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風水秘術中。
最爲艱難地便更改格局。
這不僅需要對天地乾坤、山川河流以及斗轉星移有極深的造詣,尤其細節處,更是見微知著。
稍有不慎。
不說轉死爲生。
說不定還會反其道而行之,好事變壞。
至少,從入倒鬥行以來,他只見過一人做到這一步。
爲獻王設計天宮的那位神秘大祭司。
雖然不知他姓甚名誰,不過從那本隨葬的丹砂異書倒是可以窺探一二。
大概率就是西周那位爲周天子殉葬的奴隸後裔。
也就是摸金一脈,真正的老祖宗之一。
以他穿越者的身份,提前佈局,都差點未竟全功,難以尋到穴眼,成功進入葫蘆洞,也就是獻王墓的入口。
可想而知,那人在風水上的造詣何等恐怖。
也是因爲見識過那般高深莫測,神乎其神的風水秘術。
從遮龍山返回後。
他們纔會前去匡廬山,尋找了塵長老,並拜入他門下研學十六字。
可以說。
張三爺風水術強到了哪一步他不清楚。
畢竟不是同一代的人物。
江湖上只聞其名,不見其人。
但大祭司的手筆他卻是親身經歷。
沒想到。
如今時隔半年光景不到。
他竟然又一次見到了改換風水的手段。
“改風換水?”
聽着他冷冷吐出的一番話。
鷓鴣哨只覺得心神如擂鼓,咚咚不絕。
十六字陰陽風水秘術,迄今爲止,他才接觸到上卷第六篇,也就是天地人鬼神佛。
天星風水、相形度地、八宅明鏡、幽冥鬼府、尸解羽化以及禪宗風水。
至於第七篇的星脈吉凶都還不曾接觸。
能夠看出山下那條夾子溝詭異,也是因爲地勢脈絡走向不對,明顯不符合龍脈走山起伏。
而今見陳玉樓一口便道破其中真相。
鷓鴣哨哪裡還能忍得住震撼。
十六字中,最爲玄奧,晦澀難懂的便是化字篇。
本以爲兩人同時拜入了塵師傅門下。
此事又非修行。
自己笨鳥先飛,日夜琢磨,總不會被甩開太遠。
如今。
他方纔知道。
天賦這東西實在是世間第一等的無奈。
遠不是努力就能夠彌補。
目露無奈。
鷓鴣哨只覺得心裡像是被壓了塊巨石,讓他喘不過氣。
以往行走江湖,他總因爲沒有生在張三爺那個時代而引以爲憾,沒想到,自己還是淺視了。
這時代沒有張三爺。
但身側的陳玉樓,比起那一位,可謂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甚至張小辮可能都會慶幸,沒有與陳玉樓生在一世,否則,哪有自己出頭的機會?
“斷龍脈、散龍氣,還真是好手段。”
在他胡思亂想間。
身側陳玉樓的聲音再度傳來。
鷓鴣哨心神一震,趕忙收起雜念。
十六字陰陽風水秘術中。
化字篇又稱易龍經。
與疑龍經、撼龍經不同,一個易字便下述盡書中詳細。
更弦改章。
着重的就是一個變。
而龍脈想要改形換勢、轉風變水,至少需要變動地脈周圍九處穴眼。
在蟲谷時,陳玉樓能夠從莽莽山林中察覺到異樣。
就是根據九轉回環朝山岸那一處穴眼,逆推衍算,最終找齊了所有穴眼。
但此處……
從馬背上一躍而下。
沒有理會身後呼嘯的寒風,以及從山下洶涌而起的雪花,陳玉樓站在山崖邊,舉目望去,眉眼裡滿是古怪。
尋常人該風換水。
只會從差變好。
不過眼下此地卻是反其道而行之,明明身在龍脈祖地,天底下無出右者,按理說,這等地方爲鬥,那是誰都無法拒絕的事。
但好好一條出山龍,氣勢驚人,風水寶地。
如今卻被生生從中斬斷。
即便他見多識廣,也想不明白爲何如此?
“怪……怪怪!”
陳玉樓暗自搖頭,連說了幾個怪字。
一旁的鷓鴣哨見此,忍不住皺了皺眉,“陳兄也揣測不透?”
“看不透。”
陳玉樓吐了口氣。
他其實還有一句話沒說。
那就是,他都懷疑……斬斷龍脈的那人,是不是與葬在此間的原主有着深仇大恨,不然怎麼會如此行徑?
要知道風水與氣運息息相關。
龍脈半道而斬。
無形中等於截斷了後人氣運。
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不是血海深仇,他再想不到第二種可能。
咚咚咚——
就在他遲疑間。
山路上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傳來,也將他從失神中帶回。
回頭看了眼同樣一臉不解的鷓鴣哨。
“與其在這瞎捉摸。”
“還不如下去一探究竟。”
“道兄,你說呢?”
鷓鴣哨一怔,旋即點了點頭,“也是。”
這一會功夫裡。
圖爾已經帶着幾個狩獵隊的弟兄先行下山。
穿行在漫天大雪中。
漸漸接近底下那片山林。
“走了,我們也去看看。”
陳玉樓翻身上馬,招呼了一聲,隨後頭也不回的直奔夾子溝而去。
一行人中。
除了他倆之外,也只有身爲摸金傳人的楊方看出一些端倪。
不過……
金算盤一直恪守着張三爺的遺訓。
只將十六字陰陽風水秘術的上卷傳授給了他,至於下卷,他從未接觸。
所以他只能看出夾子溝不太對勁。
但究竟是何原故,卻是看不通透。
“你小子什麼情況?”
“一路就聽你自言自語。”
老洋人拍馬追上,與他並肩而行,壓低聲音打趣道。
像是沒聽出他話裡的哂笑。
楊方搖搖頭,難得的認真。
“沒啥,就是覺得不太對。”
“還用你說,天寒地凍,片雪不沾,事出反常必有妖,這不是三歲孩童都懂得道理?”
“不是那個意思……”
楊方挑了挑眉,試圖解釋,但偏偏又講不明白,囁嚅着嘴,最後乾脆擺了擺手。
“算了,看樣子陳掌櫃和你師兄也看出來了,估計等會就有答案。”
“這麼邪乎?”
老洋人剛纔心思都放在了圖爾幾個人的身影上。
同爲獵手。
他好奇這幾位克孜族的頂尖獵人,在這種林子裡該如何狩獵?
所以陳掌櫃和大師兄的神色變化。
他還真沒察覺到。
嘀咕了聲,見楊方沒理會自己,直奔前方兩道身影而去,他也不敢耽誤,一拍馬背,身下駿馬頓時一聲嘶鳴,馬蹄踩在雪地間,濺起泥塵無數。
沒片刻功夫。
一行人便進了山林。
順着雪地裡留下的馬蹄印,一路深入,這會夜幕已經徹底落地,林子裡霧氣瀰漫,筆直高大的杉樹彷彿直通天際。
漸漸地。
霧氣中傳來火光。
等他們過去,才發現先行趕來的圖爾幾人,已經下了馬,正舉着火把,用克孜語低聲說着什麼。
這一切看似再正常不過。
但趕來的幾人,無一例外,恰好都是江湖上最爲頂尖的那一撮。
一眼就察覺到不對。
明明前方什麼都沒有。
但圖爾五人身形緊繃如弓,反手皆是按向別在腰間的長刀上。
連束在一旁的馬,都在原地不停地來回轉動,鼻子裡打着噴嚏,發出低低的嘶鳴。
他們所騎的都是老馬。
常年跟隨着幾人狩獵放牧。
對兇險的嗅覺極爲敏銳。
“是夾子溝!”
看到這一幕,幾個人瞬間反應過來。
除了那條詭異的裂谷,縱是猛獸也不會讓他們如此。
“崑崙,老洋人還有楊方兄弟。”
“留下殿後,看顧四周。”
“以防有突發情況。”
陳玉樓從馬上一躍而下,隨手從馬背一側拎過一盞風燈,然後快步朝圖爾等人靠了過去。
“是,掌櫃的。”
“好陳掌櫃。”
“放心。”
三人異口同聲。
留在馬背上一步未動,鷓鴣哨、花靈、紅姑娘以及袁洪則是紛紛下馬,各自提着火把或者風燈,緊隨其後。
“有情況?”
等抵達圖爾身後。
幾個人注意力全在身前的裂谷中,甚至沒有察覺到他的到來,突然聽到身後傳來的聲音,五人神色明顯緊張了下。
“噓。”
“陳兄弟,看……底下。”
回過頭見到是他,圖爾這才暗暗鬆了口氣。
擡手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同時,又朝夾子溝中努了努嘴。
“什麼?”
陳玉樓眉頭一沉,下意識順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
只見夾子溝比想象的還要深且險,少說有十多米,兩側全是如同刀削般的絕壁,地勢狹窄無比。
往下俯瞰。
讓人恍惚有種頭暈目眩的感覺。
不過……
只瞥了一眼。
他注意力就被吸引。
數十米外的夾子溝深處,此刻,赫然有十多頭野獸聚在其中,領頭的是一頭渾身毛色灰白的雪狼,其餘的則是岩羊、野牛以及不知名的獸類。
要是在其他地方。
以雪狼的兇殘,那些牛羊估計早都跑的沒影。
但詭異的是。
眼下它們相互挨着,非但沒有逃離,反而……一頭接着一頭曲着前腿趴伏在地上,低垂着的腦袋,也掩飾不住它們目光裡的恐懼。
看上去,就像是在朝什麼下跪?!
這念頭一起。
繞是陳玉樓眼底也浮起一抹古怪。
狼羊共處,本來就足夠怪的了。
野獸下跪。
更是聞所未聞。
“不對……”
側了側身形,陳玉樓找了個更靠前的角度,夾子溝蜿蜒曲折,那一片恰好是處回彎地形,視線被遮。
那些野獸不可能無緣無故跪地。
在他看來,或許是遇到了更爲恐怖的存在?
可是。
等他視線艱難地越過獸羣,看清黑暗深處時。
出乎他意料的是。
那竟是一片水域。
準確的說,是一口幽暗漆黑不見底的水潭。
之前在山脊上視線被擋的厲害,加上心神都被截斷的龍脈吸引,他還真沒注意到夾子溝中有口幽潭。
如今陡然見到,陳玉樓只覺得說不出的怪異。
一口潭,值得獸羣如此麼?
“噗通!”
就在他還想繼續看看時。
黑暗中忽然傳出一陣嘩啦的水聲,在寂靜無聲的夜裡傳得極遠,似乎有什麼落入了水潭中。
“狼……那頭狼跳水了!”
袁洪的驚呼聲從身後傳來。
陳玉樓臉色一變,他還在猜測是不是落石,這個答案顯然出乎了預料之外。
“狼跳水?”
這兩個似乎完全不可能組合到一起的詞。
此刻卻是真真切切的上演着。
不僅是那頭雪狼,在它之後,岩羊、野牛,以及剩下十多頭野獸,就像是瘋魔了一樣,一頭接着一頭,整齊有序,卻顫慄不止的跳入潭中。
祭祀?!
看到夜色中這無比詭異的一幕。
陳玉樓心頭瞬間冒出一個念頭。
看它們恐懼的樣子,分明是被什麼逼着自盡。
如此情形,他唯一能夠想到的,除了血食祭祀,似乎並沒有第二種可能了。
“陳兄弟,這裡不能待了。”
等到最後一頭野獸墜入深潭消失不見,圖爾幾人這才齊齊鬆了口氣,不過臉色卻是前所未有的難看。
比起白天經過那處禁地。
幾乎更甚。
“什麼?”
陳玉樓視線還在那口幽潭上,忽然聽到這話,眼角不禁跳了跳。
“我們碰到鬼潭了。”
“那是一口吞噬鮮血生命的潭水。”
“以往我也只從老一輩人那裡聽過傳聞,沒想到……我們運氣實在不怎麼好,好不容易避開妖魔禁地,又遇到這鬼東西。”
“聽我一句勸,想活命的話,還是儘早離開的好。”
圖爾嘆了口氣,臉色同樣不怎麼好看。
本以爲這趟就是送送人而已。
沒想到,這些詭事一件接着一件。
他心裡已經在琢磨換到何處紮營。
但怎麼都沒想到。
這一路上從未反對過他意見的陳玉樓,這次竟是搖了搖頭。
“還是不走了。”
“什麼?!”
圖爾猛地擡頭,臉上滿是不可置信。
一雙眼睛死死盯着他。
似乎想要從陳玉樓身上看出些什麼。
“我說,既然撞上就是緣分。”
“妖魔禁地沒見識到,已經頗爲遺憾,再不看看,豈不是白走一趟?”
陳玉樓淡淡一笑。
平靜的語氣裡,聽不到半點慌亂,似乎只是在說一件再尋常不過的小事。
甚至一笑置之後,還不忘回頭看了眼鷓鴣哨幾人。
“你們說呢?”
“哈哈,陳兄心思正合我意。”
“野獸自盡,我也是第一次見,掌櫃的,這可是天下奇聞啊。”
“陳大哥想去,那我也去。”
三人同樣表現出讓圖爾幾人近乎於見鬼的平靜。
“既然如此,那就隨我去見見。”
陳玉樓眼底笑意更濃。
“對了,圖爾兄弟,麻煩你們在此等等,我們快去快回!”
說話間。
留下一行瞠目結舌的幾人。
陳玉樓提着風燈,縱身一躍,身形如煙般,藉着刀削般的石壁,眨眼便出現在了夾子溝底部。
鷓鴣哨幾人同樣各施手段。
快如閃電。
緊隨其後。
等圖爾幾人回過神來。
幾盞風燈赫然已經出現在了遠處那口幽潭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