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個稱呼,李雲先是一愣,隨即心裡就有些激動,過了好一會兒,他才上前把杜謙扶了起來,笑着說道:“杜兄怎麼改稱呼了?”
杜謙站了起來,也對着李雲笑着說道:“主公沒了朝廷的職位,不好再稱呼府公,正好藉着這個機會,明晰咱們江東的上下尊卑。”
說到這裡,他正色起來,退後一步,對着李雲欠身拱手道:“杜謙願意侍奉主公,共謀大業。”
杜謙無疑是個很聰明的人。
李雲與他之間的關係進展,一直是由他來掌控的。
最初的時候,兩個人名義上是上下級關係,但是看清了越州的情況之後,他便主動將這個關係調整爲合作關係。
等李雲受封三道招討使的時候,杜謙再一次調整了兩個人之間的關係,二人重新變爲了上下級關係,只不過這一次,李雲已經成了杜謙的上級。
而這一次,在朝廷罷免了李雲的當口,杜謙又一次很果斷的,重新確立了二人之間的君臣關係,而且也正式確立了李雲在江東集團之中的定位。
否則,李雲沒有朝廷的職位,後續長時間不清不楚的,他的核心地位,就有可能被模糊化。
李雲也是聰明人,他只是略微想了想,就已經想明白了杜謙的想法,略作考慮之後,他擡頭看向杜謙身後的一衆官員,尤其是看了姚仲一眼。
今天,這些人能跟着杜謙過來,願意跟在杜謙身後,稱呼李云爲主公,也就是說,這些人已經不再是大周朝廷的官員,而是徹徹底底的,他李雲的班底。
也就是說,這些人,都可以說是李雲自己的班底,他李雲的臣子了。
恍惚了一瞬間之後,李雲擡了擡手,開口道:“都起身罷。”
等到衆人都站了起來之後,李雲笑着說道:“回城回城,這麼多人出來迎我,不夠折騰的。”
等到衆人都笑着返回金陵的時候,李雲與杜謙一前一後,走在官道上,李某人感慨道:“杜兄真是給了我好大一個意料之外。”
杜謙跟在李雲身後半步,笑着說道:“那是因爲主公對於禮法上面的事情不甚敏感,如果敏感一些,就不難猜到今天的事情。”
“不管是誰,主政一方都是需要名分的,朝廷收回了主公的名分,咱們就要自己立一個名分,要不然短時間內可能不會有什麼影響,時間一長,就會出各種問題。”
“言不順則事不成。”
“而且…”
杜謙看着李雲,笑着說道:“而且江北之戰咱們打的很順利,就目前這種形勢,主公膽子大一些,直接自立爲王,也沒有什麼。”
“當初裘典自立越王的時候,手下只一兩個州郡,府公現在,幾乎勝他百倍了。”
李雲微微搖頭:“正是因爲有裘典的前車之鑑,這事才需要慎重。”
說到這裡,李雲看了看杜謙,搖了搖頭,低聲道:“杜兄還是稱我爲二郎罷,這主公二字,聽起來何其古怪。”
杜謙笑着說道:“我現在也覺得古怪,不過我想,總要有個習慣的過程,時間長了,咱們就都習慣了。”
李雲沉默了一會兒,沒有接話,而是問道:“我不在金陵這段時間,還有什麼其他事情沒有?”
“南邊那幾個生事的州,李將軍去處理了,昨天才送信回來,死了不少人。”
杜謙輕聲道:“衝突起來之後,每個州都是幾百人的人命,李將軍下了重手。”
他看了看李雲,繼續說道:“恐怕李將軍以後,在那幾個州,名聲都不會好。”
李雲默默點頭,沉默了一會兒之後,嘆氣道:“其實李正他,不是什麼兇狠的性子。”
“屬下知道。”
杜謙輕聲道:“李將軍都是爲了主公。”
兩個人都沉默了一會兒,杜謙才繼續說道:“除了直接動亂的,還有一些州郡,從主公被朝廷罷免之後,他們便不再給金陵來公文了,有公文,也是送到費師那裡去,可把費師嚇得不輕,又讓人把這些公文,送到我這裡來。”
李雲有些詫異,笑着說道:“咱們江東,竟還有幾個認死理的硬骨頭。”
杜謙嗯了一聲,輕聲道:“我已經讓費師,去這幾個州看一看了,有費師過去,他們應該能回心轉意,如果再不行…”
“恐怕就只好交給李將軍去處理了。”
“這幾個硬骨頭,就不必殺了。”
李雲輕聲道:“如果確實跟咱們不是一路人,找人替了他們的差事職位,他們愛去哪裡就去哪裡。”
杜謙苦笑道:“這樣的人,派人過去,他們多半也不肯把位置讓出來,最後免不了還是要起衝突。” “那就又是一回事了。”
李雲伸了個懶腰,活動了一番身子,然後看着杜謙,笑着說道:“杜兄,我準備開始均田了。”
“這會兒已經是秋冬,明年春耕之前,要辦成一部分,不耽擱明年春耕。”
杜謙聽了這話,罕見的沉默了好一會兒,然後纔看着李雲,低聲道:“無論如何,也要等到秋糧收上來之後。”
李雲爽快點頭。
“那就秋涼收上來之後,這段時間,咱們先着手準備,商量商量具體的章程。”
杜謙忍不住擡頭看了看李雲的表情,心中嘆息了一聲。
他知道,江南乃至於整個東南的地主們,恐怕…
要開始倒黴了。
…………
深秋降臨。
京城的天氣,也一天冷過一天了。
皇宮的崇德殿裡,韋全忠韋大將軍,對着天子微微欠身,行禮道:“陛下,如今京城已經恢復秩序,反賊蕩然無存,臣也不應再繼續留在關中,留在京城,臣請返回朔方,繼續替朝廷鎮守朔方軍鎮。”
如今,韋大將軍已經被特許入朝不拜,因此哪怕是在這朝會上,他也只是抱拳躬身了事。
帝座上的皇帝陛下,先是皺了皺眉頭,然後開口挽留道:“京城將將恢復不久,韋卿家是不是應當多留一段時間,替朝廷多分分憂?”
韋大將軍擡頭看了看皇帝,又低着頭道:“陛下,如今大周康泰,老臣未見到陛下憂愁何在!”
皇帝氣的半死,但還是強忍住脾氣,沉聲道:“前幾個月,韋卿家建議朝廷,免去江南觀察使李雲的職位,結果那李雲立刻開始鬧事,如今不僅盤踞江南道,甚至淮南道也被他佔了大半,簡直已經成了朝廷的心腹大患!”
“這事因卿家而起,卿家是不是要出出力氣,爲朝廷消解隱患?”
“回陛下,江南李雲,不過趁國之危的宵小之輩罷了,不值一提,也不堪一擊,如臣在其左近,只要陛下一聲令下,老臣立刻提兵取之,將其人頭取來,獻給陛下。”
“但是朔方在西北,距離東南,相隔何止千里?”
“老臣實在是有心無力…”
他擡頭看了看皇帝陛下,繼續說道:“不過陛下放心,江南附近有數個藩鎮,俱是兵強馬壯,陛下可以下達詔命,讓江南道附近的節度使,發兵征討李賊!”
皇帝氣的臉色都有些蒼白了。
他看着韋全忠,許久沒有說出話來,而是聲音沙啞着說道:“在朕看來,這李雲,恐怕已經不能用宵小之輩來形容了。”
“而是實打實的心腹大患。”
“韋卿家。”
他看着韋全忠,韋大將軍不爲所動,而是低頭道:“陛下如暫時沒有辦法治他,不如行緩兵之計,對他行招安,讓他暫時安穩下來。”
皇帝武元承黑着臉,一言不發。
前幾個月下旨罷免,沒幾個月又去“招安”,那朝廷成什麼了?
過家家嗎!
雖然皇帝陛下心裡惱火,但又沒有什麼辦法。
事實上,王朝末年的朝廷,多是如此,一些政令看起來就跟過家家一樣,全沒有任何道理。
之所以如此,實在是因爲當權者,沒有任何其他辦法了。
皇帝武元承看着韋全忠,韋全忠神色平靜,直視皇帝。
過了好一會兒,皇帝陛下直接站了起來,黑着個臉。
“退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