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來
天剛矇矇亮,碼頭上的霧氣還是有點重。很多人守在碼頭上,翹首望着看不遠的海面。
漸漸地,海上的霧氣散了,太陽爬出了海平面,晃眼地照在海面上,晃晃蕩蕩的,暈眼睛。
約莫過了半個多時辰,終於有一艘大船停靠在了碼頭上,有幾個夥計擡着兩隻沉重的棺槨從船上放到了渡口的兩輛馬車上,一輛馬車裝了一隻棺槨。
緊接着,船上的人都下到了碼頭上,分別是秦慕容,夏流宇,颯婆婆,趙玄,小虎。
一行人很安靜,就連平日裡嘻嘻哈哈的夏流宇,也都默默地,不做聲。
渡口上的馬車已經被車伕拉着走了。
後面又來了三輛馬車。
秦慕容,夏流宇上了一輛,駕車的人是影一,他一早就等在那裡了。
颯婆婆和小虎上了一輛馬車,小虎的手裡還緊緊攥着一隻風箏。
而趙玄,則上了第一輛跟着拉棺槨的馬車。
回到新買的小院子之後,夏流宇扇了扇院子裡擺着的新扇子,大口灌了一大碗冰鎮過的綠豆湯,這才長舒了一口氣道,“影一,洗澡水備好了嗎?這幾日我都快被薰死了,等下公主見到我,只怕是會嫌棄我了。”
“早在你房間備好了,秦公子已經去洗了。”影一還是那樣說話很少,表情也很少。
“謝了!”夏流宇拿起了一顆葡萄,扔到了半空中,又準確無誤地吃到了嘴巴里,搖着扇子離開了。
新院子買好後,才住了幾日就回楚國去了,夏流宇急不可耐地跑回了自己的房間,他聞了聞自己的袖子,皺着眉頭道,“臭死人了!”
颯婆婆的馬車,是輕風來接的,他早已在五日前回到了碧落宮。
“輕風哥,你看我這個風箏好看不?”小虎將手裡的風箏伸出了馬車的簾子之外,“婆婆說,這個風箏不好看,可是我覺得挺好看的。”
輕風扭頭看了一下小虎手裡那個破破爛爛的風箏,笑道,“好看!”
小虎聞言,立即轉身對颯婆婆道,“婆婆,你看,連輕風哥也說好看!”
颯婆婆聞言笑了,摸了摸小虎的頭髮,“好好好,好看!”
小虎這才滿意地笑了,將風箏牢牢地拿在手上。
“宮主,到了。”輕風將馬車停在了碧落宮門口。
小虎跳了下去,輕風下了馬車,將馬交給了小廝,扶着颯婆婆下了馬車。
“宮主,你回來了?”書畫挺着一個碩大的肚子,站在旁邊。
颯婆婆忙上前扶住道,“你怎麼出來了,可不能再亂走動了,天氣又這麼熱!快快快,走,咱們回去。”颯婆婆看了看天上的太陽,扶着書畫走進了碧落宮裡。
輕風也在跟在後面,不時地說,“小心,小心。”
幾人來到颯婆婆的殿裡,裡面整潔乾淨,沒有半點灰塵,書畫已經着人打掃過了,又點上了清甜的香料,一進去,便覺的神清氣爽。
“婆婆,你終於回來了,齊王妃娘娘來找婆婆,沒找到便回去了。”書畫說着,和颯婆婆一同坐在了榻上,榻上早已鋪上了竹編的涼蓆,坐着不生熱出汗。
颯婆婆聞言,道,“可有說什麼事情?”
書畫笑着道,“這個書畫沒問。”她是檀香的玩伴和丫鬟,很少會問這些。“不過婆婆要回來的事情,我已經派人去告訴她了,應該這幾日就會回碧落宮來。”
颯婆婆接過了侍女端上來的涼果茶,喝了一口道,“嗯,待她回來再說好了。”說完轉身問在一旁站着的輕風,“那凌貴妃的遺體接過來了?”
“是的,宮主!”輕風恭敬地行禮,“白龍使者也一同回來了。”
書畫聽了道,“真的嗎?你也沒有跟我說呢,話說白龍使者還是很有意思的一小孩子,我倒是希望將來我們的孩子和他一樣有趣!”
輕風聞言,笑了,“我倒希望我們的孩子,無憂無慮地長大。”
颯婆婆也笑了,“想來,再過兩個多月,她也很快就要出生了。到時候,我就當祖奶奶咯!”
“那我就不是咱們碧落宮最小的了!”小虎也跑來湊熱鬧。
趙玄的馬車,和那兩輛拉着棺槨的馬車,行駛至一處已經荒草叢生的宅子門前,停下了。
宅子的大門早已鏽跡斑斑,府門頂上的匾額早已被摘去,只留下空空的木頭。曾經威風凜凜的薛府二字,早已被先皇搗碎燒掉,那些灰飛煙滅的塵埃,都不知落到哪裡去了。門口的封條,早已碎裂斑駁,在炎熱的暑日,靜靜地貼在府門上,形成一個大大的,交錯的形狀。
趙玄下車,行至府門前,張望了許久。多少次,他和薛龐在這裡進進出出,兄弟相稱。再後來,小小的薛飛,慢慢長大,依舊跟在身邊,一口一個父親,一個義父。
而如今,自己廢人一個,而薛龐和薛飛,都在棺槨裡,靜靜地躺着。甚至薛龐的遺體,一隻手都已經不知所蹤了,連骨頭也沒找回來。
薛家的陵墓,早已被先皇平了,他也不知在何處。
趙玄在門口跪下,深深地緩慢地磕了幾個頭。
起身,回到馬車上。
三輛馬車繼續前行,來到了城北的妙峰山山腰,那裡有一處亭子。當年,趙玄和薛龐就是在這裡相遇,並義結金蘭的。
如今,趙玄打算將他們葬在這裡。
車伕幫忙擡下了棺槨,領了車錢,便離去了。
趙玄拿着鐵鍬,開始挖土。
曲檀香正在齊王府調試一把古琴。
那是北冥齊前幾日新得的,說這幾日檀香忙着先皇的祭禮辛苦了,便與了檀香。“本王知道檀愛妃琴棋書畫樣樣精通,肯定會喜歡這把琴的。若本王哪一日能有幸聽到愛妃爲本王一人撫琴,便死而無憾了。”
北冥齊說着,將琴遞給了曲檀香。
那把琴,細膩的琴身,琴絃也是極珍貴的材料製成,曲檀香伸出手細細一撥,清亮的音色,十分的動聽。
“果然是極好的琴,妾身這幾日一定好好練習,有機會,定會好好爲王爺獻上一曲。”曲檀香微微俯身,“多謝王爺!”
北冥齊聽了,在曲檀香面上輕輕地撫摸了一下,道,“愛妃不必如此客氣,本王的便是你的。”說完便離去了。
小暖抱着曲檀香手裡遞過來的琴盒放在桌上,“王妃,這琴...”
“先放起來。”曲檀香說完,坐在了椅子上,“白龍這幾日怎麼樣?還在凌姐姐的陵前守着嗎?”
白龍和輕風回來後,由北冥齊做主,將凌雪姬葬入了北冥軒的妃陵。白龍日日守在那裡,不肯回來。
“是的,他總是上半日跪在凌貴妃那裡,下半日跪在先皇那裡。”小暖將琴收了起來。
“你派人去叫他回來,就說我有事情要問他。”曲檀香暗道這樣可不行,那樣小的一個孩子,北冥軒和凌雪姬已經去了,可他的未來還好好的,等着他去過呢。
小暖應聲道,“是,王妃!午後書畫姐姐派人來說,颯婆婆今日已經回來了。”
“好,我知道了。我們明日再去碧落宮。”
“也不知秦公子和夏公子什麼時候會回來。”小暖嘆了一口氣,“這凌光公主日日來我們王府說這件事,讓我這個本來不煩心的人,聽着都覺得難受。”
北冥淩光這幾日,日日都會來齊王府,每次一來,便是,“檀姐姐,你說夏流宇他真的會回來嗎?他萬一不回來了怎麼辦?他們家人是不是叫他回去成親的吧?”
確實如小暖所說的,讓人十分煩躁。
但是,檀香不得不承認的是,北冥淩光的這些擔心,也是她的擔心。她也想打開那封信看看,但是更害怕打開信看了以後會失望,害怕影一隻是說了幾句安慰自己的話而已。
“怎麼了這是?一個個愁眉苦臉的?”
忽然房間裡傳來來一個熟悉的聲音,曲檀香轉過身去,就見到秦慕容一身月白色長衫,上面繡滿了金色的蘭花暗紋,頭上的青絲用一枚通透的和田玉束髮冠束起來,站在小暖的背後。
小暖也轉身,立即發現了秦慕容,驚喜道,“秦公子,你回來了?”
“是啊,我回來了,只是你們王妃好像不怎麼歡迎我啊?”秦慕容笑着對小暖說道。
“怎麼會,我們王妃......”小暖正準備說,卻被曲檀香打斷了,“小暖,我剛剛吩咐你的事情做了嗎?”
小暖聞言,忙道,“還沒有,小暖這就去。”說完看了一眼秦慕容便離去了。
曲檀香轉過身子不看秦慕容,用一個後腦勺對着。
秦慕容見了走上前去,在曲檀香旁邊的椅子上坐下,“檀香,你沒有話對我說嗎?”
他知道曲檀香肯定會生氣,但影一說她去了院子找自己,應該是看過那封信了吧?若是看過了,則不應該這樣啊?
“說什麼?說你不辭而別的好?”曲檀香依舊不回頭,心中甚是委屈,臉上卻不由掛上了笑容。
秦慕容扯了扯曲檀香的袖子,“我知道你會生氣,可是我必須得回去。”他從側面早已看見了曲檀香面上的笑意,這才放下心來,“你看,我這不是回來了嗎?”
曲檀香猛地轉過頭來,“可是,爲什麼離開的時候......”她轉過頭來的時候,秦慕容的頭正在賣力地從側面望着她的表情。她轉頭的速度太快,秦慕容還沒來得及反應,兩個人的臉便貼在了一起。
一句話說到一半便停在了嘴邊,秦慕容看着曲檀香臉上有生氣,憤怒,開心和責怪,最後在看到自己的一剎那,變成了驚喜和害羞。
一張笑臉刷地就紅了。
曲檀香看着在自己眼前突然放大的秦慕容的臉,那種臉上的笑意讓她無所適從,這個距離也太...近了些。
她本能地向將頭往後退一些,但是被一隻大手給扶住了後腦勺,然後秦慕容的臉在她眼前又放大了一些。
本能地閉眼,曲檀香感到脣上一熱,秦慕容溫暖的脣便覆了上來,頭腦中忽然間就一片空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