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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紅紅是我學四年的朋友。除了她我沒有別的朋友,沒有人適應我的沉默,只有她。友情和歲月在我的沉默和她的瘋話裡增長着,我們是最好的朋友。
> 畢業後我們留在了同一個城市,她在一傢俬人企業找到了工作,我在家專職考研。她每天都用她的邏輯講着她身邊的趣事,我總是默默地聽着她的瘋話,偶爾一起笑笑。後來她回家的時間越來越晚,不再回家吃飯。再後來她天天跟我念叨一個名字,天天用她的瘋話描述和那個名字的主人結婚的樣子。她戀愛了,很認真地愛上了一個叫深的男人。
> 那個聖誕節紅紅把深帶回了我們的家。在看見深的那一剎那,我知道紅紅做了一件讓三個人都會後悔的蠢事。她不該把深帶回家。
> 我一直認爲愛是心靈碰撞出的電光火石般一瞬的火花,愛一個人或不愛一個人只一眼就夠了,愛他心就會動一下或痛一下。和深對視的那個瞬間,我的心動了一下,而他愣了一下。
> 那天紅紅小妻子一般裡外忙碌着,沒有閒暇注意到我更加的沉默和一陣陣的恍惚失神。深幫紅紅忙着,偶爾帶有洞悉的深意的目光會在我的身上停留一下,而那一下注視,就會勾起我心底暗藏的痛。
> 酒不醉人人自醉。幸福象幾十年的陳釀一般很快就把紅紅灌醉了。醉了的她貓一般蜷縮在深的懷裡,無語地散發着深深的眷戀。深默默地看着我,眼神深邃,讓我不敢對視。我不知道他的眼神到底有多深,會不會是萬劫不復的深淵。破天荒地,我喝了酒。辣辣的,喝到胃裡卻引起一陣陣抽動的心痛。咳了幾聲,落了淚。
> 聖誕之後深越發頻繁地來我們的家,紅紅越發沉醉地對我說深喜歡……深說她……深給她買了……,我沉默地聽着,卻不再和她一起笑了,心撕裂般地痛着,爲她幸福的瘋話,也爲深越來越頻繁的深邃的洞悉一切的注視。
> 以後我參加了研究生考試,紅紅和深交了房款的首期。再以後我考上了另一個城市的古代文學研究生,他們的新房竣工交付。他們選了一個日子慶祝,爲他們也爲我。他們喝了很多酒,紅紅的醉話裡全是以後和深的美好設想。深摟着她,目光越過她的頭頂落着我的臉上,輕輕地說:“嫁給我好嗎,讓我疼愛你一生。”紅紅毫不猶豫地說“好”,我搖了頭仍沒錯過他眼裡的失落。紅紅依舊醉着,可她那清晰的“好”讓我懷疑她從未醉過。
> 離開時紅紅和深都來送我,紅紅哭着,他微笑着,我沉默。紅紅抱着我用瘋話叮囑着,還要我記得他們結婚時一定回來做她的伴娘。深擁抱我時我感覺到了他懷抱裡潛藏着的一種落寞。分開身體時長髮不可理喻地和他的扣子糾纏到了一起,彷彿生生世世都不曾分離。他看了看紅紅,可是紅紅也無法解開這種死結,於是我扯斷了長髮。
> 扯斷的長髮隱約地痛着,我知道那是因爲我愛上的是別人的。
> 紅紅結婚那天我正去參加面試,沒來由地短髮一痛,就落了淚。然後是我被錄取了。
> 工作一段日子以後的一次應酬中,我的上司酒醉後摸着我的短髮說我是應該留長髮的,我並不適合短髮的精明強幹。他叫隱,和深一樣有着和煦的笑容和深邃的眼神,他還比深多了些許的滄桑,一種歲月積澱的成熟感。他說這話時眼神深邃而溫柔,那一瞬,感覺到心顫了一下。這種感覺介乎於動與痛之間,讓我有些茫然,還有一種莫明的驚慌失措。
> 接下來的日子隱的應酬變得特別多,醉的次數也變得特別多。又一次酒醉後在我耳邊說:留長吧,留長吧,短髮的你讓我有着太多的不捨。他的眼中盛滿了憐愛,深邃的溫柔潮水一般要把我淹沒。無法逃避也無力抗拒。
> 以後的一個夜裡,夢見了幸福地傻笑的紅紅,淡淡的遺憾的深,溫柔和煦的隱,還有一張變換着各種美麗容顏的哀婉的女人的臉。那張臉慢慢地擴大、擴大,淹沒了其他人一點點向我逼近,突然張口咬來……我驚叫而起。身旁的隱仍在甜美地睡着。月光班駁地照在他的臉上,竟如幻象般變得飄渺起來。於是徹夜不眠。
> 再以後的一個日子裡,見到了他的兒子和他的她。她有着美麗而哀婉的笑容,讓我真切地想起了那個夢。她哭着,小男孩笑着,我沉默。不知不覺中頭髮竟已長了,垂落下來擋住了視線,看不清他的臉。
> 我離開了,他們一家都來送我。兒子抱在她懷裡,她靠在他懷裡。她哭了,我笑了,他沉默。剛剛修剪的短髮在痛,我知道是因爲我愛上的又是別人的。
> 接到深的電話時正在等待飛往拉薩的班機。他說紅紅生了個女兒,他說女兒不哭也不鬧,很象沉默的我。淚就落了下來。
> 人們都說西藏是靈魂離天國最近的地方,在這裡誠心祈禱,願望可以得到實現。於是我祈禱着,轉動每一個轉經輪祈禱自己可以愛上一個屬於自己的,哪怕只能完整地擁有一刻也好。我在每一尊佛像前長跪祈願,用盡心力。
> 在不知第多少個佛像面前,我淚如雨下。只一眼,一眼就足夠了,一眼就讓我感覺到了心的劇痛。我知道自己愛上了,愛上了此生自己最愛的人。他也有着和煦的笑容,只是他的眼睛是清澈的,安詳的。
> 我就站在他的面前,淚不停地流着。他用清澈的目光看着我,在他的眼睛裡我看到了絕望的自己。
> 爲什麼我愛的一定要是別人的?這一次,他竟是屬於我一直對着誠心祈願的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