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玉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午時末了,她揉揉眼睛,覺得渾身還是沒多大力氣,難怪人家都說熬夜之後,白天睡上十個小時,也不比晚上那一兩個小時好眠來得更有用。
她穿戴完畢洗漱完畢就出了房門,卻見胡隸慵懶地站在長廊邊上曬着太陽,手裡還拿着一個饅頭,捏碎成饅頭渣,喂着池子裡的小魚。不得不說,胡隸其實也是個俊俏公子的,只可惜淪落成了匪寇,再怎麼風度翩翩,也始終是戴了個邪門歪道的帽子。
“醒了?”
胡隸看都不看安玉一眼,卻是笑着與她打招呼,安玉點點頭,緩步靠近他,站在他旁邊,趴在欄杆上從他手裡掰了一半饅頭,也掐了捏碎往池子裡丟,看着魚兒們爭先恐後的搶食。
“餓不餓?”
“有點兒,你吃了?”
“這都什麼時辰了,當然吃了。”
她吧嗒了一下嘴,有些小聲地抱怨:“早知道早上就吃了早點再睡了,昨晚忙了一晚,又累又餓。”
胡隸將手中的饅頭全部捏成渣渣,一股勁地丟到了池子裡,又搶過安玉手裡的半個,繼續方纔的動作道:“我就算準了你這個時候會起來,早讓顧伯給你留飯了,在房間裡呢。”
聞言安玉整個人都精神了,那雙眼睛瞬間有了光芒,她笑嘻嘻地往顧子辰房間跑去,還不忘記回頭表揚一下胡隸:“狐狸,你最好了。”
“吃貨!有吃的就知道我好了。沒吃的不知道得把我罵成什麼樣子。”
安玉朝他做了個鬼臉,便笑着進了屋,門口守門的依舊是十一,他靜靜地看着安玉和胡隸之間的相處,心頭也有些動容。
胡隸搖搖頭看着她那依舊不知道收斂的性子,頗有些無奈,好在此刻也沒什麼需要擔心的,顧世興也沒真的太過於限制他們在府邸的自由,他看了看十一,慢悠悠地走到他面前,輕聲道:“十一……”
“胡公子有什麼吩咐?”
“能否帶我去見一下顧伯?我找他有些事。”
十一看了看屋子裡的安玉和顧子辰,隨即點點頭:“胡公子請隨我來。”
房間裡安玉剛坐到桌邊,拿起筷子朝胡隸招了招手,胡隸就這麼站在門口對她說道:“我去找顧伯,你慢點兒吃,別噎着。”
說完,也不等安玉回答,就跟着十一去了。安玉扁扁嘴,雖然不知道胡隸這個時候找顧伯是爲何,卻也明白他做事總有他的理由,也就不再多想,眼前托盤裡的飯菜纔是她應該關注的,餓死了有木有!
安玉很沒形象地狼吞虎嚥着,是以沒有聽見身後傳來的那一聲輕微的呻吟,顧子辰有些難受地想要翻身,卻發現渾身無力,他張了張嘴,出了那聲淺淺的低吟,便鼓動了幾下眼珠子,緩緩睜開眼來。
眼睛剛睜開,還有些不適應屋內的亮光,眼睛不停地眨啊眨,他只聽見旁邊不遠處傳來一陣碗筷碰撞的聲音,微微扭頭,再次睜開眼,入眼的是一個有些熟悉有些模糊的影子。
他看了好一會兒,總算是看清楚那桌邊坐着,正在大吃特吃的人是誰,顧子辰喊了一聲安玉,發出的聲音小得可憐,便再一次淹沒在安玉吃東西的聲音中,顧子辰掙扎着想起身,努力地乾咳幾聲,讓嗓子適應之後,這才沙啞地喚道:“安玉?”
安玉扒拉米飯的動作,終是一滯,她將嘴巴里的吃食吞下肚之後,這才緩緩地端着碗轉過身,回頭看過去,屏風早就被收攏,此刻一眼便瞧見了顧子辰那雙星辰般的眸子,當然,那雙星辰現在已經暗淡無光,顯得很沒有生氣。
“你……你醒啦?”
安玉立刻放下碗筷,就着衣袖抹了抹嘴,便大步走向顧子辰,見他想要起身,就扶着他起來,將枕頭拿起來墊在他的背後,又替他攏了攏被子,給他蓋好。
“你一個人?”
“嗯,胡隸找顧伯去了。”
這還是兩人自打同睡後醒來,從認識到現在第一次正式的單獨相處,安玉聽着他沙啞的聲音,心頭莫名地覺得堵得慌,她還是比較喜歡那個冷眼孤傲的顧子辰,哪怕他跟自己談條件的樣子,確實有些欠抽,可是,至少那時候的他,是生龍活虎的。
顧子辰見她怔怔地看着自己,不禁覺得有些尷尬,他目光朝門口外面看了一眼,有些沒話找話地說:“現在是什麼時辰了?”
“午時末。”
“那你爲何現在才……吃東西?”
安玉順着顧子辰的目光看過去,桌子上的那片狼藉饒是厚臉皮的她,也覺得有些不好意思起來,畢竟這是顧子辰的家裡,是個大戶人家的家裡,總歸是有些顧忌和規矩的,不像自己的老虎寨那般隨意。
“唔,昨晚你一直高燒不退,沈大夫說晚上得保持你身子溼潤,顧伯白天要做事,琴心又不敢……碰你,所以我便留下來照顧你了。”
說罷,她也不敢去看顧子辰的眼睛,似乎兩個人的交集,很奇怪的總是跟身體搭邊,她也不想這樣,此刻又是兩人單獨相處,總覺得有那麼一絲絲的尷尬氣氛,安玉便站起身來,想要去收拾一下桌子上的狼藉,卻聽見顧子辰依舊沒有任何感情的聲音響起:“放那就行了,會有下人來收。”
於是,安玉又只得繼續呆在他的牀邊,顧子辰看了看牀邊的凳子,冷眼看她:“你很喜歡站着?”
安玉白了他一眼,丫的又是這德行了,於是她也沒好氣地說道:“剛吃飽!”
顧子辰見她好似不高興了,有些不明白自己怎麼又惹她生氣了,他也沒有怎麼跟女子相處過,尤其像安玉這樣不拘小節的女子,他們從老虎寨前來昌都城的路上,相處得不是好好的嗎?
於是,他便想到了起初安玉說到的話題,想要打破這詭異的尷尬,他的聲音此刻本就沙啞,再加上他向來都沒有過多的表情,冷冰冰的臉上配上那嘶啞的聲音,便讓他說出來的話顯得有些韻味。
“琴心不敢碰我,你倒是敢。”
安玉有些囧,她敢是敢,但是也不是那麼很願意的好嗎?
“我這不是沒辦法嗎?再說,狐狸說既然你跟你爹說我們之間有肌膚之親了,你爹肯定不會放心,他想早點出顧府打探那批貨物的下落,就只能將計就計,讓你爹相信我們之間有點那麼回事,這樣的話,你醒來後我們就可以出門。”
說到這裡,安玉便感覺到門口有人了,她用餘光瞄了一眼,是十一。她起身假裝替顧子辰壓實被角,卻是趁機在他耳邊輕聲說道:“你爹讓人來監視我們,我也是沒辦法。再說我也是辛辛苦苦照顧了你一晚,你該不會還要跟我計較吧?”
見顧子辰沒有表態,安玉乾脆起身走到盆架邊上,從大桶裡打了水,又換了一條布巾,浸溼擰乾後走到顧子辰的面前,給他擦臉,一邊擦一邊道:“我好歹是個女孩子,我都不計較了,你在意這麼多幹什麼?反正病好了纔是王道。”
擦完了臉,又替她擦擦手,顧子辰也覺得舒服多了,便點點頭:“多謝。”
“不客氣,我只是希望快點處理好你這邊的事情,回老虎寨。”
顧子辰聞言,眉頭輕蹙,他不解地問安玉:“老虎寨不過是一個土匪窩,你就真的這麼喜歡?”
“我在乎的不是那個土匪窩,而是老虎寨裡的老老少少大大小小。”
面對顧子辰眼底的疑問,安玉乾脆坐下,輕聲和他聊了起來,嚴格說起來,這還算是他們第一次好好的說話,好好的試圖去了解對方,見顧子辰剛醒來雖然虛弱,卻也沒有表現出排斥自己的意思,她也就不再那麼拘束,將溼巾撰在手心裡把玩着。
“可能在你的眼裡,覺得老虎寨不過是個小土匪窩,可是對我來說,它是我的家,老虎寨的所有人,都是我在這個世上的親人。我之所以答應你跟你合作,也是爲了他們,更何況,我有狐狸在身邊,我就有信心,可以很快的幫你把事情辦妥。”
一聽安玉如此說道,顧子辰想也沒有多想地就問她:“那幫我追回那批貨物之後,你就要回去了?”
安玉像看白癡一樣看着面前這個病號,若不是看他剛轉醒還很虛弱,安玉很想像拍劉吞吞那樣給他一巴掌:“我是老虎寨的大當家,是他們信任的老大,我不回去難道還真要留在你這兒當金絲雀啊?”
“金絲雀?”
“就是籠中鳥啦!雖然老虎寨裡的生活有時候會很困難,可能我們一個月都劫不到一個奸商的貨品,沒有收入來源,但是老虎寨自由,我們一大家子生活在一起,圖的就是開心。這些……是你們顧府沒有的。”
顧子辰的眉眼裡,瞬間透着幾絲羨慕之色,尤其是看到安玉在提及到老虎寨的那幫人時,眉飛色舞的神采,那是他從來都沒有感受過的,不過,那絲不一樣的情緒,轉瞬即逝,安玉也沒能察覺到。
但是話一說完,她就覺得自己好似戳到了顧子辰的痛處,當即抿抿脣道:“你別生氣。”
“沒有,你說的是事實。”
說完,顧子辰便垂眸掩蓋掉了他所有的情緒,聲音裡還是沒有任何的感情,聽得安玉心頭再次堵了堵,她忍不住問道:“顧子辰,你在這個家裡並不快樂,爲什麼一定要留在這裡?我不相信你離開了顧家,就不能生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