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海之王、桉琳大主教等人知道,從三年前開始,京都便一直有人在與教宗通信。
無論教宗在雪嶺、在漢秋城又或是在汶水時,那些信件都沒有斷過。
那個人在信中幫着謀劃了很多事情,尤其是最近數月。
很多人都在猜測,寫信的那個神秘人究竟是誰。
凌海之王曾經在想那個人會不會是天海勝雪,桉琳大主教則認爲陳留王的可能性最大。
直到婚訊傳遍整個大陸,陳長生準備回京主婚,人們才知道,原來寫信的人是莫雨。
做爲天海朝最有權勢的女人,甚至是最有權勢的人,很多人都不理解,爲何在天海聖後駕崩之後,莫雨還能活着,而且還能光明正大地活在京都,甚至現在還要和那位成親。
在很多人想來,這或者是因爲她與陳長生之間的關係,讓朝廷有所忌憚。
那年風雪滿長街,莫雨與折袖在平安道上把周通凌遲的畫面,直到今天依然沒有人能忘記。
但陳長生決定回到京都,真的只是因爲她寫信要他回去主婚嗎?
凌海之王等人並不這樣認爲。
他們看着陳長生的背影,都能感受到那道沉重的壓力。
無形卻有着無限重量的天空,彷彿這時候已經落在他的肩上。
還是那年,在那個滿是風雪的深夜裡,商行舟與陳長生在國教學院進行了一場談話。
除了小黑龍,沒有人知道那場談話的具體內容,但隨後發生的事情,讓很多人隱約猜到了些什麼。
商行舟與陳長生師徒之間應該是達成了某種協議。
陳長生離開京都,成爲史上第一位被放逐的教宗。
隨後發生了很多故事,從雪嶺到汶水到聖女峰,再到白帝城。
直至面對着魔族與聖光大陸的威脅還有白帝的老謀深算,這對師徒終於聯起手來,證明了那句西寧一廟治天下,雙方之間的情勢似乎有所緩和。
但在這個時候,陳長生決定回京都,那便意味着那份協議將會廢止。
那麼此行究竟會成爲一趟破冰之旅,還是人族內戰的開端?
……
……
隆冬將盡,春意未至,天地間依然一片寒冷。
無論城內城外,洛水都是靜止的,冰面上覆着層厚厚的雪,看上去就像是一條極爲寬大的衣帶。
三千騎兵護送着國教的車隊,從地平線的那頭,進入了民衆的視野。
凌海之王等國教巨頭,坐在最前方的神輦裡。
暗柳等離宮重寶,在灰暗的天空下散發着溫暖而神聖的光線。
數萬民衆站在入城的官道兩側,歡迎着國教使團的歸來。
民衆們並不知道白帝城裡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但他們知道魔族的陰謀被擊破了,最令人擔心的妖族背盟沒有發生,而所有這些都是離宮的功勞。
在深冬時節很少見也很珍貴的瓜果鮮花,被扔到了那些國教騎兵的懷裡。
更多的視線落在了後方那兩座極其高大的神輦裡。
那些視線裡盡是熱切、敬畏、崇拜甚至狂熱的情緒。
聽說教宗大人回來了。
聖女也回來了。
隨着隊伍緩慢前行,官道兩側的民衆紛紛向前涌去,場面變得更加擁擠。
如果不是城門司的官兵嚴加格阻,只怕真的會生出亂子。
穿着青曜十三司祭服的安華,帶着數千名最忠誠的國教信徒,對着那兩座神輦跪了下來。
緊接着,更多的民衆如潮水一般跪了下來,黑壓壓的一片,場面很是壯觀。
……
……
京都沒有城牆,除了那些飛輦,能夠看的更遠的地方,便是城裡那些很高的建築。
過去的三年,天海承武一直住在城外的莊園裡,很少進城,更很少進宮與陛下私自見面。做爲?海家的家主,要在當前如此複雜的局勢下,再如何謹慎都不爲過。
今天則是例外,他包了與澄湖樓齊名的入鬆居,請了幾位極引人矚目的貴人一同登高望遠。那幾位貴人裡有幾位神將,更重要的是還有那位中山王。
看着遠處如潮水般跪倒的數萬民衆,那幾位神將的臉色變得有些陰沉。做爲前摘星院院長陳觀鬆的得意門生,他們極受商行舟的重用,這樣的畫面自然讓他們很難堪。
但他們什麼都沒有說,也沒法說。
那些民衆拜的是教宗大人與聖女,這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而且在南溪齋的合齋大典上,教宗當着相王的面,親手殺死了白虎神將。
即便如此,朝廷又做了些什麼?
天海承武看着人羣最前方那個穿着青曜十三司祭服的女子,微微皺眉,問道:“這人是誰?”
除卻與桉琳大主教之間的關係,安華是一位普通的教士。但現在她在京都尤其是大陸北方,已經變得非常有名。很快便有下屬把她的來歷報知了上來。
“一羣愚夫癡婦!”天海承武沉聲說道:“真是不知所爲,這是在向朝廷示威嗎?”
“示威?這就是民心所向,而這些都是你口中那個愚婦做出來的。”
中山王的臉色還是那麼臭,就像世間所有人都欠他錢一樣,又可能是因爲他始終沒法忘記當年被逼吃下去的那些糞便,但他現在說話的語氣卻要變得平和了很多。
天海承武明白他的意思,陳長生避世三年,居然能夠在如此短的時間裡,得到如此多的忠誠,擁有如此多的美譽,當然與離宮、尤其是以安華爲首的那些狂信徒的傳道有關。
他的視線離開安華落在後方那兩座神輦上,不由微凝。
以他的境界實力,自然能夠輕易地看出,那兩座神輦上沒有人。
……
……
三年後,陳長生回到了京都。
他沒有回離宮,沒有回國教學院,也沒有去皇宮見師兄,而是直接去了一座府邸。
多年前,他第一次來到京都的時候,也是直接來的這裡,沒有去看離宮外的石柱與青藤,也沒有去看天書陵,當時因爲這樣,還被這座府邸的女主人很是蔑視了一番。
這座府邸自然便是東御神將府。
徐府還像當年那樣,充滿了肅殺的感覺,治家如治兵,果然不是一句虛話。
所有的婢侍丫環都被逐到了遠處,花廳裡只有幾個人。
陳長生坐在椅中,徐世績夫人、那位花婆婆、霜兒站在廳裡。
氣氛很是尷尬,甚至就連隱藏在其間的緊張,都無法流動,彷彿被凍結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