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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握住花束江桐僵硬的說了聲謝,已經半年了,再一次聽到齊閣的消息讓他有些無從適應,不知道是心悸還是心疼,總歸就是不平靜。抵住嘴脣,江桐艱難的咳嗽了幾聲,整副身子都跟着在顫抖。

見狀魏凡趕緊幫他順氣,在他平息過後說,“你等我一下,拿些熱茶跟吃的過來,江哥能吃甜的嗎?”

“都可以。”江桐回答的隨意,這會兒他的確想一個人獨處一會兒。

靠在輪椅上,江桐一手拿着花,一手撫着藍寶石的腦袋。他想起了那天在病房裡表現的異常冷漠的齊閣,因爲失去了眼睛,看不見了,情緒不是很穩定,所以齊閣不再僞裝。可他的眼睛已經好了,爲什麼還是那樣,蔣近琛不是說齊閣能看到很高興麼?一直在笑的。

是哪裡出了問題嗎?

江桐感到疑惑,卻也只能是坐在這裡一個想想罷了,齊閣未來的人生不能有他,也不該有他,所有的好與壞都要靠齊閣自己去走了。

江桐想着,盤在他腿上的藍寶石突然跳了起來,落到草地上,悄無聲息的。江桐垂下手勾了勾,想把藍寶石叫回來,卻沒得到一點回應,反而聽到了從不遠處傳來的腳步聲。

是誰?

江桐沒有去問,這麼長的時間他已經習慣了黑暗,當然也習慣了大多時候的閉口不言,等待着對方先開口。

“這是你的貓?”

很熟悉的聲音,熟悉到江桐的心臟一陣狂跳,咚咚咚的幾乎要從胸腔裡跳出來。鬆開花束,任由花枝掉落在他腿上、草地上,江桐收回手放在扶手上,在摸索到那個凸起的按鍵後一連按了好幾下,隨後握住輪椅的輪子調轉方向,朝聲音的反方向逃走。

抱着貓的齊閣一陣莫名其妙,他只是不想去湊那個熱鬧,所以臨時決定在今天拜訪魏老。他剛進來,得知魏老有一個重要的客人,便想着來院子裡走走,用這雙眼睛去看不一樣的風景。

然後他看到了滿天星花圃旁邊的男人,坐在輪椅上,手裡拿着一束粉白相間的花束,腿上盤着一隻黑色的貓。因爲是在側後方齊閣無法看清男人的臉,只有一片遮擋在眼睛上的白布格外明顯。

是受傷了暫時看不見,還是以後都看不見?

齊閣並不清楚,卻是吃過了失明的苦,所以在那隻黑貓跳下來後將其捉了回來,想還給那個男人。可沒想到的是這個男人在他聽到他的聲音後,消瘦的臉龐上露出怯懦逃避的神態,轉着輪椅調頭便走,竟是連他手裡的貓都不要了!

他有那麼可怕?

可男人都沒見過他,怎麼就要害怕的逃走?

齊閣感到不爽,追上去抓住輪椅背後的扶手,“跑什麼?我長得很嚇人?”

江桐連着劃了兩次都沒動,反而是在掌心留下了一道紅痕,他鬆開手沒有回答,更沒有發出半點聲音。

已經半年了,他能從第一個發音就知道身後的人是齊閣,那齊閣呢!會聽出他的聲音嗎,即便忘了他,也還記得昏迷時他說的那些話。江桐不願給齊閣帶來一些莫名的希望,更不希望齊閣看到他的模樣,只能咬住嘴脣低下頭去,一遍一遍的按着扶手上的按鈕。

兩次提問都沒能得到回答,齊閣有些生氣,可當他看到男人形容枯槁的身軀還是算了,何況對方還是個瞎子,不回答他說不定是不會說話?

鬆開扶手,齊閣不打算爲難這個坐在輪椅上還瞎眼的病人,他把貓遞過去,“看不見就拴着它,別讓它亂跑,魏老家裡養了幾隻狗,你總不想它被咬壞了。”

江桐當然不希望藍寶石有事,只是放養慣了,而且藍寶石一向聽話,在外面的時候總是會留在他身邊,並不會亂跑。可這一次出現的是齊閣,藍寶石是齊閣撿回來的,在醫院的那些日子也都是跟他一樣守在齊閣身邊,怎麼會短短半年時間就忘了。

伸出手江桐把藍寶石接了過來,放在腿上,繼續低着頭,只想着齊閣快些走,明少卿能趕緊來接他走。

轉身離開,齊閣走了兩步又停下,他很在意,一個瞎子爲什麼會出現在魏老的莊園裡,身邊一個人都沒有,還是個啞巴,摔了傷了也沒辦法求救。

或許是曾經的感同身受讓齊閣心有動容,他俯身下去撿起地上遺落的花,一枝一枝的攏在手裡,倒回去想把花束還給江桐。

可他還沒碰到人就被躲開了,輪椅上的人慌張的站了起來往另一邊退,可他看不見,根本不知道另一邊就是花壇,擡起的腳撞在花壇上,整個人瞬間失去平衡跌落下去。

“小心!”

齊閣喊着,伸手過來想要抓住江桐,卻是被摔下去的江桐躲開,他只能眼睜睜看着江桐摔下去,驚起一陣花瓣。

粉色的小花朵被驚起又落下,撒在江桐身上,給這個沒有半點精神的男人增添了幾分柔和。

齊閣不由失神,又在看到男人掉落帽子後露出的那顆腦袋,光禿禿的沒有一根頭髮,加上男人本身虛弱的身體,齊閣很快意識到這個男人十有八九是癌症。

沒有眼睛、得了癌症,將死之人。

齊閣瞬間震驚,附身下去扣住江桐的手腕,伸手去那層白布。

是巧合嗎?

還是真的是他,那個給他雙眼睛的人!

感覺到齊閣的舉動江桐慌亂了,擡起手去制止,可他太弱了,根本撼動不了齊閣拆着紗布的手,反而因爲劇烈運動導致身體不適。他難受的蜷起身子,接着就是幾聲猛烈的咳嗽,帶着一股腥苦的味道從嘴裡噴涌而出。

血紅的液體噴灑出來,染透了江桐周遭的白色小花,妖冶異常。齊閣也在這一刻停了下來,沉眉想要將人扶起。

“別碰他!”

一聲呵斥傳來,齊閣跟着擡頭,眼見明少卿大步跑來,不由分說的將他退開,抱起花叢裡不斷咳血的男人。

齊閣並非無心傷害到這個男人,只是他心中的顧慮尚未解開,立刻攔住明少卿的去路,問道,“那個是不是他!給我眼前的人是不是他!”

聽着齊閣的質問江桐一陣難受,他艱難的抓緊明少卿的衣服,要明少卿不要承認。

垂眸看着懷裡無助而堅定的人,縱然不甘不願他亦不會叫江桐爲難。低下頭,明少卿吻在江桐脣間,同樣沾染了點點鮮血。在江桐錯愕之際明少卿擡起頭看向齊閣,說的極冷,“齊閣!你以爲你是什麼不得了的人物,也配擁有他的眼睛!我告訴你,今天他要是出了什麼事,我絕對不會放過你!”

撂下狠話明少卿直徑越過齊閣,也未給跟來的魏老打聲招呼即刻離開。江桐這般要強的人怎麼會願意在人前展露這般狼狽的模樣,還是在齊閣面前,此刻,他只想帶江桐遠走,回去明家,關着他,守着他,不讓任何人瞧見。

齊閣愣愣的站在原地,心中一陣苦笑,是啊!被明少卿抱在懷裡的男人怎會贈予他這雙看清世間萬物的眼睛,還是他太敏感了些,纔會鬧出這麼個笑話。

他冷笑的這轉身,問道,“那個男人就是被明少卿圈養了半年的人?爲此,明少卿不惜和君家作對,還參與了那個計劃?”

“嘛!算是。”魏老回答着,又問他,“你怎麼今天來了,也不提前打個招呼。”

“路過進來看看,聽說你院子裡的滿天星開了,沒怎麼見過。”齊閣說着將目光停留在被壓壞了的滿天星花圃裡,血紅色的,還真是耀眼刺目啊。

齊閣回想起那個男人,瘦骨嶙峋,毫無生氣,不說身體健康之時的模樣,就現在而言當真只能用醜陋來形容。可偏偏明少卿如此看中,他即事好奇也是羨慕,好奇的是那個病重快死的男人到底又何等魅力博得明少卿的歡喜,又像是羨慕明少卿能遇到這麼一個到死都不願放手的摯愛。

擡起手看着無名指上的那枚戒指,那個人出現在的夢中的人啊究竟何時纔會再見吶!

從莊園出來,明少卿把江桐抱上車,細心的爲他擦拭掉臉上的血跡,“哥,很疼嗎?”

“還好,不是很疼。”江桐回答着,如果不是明少卿驚慌的跑過來他大概以爲是故意安排的,現在看來不過是個巧合。如此也好,至少又見了一面,雖然狼狽,但再怎麼樣也抵不過那一晚了吧。江桐露出笑意,緩緩擡起的手也被明少卿捉住,他說,“回去吧。”

明少卿說話,在吩咐司機開車後意外看到了叼着一支滿天星跑回來的藍寶石,他叫停了一下,打開車門讓藍寶石進來。

藍寶石奮力一跳,爬到江桐身上,努力揚起頭要把花遞給江桐。

明少卿很有眼力的接過來塞進江桐手裡,說:“滿天星,粉色的,很漂亮。”

“是嗎?”江桐握緊手裡的花枝努力一笑,對明少卿說,“少卿,不要自責,那個藥是我自願吃的。”

“哥!你別說了,我帶你去醫院,你別說話好嗎?”明少卿撫着他的臉,一遍遍擦拭着他嘴角蔓延出來的血跡,內心恐懼不堪。

江桐只是搖頭,固執的說,“我是想活下去的,不止是爲了你們,也是爲了我自己。萬一能多撐個幾年,撐到他們研究出治好我的藥......就是我運氣不太好,沒撐過去,把自己弄成這樣。”

“不是的!不是的!是我不好,我找不到能治好你的辦法,還要把你鎖在我身邊!哥!你別恨我,不要恨我好不好?”

“我怎麼會恨你,我只是覺得我這一生錯過的太多,到最後什麼都沒得到,什麼也不曾留下。少卿,我好放不下你,你才二十歲,還那麼年輕,我本想着等你找到自己的歸屬,可現在看來我是等不到了。”

明少卿心頭一顫,固執的抱緊江桐,“不會的!哥!你別說這些喪氣話好不好?我答應你,等我回去了就找,找一個我喜歡的,你也喜歡的人結婚,生個女兒,一起陪着你。哥!你會等我的對不對?”

江桐是想再等等的,可他好像沒有那個機會了,張開嘴,無數的鮮血流淌下來,怎麼都止不住,轉眼便染透了大半身的衣服。他好累,一點力氣都沒有,耳邊死寂一片,聽不到半點聲響。

他知道,他的時間到了,從停藥的那一刻他便知道自己的生命將要走到盡頭,卻是沒想到會在這兒時候,在見到卓宇之後,所以先前突然的那一點精神氣便是最後的迴光返照嗎?

江桐笑的無奈,在嘴裡的血液流淌乾淨後他緩緩的開口,說着,“地底下太冷、太黑,我怕自己受不了,所以....別把我埋起來。我也不想被做成什麼物件,被人日日盯着去看,去瞧。”

江桐說着無力的咳嗽了兩聲,也讓思緒清醒了些,他勾起嘴角一陣苦笑,“這麼一說我都不知道死後該怎麼辦了,不管怎樣都好,少卿...別忘了你說的話,會找一個你喜歡的,也喜歡你的,帶過來給我看。”

握緊花枝的手緩緩鬆開,無力垂下,呼吸停止,所有的一切都歸於零點。

他終於還是走了,在明少卿痛苦不堪的哭泣聲中徹底解脫了這一生,他的遺憾、痛苦、不捨、愛意,在這一刻盡數歸於零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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