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城裡發生的很多事都和沈冷有關,而此時沈冷已經一副與人無關的樣子優哉遊哉的在路上了,二等候就二等候,正三品就正三品,於沈冷來說並無多大影響,相對來說這樣的事與就要見到茶爺和孩子們相比,算個球。
一艘伏波戰船順着南平江一路往東,沈冷靠在船舷上看着兩岸青翠心情莫名其妙的好,忽然有些感悟,原來自始至終他都沒有適應那個官場,他有足夠的頭腦足夠的勇氣,可他不覺得算計來算計去是多有成就感的一件事,哪怕他沉心下來準備算計一些事的時候,已經沒有多少人能不被他算計。
陳冉卻不一樣。
陳冉覺得憋屈,非常憋屈。
這麼多天過去陳冉一直都沒有想明白,不外乎三個字:憑什麼?
沈冷在西疆難道功勞還小了?怎麼突然皇帝就變了一個模樣?要說沈冷一開始追小張真人一下子追到的西疆這不對,罰了也就罰了,降爵就降爵,降職就降職,可後來沈冷在西疆是皇帝允許的,這就讓陳冉想不通,越想越覺得憋屈。
只不過他覺得沈冷看起來都不在意,自己太在意了不好,也不願意提及這些讓冷子煩心。
“別胡思亂想了。”
沈冷看了他一眼:“你覺得我笨嗎?”
他問。
陳冉搖頭:“你當然不笨啊。”
沈冷嗯了一聲:“你也知道我不笨,那你說說,我聰明在哪兒?”
陳冉:“那不好說。”
沈冷:“你大爺......”
他看向陳冉:“其實也簡單,就是時刻記住一件事,現在的這一切是怎麼來的。”
陳冉:“我們拼來的啊。”
沈冷嘆道:“有多少人和我們一樣拼,但是卻什麼都沒得到。”
陳冉恍惚了一下:“你的意思是?”
“現在的這一切是我們拼來的,可那也是陛下給的,再拋開所有戰場上的事不談,就說我去西疆陛下該不該罰?”
“該。”
沈冷點了點頭:“那就得了。”
陳冉:“可是不對勁啊。”
沈冷笑了笑:“哪裡不對勁?”
陳冉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緒:“這次西疆打仗回來,有三件事我都想不明白,第一......陛下突然就罰了你,但我總覺得陛下罰你和你反而關係不大,至於爲什麼我又想不通。”
他看了沈冷一眼:“第二,二皇子去了西疆之後好像一切都變了,他說請你幫忙物色推薦將來東宮重要人選,你還沒來得及幫忙呢,陛下就把你罰了,二皇子的意思是陛下讓他請教你的,既然如此,陛下何必急着把你趕出長安?”
“第三,無關你也無關陛下和二皇子,是伽洛克略,他太坦然了,他總不能是白白把數十萬精銳送死然後樂得來大寧做俘虜吧?換句話說,如果他是有所圖謀,那麼他的代價是不是太大了?傻子都不會這麼做。”
沈冷伸手:“一個問題五兩銀子。”
陳冉:“不問了。”
沈冷:“看吧,你這想不開的事並不重要,還沒有五兩銀子在你心裡分量大。”
陳冉瞥了他一眼,翻出來一張銀票拍在沈冷手裡:“五十兩,剩下的給你買藥用。”
“買什麼藥?”
“就要到東疆了,怕你虛,買鹿胎丸。”
沈冷:“滾......”
他把銀票收起來,美滋滋。
“第一,陛下突然罰了我,和你的第二個問題,陛下讓二皇子請教我,可以歸結爲一個問題。”
陳冉皺眉:“明明是兩件事,爲什麼是一個問題?如果是一個問題的話你爲什麼收我兩個問題的錢?”
沈冷笑道:“欲聞其詳,還得加錢。”
陳冉:“你那醜陋的嘴臉。”
沈冷伸手:“加不加?”
陳冉又翻出來一張銀票拍在沈冷手上:“說!”
沈冷把銀票收起來,笑呵呵的說道:“陛下不希望將來的太子東宮和前太子李長澤的東宮一樣,陛下要讓我幫忙挑人,你覺得是挑出來一些有用的人容易還是挑出來一些有隱患的人容易?”
陳冉:“當然是前者容易。”
沈冷:“所以我給二皇子殿下的選擇是,挑後者......我有件事也還沒有想明白,陛下爲什麼急着動手,明明還有時間緩緩圖之卻突然之間用我來把人引出來。”
他臉色微微暗了一下,但很快就恢復過來。
“也許是我胡思亂想。”
沈冷搖了搖頭:“陛下着急,但陛下着急並沒有什麼用處,得讓那些隱患比陛下更着急,所以陛下的着急是做樣子,他做出來着急的樣子,那麼那些隱患就只能更着急,陛下要去太山,只有幾個月的時間,那些人會立刻冒出來,本來二皇子必是太子這事滿朝文武皆知,可二皇子才十四歲,看不出陛下有多心急他們也就耐着性子一點一點佈置。”
“陛下突然提速了,而且用打壓我來顯得更着急,聰明人都會覺得陛下是擔心我權勢太重將來威脅到太子,畢竟連我自己都覺得我現在確實位置很複雜,孟長安,唐寶寶,武新宇,石破當,韓喚枝,葉流雲,老院長......”
沈冷嘆了口氣:“如果我有什麼想法的話,我一定比沐昭桐對朝廷的影響更大。”
陳冉聽到這句話後楞了一下,然後後背就一陣陣發寒。
那不是什麼值得炫耀的事,那是很危險的事。
沈冷道:“陛下知道我不是沐昭桐,陛下信我,但是陛下也需要一個契機真的壓一壓我,再不壓一壓我朝廷就失去了平衡,朝廷乃至於天下,只有一個人能以一人之力影響所有人,那就是陛下,除了陛下誰都不行,誰都不可以行,老院長那般身份的人爲什麼不入內閣?真的是老院長之纔不足以勝任內閣之事?並不是啊,因爲老院長知道自己不能太重要,一直做他的老院長就足夠了,澹臺大將軍北征的時候爲什麼顯得有些碌碌無爲,所有軍功都是出自武新宇大將軍軍中,禁軍北上似乎一點意義都沒有,那是因爲澹臺大將軍知道有些功勞不能去爭不能去搶,他做他的禁軍大將軍就足夠了。”
“老院長足夠了,禁軍大將軍足夠了,這是一個度,超過這個度就會出問題,陛下不疑,但朝廷裡那些文武官員就不會有變化?老院長如果不是老院長而是內閣首輔大學士,他不徇私,他不貪墨,可是人會好像潮水一樣往他那邊涌,這是人心。”
沈冷指了指自己:“我已經過了那個度,這個度是陛下給的,所以陛下得調整過來,陛下信我,但不信別人,我可以一如既往,可是別人呢?見我權傾朝野,會有多少人貼過來?”
陳冉嗯了一聲,只是覺得人心太複雜了。
沈冷繼續說道:“所以陛下要打壓我,一半是藉此機會逼着那些隱患儘快露出破綻,一半是真心想要打壓我。”
他聳了聳肩膀:“而我最開心的是什麼?恰好就是陛下打壓了我,我沒有那麼複雜了,我心裡也輕鬆,藉着被打壓的勁兒讓那些想貼過來的人遠離我,多清淨。”
陳冉搖頭:“換做我就瘋了,我想不到這麼多。”
沈冷:“我得想啊,因爲......”
後邊的話沈冷沒有說出來,笑了笑道:“說第三個想不通,伽洛克略。”
沈冷看向陳冉道:“剛剛你已經說到了本質,伽洛克略看起來坦然,像是故意來大寧做俘虜的,可能嗎?他又不是白癡,數十萬精銳盡失對於安息來說那是致命打擊,如果不是因爲距離實在太遠,大寧的遠征軍就能趁機一口氣把安息滅掉,伽洛克略會這麼賭?賭上滅國,就爲了來大寧做俘虜,且不說他想來大寧做俘虜的目的是什麼,國都要被滅了,再有什麼目的還有意義。”
陳冉問:“那爲什麼?”
“他坦然,是因爲他做好了準備,就好像掉進坑裡了一般人會害怕會大喊大叫,而他會坦然的想着該怎麼爬出來,他這次來才知道咱們大寧不可擊敗,軍隊的力量如果說不相上下的話,那麼我們的火器徹底擊碎了伽洛克略的信心,還有數十萬安息軍隊的信心,火器的打擊不僅僅是戰場上還有他們心裡,在那時候伽洛克略就知道他贏不了。”
“可是他做了撤走的準備,還不是一個,最少是兩個,第一,他安排的艦隊在海岸等他,他有自信在犧牲左右衛軍後趁機脫離戰場渡海回去,他只是沒有想到咱們大寧的水師已經強大到那個地步,沒想到他留下的艦隊被莊雍大將軍輕而易舉的擊敗。”
“這是他做的第一個準備......別忘了,他是個梟雄。”
沈冷道:“所以他一定會做第二個準備,兵敗他已經無法阻止,所以他就必須準備更多,如果我是他的話,一定會去想,萬一我被抓住了怎麼辦?只要有機會大寧的軍隊一定會生擒他而不是殺了他,這是前提,所以在海岸他主動一個人走到莊雍大將軍面前,他就是在幫大將軍生擒他,活着最重要。”
陳冉皺眉:“難不成他還能逃走?”
“不一定能,但絕不會放棄。”
沈冷道:“如果我是他,一定會安排一支隊伍藏起來,大戰太混亂,沒有人會在意一支幾千人的隊伍轉移走藏起來,我沒有注意到唐寶寶也沒有注意到,但我想着一定會有這樣一支隊伍,至於藏在哪兒就無法確定。”
“他既然想到了自己可能會成爲階下囚,那麼成爲階下囚之後會有什麼遭遇他大概也都想過了,他猜到了自己一定會被送到長安,既然已經被抓了,爲什麼不見見咱們陛下?”
沈冷緩了一口氣,說到這的時候他忽然又想到了一些什麼。
“可是他如果想走的話能利用誰?安息和大寧相隔那麼遠,他不可能提前安插密諜進入長安就爲了等着救他,沒有他的人,他想逃出去......”
他看向陳冉:“黑武人?”
陳冉忽然想到了一句話:“敵人的敵人?”
......
......
【書評區的留言都看到了,大部分朋友都說最近質量下降,我很擔憂,我會盡力去想怎麼寫好,接下來的一卷到兩卷大概都不是對外征戰爲主,而是內部的事,可大寧這麼美好,寫內部的事就會很艱難,所以確實有些費腦子,請大家給我一點時間來思考,我會盡力把東西寫好,對不起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