚……魚肉……都沒有了……對了，那些龍蝦兵能吃嗎？”
“這個……”
格雷特也茫然。人形的海族，那是肯定不能吃的，魔獸，那理所當然是能吃的，這些排成隊列，有強者督戰，能和施法者打配合的龍蝦兵，到底在不在能吃的範圍？
“我問一下啊……海族我真沒見過，真不知道它們算什麼物種……”
幸好格雷特很快就不用煩惱這個了。迷鎖開了一條縫隙，一隻翼展超過兩米的烏鴉筆直飛了出來，在船頭上繞了半圈，落在船舷上，化爲一名男性精靈：
“幸好伱們來了！快進來！快跟我進來！好些同胞受傷了！”
鍊金航船薩西莉亞收窄船身、收平船底，跟着小舟快速入內。那個引路的精靈身上皮甲破損，沾滿藍汪汪的液體，頭髮都被削掉了好幾綹，兀自喋喋不休：
“哎呀你們可回來了！幸好你們趕回來了，最近迷鎖能量不足，已經縮減再縮減，沒法給我們多少支援。如果不是你們，那羣臭魚爛蝦，就要衝到岸上的村子裡了！”
“最近迷鎖狀況這麼糟糕嗎？”瑪斯雷長老遣散了召喚的土元素，臉色有點疲累，坐在旁邊若有所思。那個引路的年輕精靈聞言轉身，低頭向他行禮，也沒耽誤他翻動嘴皮子：
“具體的情況我不知道啊！我就是個巡邏隊長，又不是王廷的大佬們，也不負責維護迷鎖。不過前段時間，確實收到通知，說是迷鎖能量不足要省着點用……”
格雷特靠着船舷，仰頭望了望瀰漫在頭頂上方，若有若無的稀薄霧氣。再回憶一下他們剛剛靠近時環繞全島的，說不上頂天立地、至少也有幾十米高的綵帶……
所以你們這裡，“省着點用”的意思就是，暖氣開到室內溫度18度，大家穿大衣戴圍巾？
還真的是很節省呢……
不過，鍊金船沿着水道晃晃悠悠，越過幾處珊瑚礁的隘口，終於停在碼頭上的時候，格雷特也倒吸了一口冷氣。
廣闊的沙灘幾乎變了顏色，本來應該是潔白細膩的銀灘，上面東一片西一簇，全都是各種甲殼類的屍體。
龍蝦，螳螂蝦，皮皮蝦，螃蟹，招潮蟹，椰子鞋，寄居蟹……拿着魚乾長矛的魚人，拿着樹幹的魚人戰士，拿着船錨的魚人隊長……
燒焦的燒焦，碳化的碳化，被腐蝕的被腐蝕，中毒的中毒，石化的石化。如果這片沙灘上，鋪滿的不是海族屍體，簡直和諾曼底登陸也差不了多少。
從淺灘到沙灘前方，再到沙灘中部，一座座沙丘，一塊塊礁石，一根根橫倒的樹幹，都成了精靈族們努力抵抗的工事。
沙灘盡頭的樹林裡，一座小小的樹屋流光溢彩，被虹光法牆包裹住三面。虹光法牆外，海族的屍體層層疊疊，幾乎堆得和屋頂齊平——
“那裡就是我們操作迷鎖的節點。”來接他們的精靈戰士低聲道：
“很多受傷的兄弟姐妹，都是靠着迷鎖支援，才能撤到這後面。”
格雷特高一腳，低一腳，在甲殼上跳來跳去。這些龍蝦和螃蟹，甲殼個個巨大，個個弧形，個個帶着大量的黏液……
哪怕格雷特給自己加持了一個【貓之優雅】，還時不時地要滑一腳。最後沒辦法，只能召喚出魅影駒，翻身騎了上去，惹得引路的精靈多看了他好幾眼：
這誰啊？
這個黑髮的半精靈是誰啊？走路都走不好，長老怎麼會把他帶進來的？
嘖嘖嘖，這樣的水準，在永聚島日子可過不好啊……
“受傷的孩子們呢？”
法希姆長老雪白的濃眉已經皺了起來。精神力一掃，當先趕上。格雷特一催魅影駒，趕緊跟在後面。
繞過樹屋，後面一排樹牆自然分開，柔軟的草地上，幾十名傷勢或輕或重，臉色慘白的精靈橫臥樹下，呻吟都有氣無力。
“小格雷特！快，來幫忙治療！”
“好的，長老！”
綠光一閃，橡木杖插入地面。一片法術光屏，已經如夢幻一樣，在格雷特身邊華麗展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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