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意地欣賞了下杜莜那忽青忽白的面容後,杜芷萱纔看向靜坐一旁,雖垂眉斂目,但眼角眉梢間盡是譏誚和嘲弄之色的顧盼歡。
“顧小姐,雖然我們候府家大業大,不再乎一個不知從哪來的親戚上門打秋風,並且常駐候府,還擁有候府嫡出姑娘一樣的待遇,但,總體說來,你姓顧,並不姓杜,所以,不過是一寄人籬下的孤女。”
“不該你摻和的,就規規矩矩地待在房裡,跟着嬤嬤們學習如何做一個合格的世家貴女,以免往後出府赴宴時言行失當,丟了候府的臉面不說,影響到祖母的名聲,更影響到候府裡其它尚未說親的姐妹。”
“畢竟,候府裡的姑娘都是由老夫人教養的。”
“再次,真正的世家貴族特別在乎所謂的嫡庶,這兩者之間可謂是天和地的區別。也許,在侯府裡,你們能依仗着祖母疼愛呵護而毫無忌憚,無所畏懼。而,出府以後嘛……”
“我希望你們能瞭解這樣一個從古到今,延續了千百年的戒條,從而避免在最簡單的地方摔跤,落個頭碰血流,從而錯失許多良機的悽慘下場。”
“都說忠言逆口,我今天或是心有不忍,纔會說出了這些並不想說的話語。如果你們覺得有些道理,那就認真的聽一聽,記下來。如果覺得我只不過是借題發揮,那就將它當成耳旁風,聽過就忘。”
……
真當杜芷萱突然就有了教導人的心情呢?
其實,不過是杜芷萱屢屢被杜莜和顧盼歡兩人找茬,遂在煩不勝煩的情況下,毫不猶豫地再次掐住了這兩人的軟肋——於杜莜來說,庶女的身份,於顧盼歡來說,小官之女,寄人籬下的身份,都是一直橫亙在她們胸口。久久無法癒合的傷口。
只因,許多真正獨屬於頂極世家女的圈子,她們根本沒辦法涉足。哪怕煞費苦心地搭上比候府嫡女身份更高貴的姑娘,極盡逢迎諂媚之事。卻也無法借勢而爲。
房間裡的氣氛一片安靜,一顆針掉落在地上都能聽個真切。一向看杜芷萱不順眼的老夫人,也微微垂頭,避免被杜芷萱發現自己眼裡的驚詫和複雜等情緒。
其實,這世間。沒有誰是天生就壞的,對一個人的好惡,也不是生來就不會有任何變化的,做了多年當家主母的老夫人,又如何不知道杜芷萱說的那些話很有道理?
只是,正因如此,老夫人不知該用什麼樣的態度面對這般侃侃而談,神采飛揚的杜芷萱。
李姨娘抿抿嘴,心裡一片淒涼,以她對老夫人的瞭解。又豈會不知老夫人心裡的動搖?
而,這正是她不允許的!
哪怕,其實,她也很擔憂杜莜的前程,更到現在,依然未放棄說服杜莜毀婚的念頭。
“四小姐這話,說的有些莫名其妙了。”李姨娘搖搖頭,用一種憐憫和同情的目光看着杜芷萱,“這男女****一道,你並不瞭解。又怎能因此就否定安王長子待莜兒的滿腔真情?”
“或者,你只是單純的嫉妒?畢竟,哪怕莜兒退婚,卻也能嫁入高門而你……”
話。點到爲止,可李姨娘那些未盡之言,卻讓在場的人垂眸深思,再次擡頭看向杜芷萱的目光裡,就難得得帶上了一絲嘲諷和譏誚。
往常總聽人說“紙上談兵”,如今。杜芷萱可不如此。
“到底是人各有志啊……”杜芷萱搖了搖頭,用一種意味不明的目光看了衆人一眼,然後起身道:“祖母,我還有些其他事,就先離開了。”
老夫人擡起頭,冷冷地看了杜芷萱一眼,然後輕擺手,示意杜芷萱離開。
杜芷萱的離開,也帶走了房間裡那沉悶的氣氛。
而,那些原本就尾隨杜芷萱而來的鬼鬼們,也藉助飄之一道,輕易地就竄到了杜芷萱面前。
“小美人,你可是好心沒好報啊!”
“對這些已鑽到錢眼裡去,心裡只有權勢和榮華富貴,病入膏盲的人,多說無益啊!”
“他們覺得你不懷好意,故意挑撥,只爲了破壞杜莜和安王長子之間的情意!”
“顧盼歡很明確地說,你看不起與人作妾的人,尤其不能接受這樣愛慕虛榮的人,竟然是自己一父同胞的長姐!”
“我覺得,他們在醞釀大招!小美人,你一定要打起精神來,可不能因爲這些雜事而亂了心,被他們得手啊!”
……
文斕院
回到屋裡的杜芷萱,倚在軟塌裡,不再掩飾滿腹的疲憊和無奈:“李嬤嬤,你說,我今天是不是錯了?”
“不。”李嬤嬤搖頭,斬釘截鐵地說道:“老奴以爲,小姐今天的做法很正確。”
雖然大梁王朝不像前朝那般,對女性的婚姻婚嫁自由限制的很嚴格,也不禁止女性的退婚和悔婚。但,在真正的世家貴族眼裡,就算退婚和悔婚,也絕不會有人上趕着與人爲妾,只爲了攀附權貴。
可以這樣說,因爲杜莜和安王長子這樁婚事,已不知有多少人私下裡議論紛紛了,更有那特別注重名聲的世家貴族,毫不猶豫地將勇誠候府剔除了往來的名單裡。
而,待到三房杜茉被送到三皇子府後,勇誠候府就會被人貼上“賣女求榮”這樣的標籤。
到時候,即使杜芷萱再如何地力挽狂瀾,卻也無濟於事。
“唉……”杜芷萱搓揉了下臉頰,並不打算告訴李嬤嬤,其實,她不安好心!而,眼下,不過是對幾個即將撞到自己佈置好陷阱裡的人的看戲的心態。
即使這段時間裡,因爲幾位嬤嬤的教導,再有安平郡主等人有意無意間提到的事情,都令杜芷萱認識到這樣一個觀點——在大梁這樣的古代,家族和宗族是緊密相連的整體,個人和家族的榮耀無法割捨。
但,這並不代表她就會認同,並接受這樣的觀點。
一切,只因勇誠候府的掌柁人已經利慾薰心,更兼之被私憤影響,目光短淺,一意孤行。
而,杜芷萱之所以在梨香院裡侃侃而談,大義凜然地勸說,不過是讓衆人深刻地認知到她在候府裡生活的艱辛之處——這種處處爲候府名聲着想,卻不被人理解,還被心懷妒恨之人倒打一耙,致命惡名遠揚的苦楚,和痛定思痛的情況下的“出淤泥而不染”的令人讚歎的高潔品質。
當然,不可諱言,杜芷萱之所以由最初的作壁旁觀,任由勇誠候府裡的姑娘們攪風弄雨的姿態里加入進來,只因她覺得時機成熟,到了煽風點火,推波助瀾一把,以回報這些人待原身的情仇的時候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