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相親?”不知道是沈愚瘋了還是我瘋了,這一刻我甚至卑微的懷疑是我的取聲器壞了。回憶起八十年代的拍打電視機雪花顯示屏的祖輩們,我使勁拍了拍自己的耳朵,卻看見沈愚鄙夷地看了我一眼,道:“你沒聽錯,我也沒說錯,就是讓你幫我相親,怎麼,你有什麼意見嗎?”
這話說得的,我還能敢有什麼意見嗎?!!
草原第一美人獵豹追着一羣羚羊追出了虛影,獵豹問:寶貝們,你們感動嗎?羚羊說:你他媽說我敢不動嗎?
若是3年前我沒見過世面,一定興奮應允。但是我現在是極其害怕女人的,至少我遇見的那兩個女人,都實在太可怕了。
特別是那個叫洪瑤的女人。她對我愛而不得,就要毀滅我,我好好一個機,一直遵紀守法,爲那些愚蠢的人類默默奉獻了10年,但這個女人居然因爲一點小情小愛就想弄死我。我實在不能理解。
說起這個,還要從7年前我不會說話說起。
那時候,所裡的機器人,從出生開始,除了編號不同,都有一個顯著的特徵,那就是禿頭、且只有一張臉,就像陳列在超市中的芭比娃娃,除了衣服和髮型不同,其實都一個樣是一個道理。
沈愚是所裡最小,且最懶的研究員。因此他也是最勤快的,這兩者並不衝突,他甚至爲了能讓自己不洗澡而發明了自動洗澡機。一年來沒日沒夜的辛苦研究,終換得一朝不必手動洗澡。自動洗澡機被造出來的那一天,他就跟一個從幾萬年前穿越而來的原始人一樣,滿臉的鬍子,舉着遙控器,高聲嘶吼。
當時剛好碰上大老闆來基地考察,我按照沈爸的指示,上前殘忍地捂住了大老闆的眼睛。大老闆是個挺好的人,還笑着給臺階說:“是我來得不是時候,是我來得不是時候……”
說實話,沈愚這種神經病患者的快樂我並不懂,我也不想懂。
那幾年我還不會說話,幾乎被老闆放棄,因此,沈愚就在我身上進行了大刀闊斧的實驗。他爲我革新了最新版本的肌理皮膚,配合這個皮膚又做出了針對性的捏臉儀器。和洗澡機一樣,他這樣做的目的並不是爲了學術,他是爲了把我的臉做好之後讓我代替他上班打卡,應付所長。
也不知道該喜還是該憂,整整兩年的時間,所長愣是沒有發現上班打卡的是我。
話扯遠了。
我之所以被洪瑤加之追求形式的迫害,還要從那天我給沈愚代班說起。那時我坐在辦公室裡翹着二郎腿,故作高深地看《絕愛之霸道西門慶愛上我》,紀檢的過來查房,我還跟人點頭打招呼。正看到二人隔樓相望,便看見她推門而入,我鎮定自若地把視頻調到所長創建的頻道《科學與觀察》,就看見這姑娘一臉崇拜地看着我。
大概是沈愚的這張臉吸引了她,又大概是我這一派的儒雅風流吸引了她,總之,她開啓了追求“沈愚”的悲催生涯。我不忍心欺瞞她一腔真心,第二天便告知了其實我不是男人,誰知她說她不在意。隔天我做了個毀容裝,告訴她我這輩子臉都好不了了,她哭着說她只喜歡我。我實在沒辦法了,只能請沈愚出面,告訴她我其實不是個人,我只是個機器人。她這才一杯咖啡潑在我的臉上。
7年前,沈愚不過才17歲。就在她要把另一杯咖啡潑在沈愚的臉上的時候,我奮力一擋,道:“你不要這樣啊,他還是個孩子啊啊啊啊啊!”
氣得洪瑤又續了三杯咖啡,我用手指的溫度計量了,都是90度。自那以後,我和沈愚都是開始怕女人了。
於是我悲憤地搖了搖頭,用哀婉的眼神看着沈愚,希望他能饒了我。沈愚很懂我,道:“你放心,這次的相親對象是你錢爸爸幫我選的,是濱城歌舞團的首席,據說溫婉隨和的很,而且她不愛喝咖啡。”見我一臉苦相,他又補了一句:“她連水都不愛喝。”
我誠懇道:“我幫你去相親就能實現我自身的價值?”
他終於調好了相機,回到我身邊坐下,溫柔地將我覆面的黑紗整理了下,我瞬間戒備道:“你又準備誆我呢?”
他高深莫測地笑,笑得我渾身直發毛。遠處下棋的老爺爺們已經結伴而回了,我聽見漲潮聲越來越大。沈愚將我肩膀板過來,正色道:“非也非也,13。每次我對你和顏悅色,你總以爲我要害你。我對你頤指氣使,你說我兇蠻。13吶,你說,如果你是我,會不會很難做?”
好像是這麼個道理,但又好像哪裡不對,我點點頭,問:“那你想和我說什麼呢?”
“我想說,你想實現自身價值是吧?”見我認真點頭,他抱着臂繼續說:“列夫·托爾斯泰曾經說過,‘人生的價值,並不是用時間,而是用深度去衡量的。’所以你要明白,人生是什麼?人生是一場修行、是一場探索,如果每一天只是吃飯睡覺洗澡,你難道不覺得這樣的人生沒有意義嗎?”
“嘶~”我學着他抱臂的樣子,點了點頭,“可是我沈爸爸說,人生都是小事組成的,一簞食一瓢飲,都是修行。可是,你明明連澡都懶得洗,怎麼突然就悟出這麼多大道理?”
他將手機收了起來,笑了笑,說:“沒什麼,剛搜的。”見我嘴角抽了抽,他捏了捏我的臉,說:“你看,你情感方式升級到高級算法也就才這麼幾年,你經歷的事情,卻比這世上很多人都要多。誰說機器人就不能探索人生了呢?誰說機器人就不能擁有人格了呢?”
“誰說機器人就不能擁有工資了呢?”我撇了撇嘴,“我的工作明明是掃地和打印文件、以及重要事項廣播。你讓我幫你打卡已經屬於職權騷擾和壓榨了。”
“呃。”沈愚摸了摸鼻子,沉默了片刻,岔開了話題道:“你是想要商場裡那種搖搖車是吧?”
“嗯嗯,就是那個小黃鴨。”我點點頭,“會唱‘bibo~bibo~~bibibibobo~’的那個、小黃鴨。”
“嗯。”可能是這夜色旖旎,也可能是錯覺,我覺得他吹完牛皮之後整個人都溫柔了,如果真是這樣,我希望他以後多吹點牛皮。他摸了摸我光禿禿的小腦袋,下巴擱在了我的肩膀上,整個人幾乎是掛在了我身上,我懷疑他是不是得了肌無力。像是囈語般,他說:“那個小黃鴨啊?”
“嗯!”
“太貴啦……”
太貴了嗎?我眼中流下兩行清淚,最終沒有把他推開。
是啊,我怎麼敢推他呢,他脾氣這樣古怪。得罪了他,萬一他讓我幫他娶老婆,和那個女人共度一生……想到這裡,我渾身抖了抖,摸了摸他被海風吹得溼漉漉的頭髮,說:“沒事,太貴咱就不買了。”
雖然嘴上是這樣說的,但是我真的、真的好想打死他啊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