宥兒該是嘉安帝的小字,所以杜玄臻在話說了一半之後,不敢再開口說下去,嘉安帝卻並沒有那樣多的顧忌。
短短几句話,傅明華心裡依舊留下了出太祖慈父及與太后當初恩愛兩不移的印象。
太祖最初打天下,也不過是想着妻子出身書香門第,而他早已家道中落,爲了妻子及將來後輩子嗣拼博一把,想爲未來出生的兒子攢下一份家業罷了。
在天下人眼中,他是即將君臨天下的帝王,在追隨他的一干老臣中,他是有勇有謀的主公,而在妻兒眼中,他只是家裡的頂樑柱。
傅明華不知爲何,就擡頭去看燕追,恰好他也是在朝她這邊看,兩人目光碰上,她並沒有將頭別開,而與他對望。
燕追的目光漸漸的便軟和了下來。
話了一番當年,氣氛漸漸便起來熱了起來,今夜前來舞劍的是孫十三娘。
大唐每有宴席,時常以人舞劍、跳胡舞助興。
孫氏滿門乃是前朝貴族,祖上曾官至太常寺卿,後因遭人連累,而受腐刑,子女爲娼,淪爲賤籍。
娼門之中孫氏後人善劍舞,一代一代傳承下來,名聲更響,每當獻技之時,總是觀者如潮。
而孫氏之中,最爲出名者,就是孫十三娘。
傳言其子追捧,看過她舞劍之人,無不心醉神馳。
她月前便已經到了西京,當地太守得知皇上要來酈苑狩獵,特意請她留下來的。
傅明華也來了些興致,宴席之中,伎人先後魚貫而入,音樂聲緩緩響了起來。
這些樂器與絲竹又有不同,而是傳承自西涼,着五色舞衣的女伎緩緩而入,最後幾個女子擡着一上了色的木雕蓮臺座,快步進了殿中來。
蓮臺之上穿了一身緋色胡服,腰側掛着兩把劍鞘,頸前披藍帛孫十三娘雙手持劍從蓮臺之上跳了下來。
孫十三娘確實不負美名,一頭長髮半挽,發上以布巾打結,做男子裝扮,神情剛毅。
與尋常女子身上的柔美不同,她的身體力量夾雜着女性特有的曲線,顯出另一股魅力來。
孫氏一門幾位娘子也魚貫而入,隨着樂聲一響,孫十三娘手中那對劍宛若游龍一般,開始在殿堂之中游走了起來。
樂聲激昂時,她動作也便更激烈,若樂聲委婉,她便也放慢了動作。
傅明華也看得目不轉睛,就連一旁崔貴妃也是頗有興致。
隨着伎人樂器聲越發急促,孫十三娘身體飛速旋轉,飛揚的衣襬帶起陣陣疾響,她的髮絲粘了一些在汗水涔涔的臉頰之上,孫十三娘頰似着火一般,足下腳步不停,身體旋轉得更快。
她腰側劍鞘拍打在她身體之上,發出陣陣聲響,這無疑更增加了緊張之感。
衆人正心絃緊繃之時,孫十三娘手中雙劍突然脫手往頭頂上方飛了出去。
因她之前急促的動作,那對長劍去勢已疾。
殿內衆人正看得目醉神馳,發現這一幕時,頓時不少人都嚇得倒吸了一口涼氣。
甚至好幾人連嘉安帝也在殿中都忘了,嘴中發出急促擔憂的聲響。
不少人掩着頭,竟本能的狼狽想找地方躲藏。
那長劍拋出七八丈高後,又落了下來。
孫十三娘身姿皎潔,宛若游龍一般,往前輕巧的飛奔幾步,一把扯下腰間劍鞘,往前一舉,早先落下的長劍‘鏗鏘’一聲穩穩落入劍鞘之內,她接了一劍,仍不停歇,又身體飛旋,靈活如鳥雀,趕到另一把劍落下的方向,伸了劍鞘,將另一把劍也接住了。
樂聲嘎然而止,不少人卻覺得之前那一幕彷彿只應天上有,受到震憾之下,許久回不過神來。
孫十三娘汗如雨下,臉上卻顯出喜色。
她頓了頓,才上前朝嘉安帝跪伏了下去:
“願吾皇萬歲。”
她一開口,殿中衆人才回過神來,想起之前孫十三娘表演,俱都心情激動。
傅明華也覺得心快了幾拍,剛剛最後一幕極爲出色,孫十三娘難怪年紀小小,便名動洛陽。
嘉安帝微笑着點頭,側頭吩咐黃一興:
“有賞。”
衆人都在爲了孫十三孃的表演而心醉神馳之時,這位帝王的眼中卻不見半分波動,面上雖然帶着笑,但那笑意顯然未入眼中。
孫氏一門的劍舞者都上前來受賞賜,孫十三娘因爲尤爲出衆,額外還得了一雙金鈴,每隻約有龍眼大,放在盤中十分小巧玲瓏。
值得讓傅明華多看了一眼的,是孫十一娘。
這位娘子約摸十*,樣貌嫵媚,裝扮與十三娘差不多,只是在上前受賞時,旁人可能沒有注意到她的目光,但傅明華向來敏銳,就察覺到這位娘子冷不妨轉頭朝她看了一眼,又將頭低垂下去了。
一曲劍舞掀起了宴會的高漲熱情,之後的胡舞雖然也仍是精彩,但有孫十三娘珠玉在前,這胡舞便再難引起衆人的注視了。
宴席之中定了明日入山,天色已晚,崔貴妃在宴上飲了兩杯美酒,臉上顯出幾分醉態,嘉安帝允她先離席。
一席結束,嘉安帝興致未減,在衆臣擁護下,準備夜遊九龍閣,傅明華由碧藍與碧雲兩人扶着從長空殿出來,纔將沒走幾步,身後便有腳步聲響了起來,她扶着頭,有些醉。
之前在宴中也喝了些酒,此時夜風一吹,便覺得有些頭暈腦漲的,似是碧雲與碧藍將她手臂放開了,她身體搖晃了一下,便落進了一個結實的懷抱之中。
堅硬的臂膀繞過她的柔軟的腰肢,似是有誰托起了她重逾千斤的頭,她長舒了口氣,眼神有些迷濛:
“碧,碧藍?”
此時的她不見平時端雅的模樣,露出幾絲少女的嬌憨。
燕追看她這樣子,便忍不住微笑。
席間就看她喝了一杯酒,當時便臉頰暈紅。
他想起前幾年陪她回江洲的路上,去了一趟岳陽樓,在那裡餵了她口酒,便當時有些醉意,猜她酒量不深,看她起身時,腳步已經有些踉蹌了,靠在兩個下人身上,眯着眼,他不放心便跟了出來,果然就見她已經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