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在做工的的時候,爹一邊幹着活,一邊常會感嘆兩句,一會兒說南河百姓又遭災了,一會說東山大旱黎民百姓活不下去了,一會又說哪裡哪裡的好漢造反,被朝廷給砍了腦殼,掛在城東的牆頭上之類的,讓井明覺得外面的世界,一定是又荒涼,又野蠻,朝堂上的官員們,各個都不是什麼良善之輩,還有那個大帝,一定是又愚蠢又好色的傢伙,反正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可是當井明很好奇想追問時,爹又呵斥道:“小孩子家,別管這些事情!非禮勿視、非禮勿聽,爹是怎麼教你的!老老實實做一個百姓,這輩子平平安安做一個鐵匠,把咱家的手藝傳承下去,爹再給你娶上一房妻妾,讓咱老井家香火綿延不絕,就是你的造化了!其餘別的,就是天塌下來,也與你無關!”
難道……井明緊張了一陣之後,又轉念一想:不會吧!能幹大事的,都是像許捕快那樣的彪形大漢,哪裡有像爹這樣的,連個大錘也掄不起的人?爹雖說是鐵匠,但自從在井明還小的時候,就染了癆病,特別是近些年,身體消瘦得皮包骨,應該不會做出什麼出格的事情吧!這樣一想,井明就釋然了,不會,絕對不會,也許過一會兒,爹就回來了呢!
雖說如此想,但井明還是決定將這些物件兒重新搬回去,自己親自到城東許捕快家裡去一趟,好將事情弄清楚,也免得心裡七上八下的。於是,井明迅速地將那些鍘刀門環之類的東西搬回了院子裡,臨出門的時候,他又看了一眼牀頭上的那個黃色布包,就順手塞進了懷裡,鎖好門,徑直朝城東許捕快家奔去。
正在大街上跑着,他突然被一個人給拉住了,扭頭一看,不是別人,正是李牛!
“小牛叔!你怎麼還沒走啊?”井明問道。
“哎呀我的小祖宗,官府的人正到處抓亂黨呢,你倒好,在這大街上逛起來了!快跟我走吧!”說着拉起井明的袖子就跑,七拐八拐地來到了一間廢棄的屋子裡。井明正納悶呢,李牛搬開一口破缸,原來是一個地道口。
李牛對井明說:“快進地道躲起來!快!不然一會兒官兵來了,發現咱們就完了!”
“我又不是亂黨!不怕他們抓!——小牛叔,你帶我來這裡幹什麼?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井明雖然這樣說着,但還是跟着李牛鑽進了潮溼的地道里。
“出大事了!你還不知道?你爹,還有那個許捕快,哦,就是你說的那個鳳儀姑娘的爹,都被朝廷抓着了!估計這會兒,腦袋怕是已經搬了家嘍!”李牛語氣沉重地說道。
“什麼?我爹他……小牛叔,快帶我去救救我爹吧!小牛叔,求你了!”
“去什麼去?你去了能怎麼樣?不就是讓人家多砍一刀的事兒嗎?你除了掄大錘,賣鍋鏟兒,還會幹啥?放心吧,我的兄弟們已經去劫法場了,你別擔心!我的兄弟們,他們個個都是好樣兒的,一定會把你爹救出來的!”李牛道。
“小牛叔,你和你的兄弟們,到底是做什麼的?”井明問道。
“做什麼?我們是黑山會……一時半會兒和你也解釋不清楚,反正你就知道我們就是和朝廷對着幹,就行了!”李牛說。
“你們總共大概有多少人?你們能鬥得過朝廷嗎?”
“鬥得過鬥不過,都得鬥一鬥試試!萬一鬥得過呢,我們就打進京城去,點了那個皇帝老兒的天燈,爲普天之下的草民百姓出口惡氣,然後擁戴我們黑山會的武舵主做皇上!”
“那要是鬥不過呢?”井明問。
“鬥不過,大不了,兄弟們和你爹、許捕頭他們一樣,被朝廷給砍了唄!反正腦袋掉了也不過碗大個疤,再過二十年,又是好漢一條,到那時,你小牛叔該喚你叫哥嘍!”李牛滿不在乎地說。
“可是……他們爲什麼要殺我爹呀?我爹又沒有造反啊!”井明無心聽李牛吹牛,他的心裡火急火燎的。
“沒有造反?你爹幹什麼事兒都給你這小娃娃說嗎?你爹乾的事兒多了去了!我本來也以爲你爹是順民一個,當年我多次下山勸他入夥,他都死倔,不同意。可是剛纔我碰到了我們總舵帶着人來救那些被朝廷抓捕的人,才總算知道,原來你爹後來也是我們黑山會的兄弟了呢!當然了,也包括你的那個未來的岳父大人許堅許捕頭!”李牛邊說邊點頭,表示這事兒他也很震驚。
“是嗎?可我從未聽他說起過……”井明忽然覺得,自己不知不覺已經被捲進了一場巨大的風暴當中。
“你剛纔不是說你和你爹去給許捕頭送一批朴刀嗎?知道幹什麼用的?都被許捕頭送上黑山了!這就是我們黑山會,朝廷永遠也剿不滅的原因!小傻子,全世界,恐怕只有你還矇在鼓裡呢!”
“小牛叔,你敢保證你們能把我爹他們救出來?”井明還是不放心地問。
“哎喲喲,你這……真是的,一點兒男子漢氣概都沒有!怕什麼,站直了!大丈夫活在人世間,頂天立地,憑什麼?不就是憑着這一腔子熱血嗎?死有何懼?生有何戀!能夠推翻這狗日的朝廷,讓咱老百姓過上不受人欺壓的好日子,就是讓我們黑山會的兄弟全都死光了,也是值得的!不過話說回來,要是兄弟們能都活着看到這一天,能享幾天天下太平之福,那就再好不過了……”李牛個頭雖小,這時候談起大道理來,形象霎時高大了許多。
“也就是說,你們也沒有十分的把握,對嗎?如果失敗,那我爹豈不……”井明着急得眼淚又出來了。
“唉,我說你這小子,能不能別再叨叨這個事兒?我們總舵說了,我今兒的任務,就是護送你上山,不能讓老井家絕了後,就這!別的,你小牛叔管不着了!”李牛怒目圓睜,一拳打在地窖的石壁上,手背上頓時鮮血淋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