樑薄還沒有睡,見我進來,微微意外了一下。
“兮兮睡了?”他問道。
“嗯,睡了。”我說道。
“所以,你是打算過來陪我睡嗎?”他笑着說道。
“不是。”我站在牀尾正色道,“我是來跟你商量一下孩子的事。”
樑薄收起笑。
“孩子怎麼了?”他說道,“不是好好的嗎?”
“現在是好好的,誰知道以後會怎樣?”我說道,“畢竟我之前吃了那麼多藥,又是在身體最虛弱的時候懷上的,萬一……”
“又瞎想了是吧?”樑薄說道,招手讓我過去,把我拉坐在牀上,“長歡,世上哪有那麼多萬一,你要相信生命的力量。”
“我相信生命的力量,但是我擔心的是質量。”我說道,“如果因爲我們一時心軟,生下來的孩子有不好的地方,那對孩子對我們都是一種折磨。”
樑薄看着我,久久沒說話。
“現在下什麼定論都爲時過早。”過了半天,他才說道,“你要是實在不放心,可以等月份稍大一點去醫院做個系統的檢測,到時候再決定他的去留,好嗎?”
我還能說什麼?
我能明白他的心思,他的年紀確實不算小了,之前又經歷過一次失敗的愛情,那個心結一直讓他耽誤至今,如今好不容易塵埃落定,有了第一個孩子,心裡早就柔軟成了一灘水,怎麼會忍心丟棄他?
我當然也一樣,幾年前就被診斷無法再懷孕,對於懷孕這事,早已不抱希望,而這個孩子的到來,對於我來說,就像一個人行到山窮水盡之處,驟然看到了前方的亮光。
因此,但凡有一線希望,我也不願意輕易放棄的。
我之所以要先提出來,只不過是擔心樑薄會顧慮我的感受不敢提出來。
如今知道了他的意思,我當然求之不得。
“既然如此,那就再等等吧!”我說道,“你這幾天很操勞,早點睡吧!”
“你不陪我睡嗎?”樑薄說道,伸手拉住我欲起的身子。
我微微臉紅。
“我怕兮兮會突然醒來,看不到我,她會害怕的。”我說道。
樑薄只好鬆開我,想到了什麼,乍然一驚。
“呀,如果再多個小毛頭,你是不是更沒精力陪我了?”他說道。
“可不是嘛,孩子很熬人的。”我說道。
“啊?”樑薄皺眉道,“我怎麼有點動搖了呢?”
“你休想!”我說道,捂着肚子三兩步就走到了門口,回頭看他,“做父親,頂頂重要的就是言而有信。”
他一臉沮喪地靠在牀頭,我哈哈一笑,關上門走了。
第二天早上,樑薄開車送兮兮上學,又順便把我帶去了藥房,他說怕我一個人在家悶,讓我出去散散心,正好也可以讓金老大夫給我把把脈。
到了藥房,他又把大楊和國仔叫到車前吩咐了一番,纔開車離開。
我在店裡轉了一圈,看到張小翠把一切都打點的井井有條,員工們也都很守規矩,就覺得張小翠真是個可造之才,潘曉甜果然沒看錯人。
期間,我接到了兩個電話,第一個是潘曉甜打來的,告訴我她和高原已經到冰城了,找了一家酒店入住,現在正和高原一起遊覽松花江,說松花江怎麼怎麼美,說的我恨不得現在就飛過去看看。
她聽了我的想法就哈哈大笑,說等下給我發幾張照片解解饞。
我囑咐她要好好照顧自己和高原,沒事常打電話,然後就收了線,因爲手機提示有另外的電話進來了,我怕錯過沈七的電話。
還真被我猜中了,果然是沈七。
沈七說他已經到了云溪,現在要去云溪醫院,讓我不要擔心,等找到秦若思再打給我。
我也同樣囑咐他小心身體,又建議他趕了一夜路,先不要找人,先去肝膽科檢查一下再說,他說他自己有數,就掛了電話。
我收起手機,站在一排藥架前,心裡思緒萬千。
張小翠走過來,問我是不是找什麼藥。
我搖搖頭,讓她去忙,不用理會我。
張小翠答應了,轉身離開,無意間瞟了一眼外面,突然叫我,“長歡姐,你快看,外面那個人……”
我一愣,趕緊過去,順着她手指的方向看過去。
週一的早上,路上行人來來往往,絡繹不絕,等我確認了她指的是誰後,就只能看到一個背影了。
那是一個穿着半舊短袖t恤的男人,腰佝僂着,像個天生的駝背,看不出有什麼反常的地方。
“怎麼了,那個人來過咱們店嗎?”我問道。
“沒進來過,但經常在這一片轉悠。”張小翠說道,“你沒看到他正面,他還戴着個大口罩呢,你說大熱天的,捂不捂啊,又不是大明星?”
“又不是隻有明星不敢見人。”金繼業在那邊聽到我們說話,就隨口插了一句。
“我覺得繼業說的對。”我說道,“既然你覺得他反常,那就多加留意,老話常說,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多提防着點兒總沒錯。”
“好,我知道了。”張小翠說道。
“告訴國仔和大楊,他們看人更準。”我說道。
“打人還更狠呢!”張小翠俏皮地笑道。
“我們是良民!”國仔突然從另一排貨架探出頭抗議道。
“看吧,背後莫說人。”金繼業笑道。
大家都笑起來。
我看到那兩個從分店挑出來的員工正在櫃檯那邊翻着資料討論着什麼,看起來學的挺認真。
“她們兩個還行吧?”我小聲問張小翠。
“嗯,挺好的。”張小翠點點頭,“特上心,特認真,這兩天正在學習中藥知識,中藥比較難懂,兩個人常常一起討論交流。”
“行,那你去吧,多費心教教她們。”我說道。
張小翠過去了,我也覺得有點累,就去了辦公室,給自己倒了杯水,坐在沙發上歇息。
靜下來後,又想起剛纔那個佝僂的背影。
從背影看,我敢確定,我記憶裡絕沒有這樣一個人。
那麼他天天在這轉悠是意欲何爲呢?是真的瞄上了我們藥房,或者說那就是一個漫無目地的流浪漢,只是我們多想了?
我當然願意是後者,但我的心還是被擾亂了,一上午都惴惴不安。
中午閒下來的時候,我叫了金老大夫進來,讓他給我把脈。
“從目前的脈象來看,胎兒是沒有什麼問題的,胚胎髮育很健康。”金老大夫說道,“但是把脈終究沒有儀器準確性高,過段時間,你還是要去醫院詳細檢查一遍。”
“也就是說,暫時是沒什麼事的,是吧?”我問道。
“沒事,你大可放心,不要過度擔憂。”金老大夫說道,“爺爺這婦科聖手的稱號可不是白來的,回頭我再給你開一副安胎的方子,你就安安心心的就行了。”
我這才稍稍放下心來。
“爺爺,那個孟大夫後來怎麼樣了?”我不知怎地,忽然想起了孟傳祥。
“他呀!”金老大夫搖頭嘆道,“他自從上次打云溪回來,就不敢再回中醫院上班了,辦了個病退,現在終日在家躲着,生怕你有個不慎,自己就會被全家滅門。”
“呀!”我很是吃驚了一回,“他這不是自己嚇自己嗎,哪有他想的這麼嚴重,他雖然害了我,但最後不也在關鍵時刻救了我嗎,再說,我現在不是好了嗎,怎麼可能再去找他麻煩?”
“所以說,這就叫做賊心虛呀!”金老大夫說道,“人吶,還是要行的正,坐的端,纔不怕半夜鬼敲門。”
“爺爺你說的對。”我說道,“其實現在想想,即便是當初孟大夫不幫陳世炎害我,陳世炎也會另找他人的,所以這錯吧,歸根結底是在陳世炎那裡,孟大夫充其量只是一個貪心的工具而已,對吧?”
金老大夫看看我。
“你想說什麼?”他問道。
我暗暗佩服他的敏銳,一點都不像七八十的老人家。
“爺爺,我是想說,如果那個孟大夫能夠認識到自己的錯誤,從此以後,改邪歸正,能不能把他請到咱們分店裡去坐診呀,畢竟他那一身的本事,要是從此就賦閒在家,不是太可惜了嗎?”我說道。
金老大夫好像猜到了七八分,因此並沒有對我的話感到太驚訝。
“你這孩子,別的不說,就是這心腸,是真好啊!”老人家捋着鬍子說道,“我當初之所以幫你,完全是因爲你爸,現在看來,我沒幫錯人,你真是個好孩子。
可是孩子,這事爺爺可不敢給你做主,你自己可要想清楚了,畢竟他是犯過錯誤的人,以後會不會再犯,誰也不敢保證。”
“我想過了,我覺得應該再給他一次機會。”我說道,“人一輩子誰不犯錯,而且他的錯並沒有害到我的性命,後來在云溪,我仔細觀察過他,我覺得他並不是一個特別壞的人,爭強好勝,愛慕錢財,這是很多人都有的,我相信,他經過了這一回,應該不會再有下次了。”
“你能這樣想,當然最好了。”金老大夫說道,“說實話,我帶的所有學生中,論醫術,他是最好的,想到他從此以後再也不看病,我也於心不忍。
這樣吧,抽個時間咱們去找找他,看他怎麼說,他要是願意來,就來,不願意,咱也不勉強,好吧?”
“好,就照你說的。”我說道,“過兩天咱們就去。”
和金老大夫說定了此事後,下午我就去了一趟警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