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四十九盞燈 締造一場天崩!
茫茫一片,雲山霧罩。
呼吸着雪山間涼嗖嗖的空氣。
陳玉樓只覺得渾身舒暢,心中鬱氣一掃而空。
一旁鷓鴣哨幾人,也是長長舒了口氣。
從陳家莊出發算起,轉眼間,已經過去了一個半月功夫,橫穿數省,行程一千多裡,如今總算是到了。
那些夥計一開始還不明所以。
漸漸的也都明白過來。
一個個咧嘴傻樂。
他們中很多人,一輩子都沒走過這麼遠的路。
就算外出堪墓倒鬥,也不會離開湘陰太遠。
哪像這次,一走就是數月。
今天終於撥開雲霧。
下意識的,陳玉樓藉助陵譜異術,細細觀察了下獻王墓外的風水。
果然如預料中的一般。
按理說,地脈之行止起伏爲龍,遮龍山綿延起伏,大山入雲,尤其是主山星峰磊落,俯瞰四周,在地勢上爲領羣龍。
葬在此間者,無一不是身世顯赫,得天獨厚之人。
獻王雖不曾登極滇國王位。
但離開滇國來到此地,也是自立爲王,應當是王侯格局。
彼此間相互照應。
氣象只會越發驚人。
但眼下,那一片山谷,在陳玉樓眼中,卻像是蒙上了一層霧氣,不是天上雲霧,而是霧裡看花的感覺。
早聽說負責修建獻王墓的並非常人。
不過以往他只能從書上字裡行間一窺真假,而今站在入口之外,想象才終於真真切切的映照在了眼前。
要知道,風水地勢本有定式。
想要改變格局,無異於登天之難。
不少混跡江湖的風水先生,自稱能改格局。
其實就是幫坑蒙拐騙之輩。
喝了三兩墨水,半桶水在那晃悠,就敢不着邊際的信口開河。
在風水上更弦改章,可不是門口矗兩座石獅子,院子裡挖口水池,種兩株金蓮,或者門後掛麪銅鏡就行。
不僅要對風水地術瞭如指掌,造詣出衆,還需要對世間天地乾坤、山川河澤以及斗轉星移有着超乎常人的認知。
何況,更改地脈走向,本就不是一般人能夠做到。
放到兩千年前,古滇那等蠻荒小國當中。
非割據一方、大權在握的王侯能爲。
如今,陳玉樓雖然在風水上也算小有成就,在陵譜異術上也已經推門入室,但就算是他,也沒有把握做成。
沒記錯的話。
周天古卦以及十六字中,倒是有改風換水的手段。
想要徹底更改原有的龍脈走向。
至少要動九處穴眼。
第一,化轉生氣爲纏爐,第二,兩耳插天偷雲霄,第三,魚爲龍鬚聚金水,第四,高聳宮爲護持。
裝點天樑明堂開、水口關攔設朝迎、砂腳宜做左右盤、幕帳重重穿龍過。
至於最後一處穴眼,稱之爲九轉回環朝山岸。
如此更動九處,方能保持風水關鎖纏護綿密,氣脈形勢萬年不破。
一般人,別說更改龍脈,就是最爲基礎的‘覓龍、察砂、觀水、點穴、立向’風水五決,都難以吃透。
這一路上,爲了驗證自己所學。
每逢高山峻嶺,陳玉樓就會觀望地勢,尋龍點穴。
然後到了集市碼頭時,讓夥計去買本地縣誌、古書,一一對應,應徵心中猜測。
一開始十處可能只能對上三四處。
但隨着不斷精進,十處已經能有六七成,甚至七八成準確。
可以說,如今他在風水上的造詣,不敢說追上張三鏈子,但同一時代得了半卷十六字的胡國華,應該能比一比了。
連他都看不穿此處地勢。
更別說其他人。
緩緩收回目光,陳玉樓掃了一眼身外幾人。
縱是鷓鴣哨也是一臉茫然。
這倒也在預料之中,畢竟,搬山一脈本就不擅風水。
以往倒鬥,往往都是藉由蛇鼠老狸黃皮子一類的陰物血,滲入地下,與地宮陰氣相通,確認方位,再驅使兩頭甲獸掘開大墓。
這種法子還有個稱呼。
叫做開喇叭。
自上而下,徹底破壞古墓結構,如此就能大幅度避開墓中機關銷器。
“袁洪。”
搖搖頭,驅散腦海裡的雜念,陳玉樓一聲輕喝。
下船後就四處晃盪的它,此刻正端坐在一株大樹上,無聊的晃着樹枝。
聽到主人叫到自己,它才猛地回過神來,頎長的雙臂抓住樹幹,輕輕一晃,便從樹梢上滑落下來,穩穩落地。
“主人。”
“看到那塊山石沒有。”
陳玉樓回頭指着身後雪峰的半山腰,一塊青石從崖壁上延伸出來。
隱隱還能看到幾株灌木和雜草,破土而出,枝葉在山風中輕輕搖曳。
簌簌掉落的冰雪,落在青石上,形成一抹白色。
看上去極爲顯眼。
“看到了。”
袁洪還有點沒反應過來,下意識點了點頭。
“能不能爬上去?”
“啊……”
聽到這話,它一下愣住,都以爲是不是聽錯了。
“我需要有人在高處,幫我盯着山谷,你是長臂猿,攀山下澗是天生的本事,應該不成問題吧?”
“當……當然。”
這下袁洪徹底明白過來。
主人並不是打趣自己。
而是真要有人做事。
這一路上,它除了看書、修行,吃飯睡覺,幾乎就沒有別的事情做。
無聊的要命。
如今終於輪到自己出手了麼?
袁洪雙眼一亮,別說只是半山腰,就算讓它爬到遮龍山雪峰頂上,對它來說也不算什麼,當即大聲領命。
“小心爲上。”
拍了下它肩膀,陳玉樓溫聲叮囑道。
“放心吧,主人,袁洪一定不負所托。”
用力點了點頭。
怕會誤了主人的大事。
沒有半點耽誤,徑直轉身走到山崖下,抓住一塊山岩縱身一躍,在衆人驚歎的目光裡,它速度快若驚雷。
不到片刻。
便已經爬到了幾十米的高處。
近乎於七十度的絕壁,在沒有任何防護的情況下,這就是與生俱來的天賦。
否則……
陳玉樓下意識看了眼崑崙和鷓鴣哨。
一行人中,他們兩個在攀山上的能力最爲出衆。
崑崙因爲自小生在山裡。
之前在瓶山白猿洞時,就曾見識過他堪稱恐怖的攀巖手段。
至於鷓鴣哨,則是因爲他身上那件利器。
掘子攀山甲!
有了它,再借助於鑽天索。
搬山道人才能夠上天入地無所不能。
不過。
從兩人神色中的驚歎,就能看出來,他們應該很難做到這一步。
百丈絕壁上,袁洪一張臉上非但沒有半點驚恐,反而寫滿了雀躍驚喜。
一身野性似乎都被盡數激發了出來。
頭頂上不時隨風灑落的雪粒,迎面打在臉上,袁洪也沒有絲毫不爽,反而覺得一種從頭到尾的舒坦!
這纔是它應該過得日子啊。
不多時。
山腰處那塊大青石,已經近在咫尺。
袁洪雙腳踩在崖壁上,身軀下氣血翻涌,整個人就如一道流星劃過半空。
這一幕頓時引來底下無數人的驚呼。
直到它大手緊緊抓住了那株紮根巖縫,斜着向外長出的古樹上,身形來回晃動,一張臉上寫滿桀驁時。
驚呼才變爲了驚喜。
一幫夥計滿臉震撼之色。
只覺得渾身血液都在沸騰。
這一路上,雖然也接觸不少,不過也僅限於認識。
知道它是總把頭從瓶山帶回。
至於其他就不清楚了。
加上袁洪低調,甚至都沒有太多人知道他會開口說話,如今還是頭一次見識到它如此驚人的身手。
袁洪似乎頗爲享受這種萬衆矚目的感覺。
玩了好一會。
直到盡了興,這才用力一蕩。
將自己從半空送到了大青石上。
見此情形,陳玉樓不禁無奈一笑。 這傢伙雖然開竅,但骨子裡的東西又哪裡是那麼容易磨滅掉的?
還是一頭生性頑劣的猿猴。
不過。
這念頭只是一閃而逝。
陳玉樓便收回目光,神色凝然。
“齊虎。”
“在,莊主!”
話音才落,一道身影便迅速越衆而出。
齊虎雙手抱拳。
似乎已經預料到了什麼,一張臉上難掩激動。
“有沒有把握,將孔明燈送入那一片,還要在落入山谷上方時引燃炸藥。”
指着前方那片被雲霧籠罩的谷地,陳玉樓沉聲問道。
轟——
要是前半句。
齊虎當場就能承諾。
但直到今日,他才終於明白,爲什麼當初莊主一定要讓他們將孔明燈做到能夠攜帶重物上天的程度。
原來是要動用火藥。
只是……
爲什麼要這麼做?
齊虎臉色緊繃,心亂如麻,一臉深吸了幾口氣,這才壓下躁動,順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
默默計算了下起來。
好一會後,他才點點頭道。
“應該沒問題。”
在陳家莊那段時間,他都記不清自己和老爹嘗試了多少次。
從第一次成功帶着青磚破空飛起。
再是慢慢增加重量,調整方向,選取更適合的材料。
一點點改進。
如今隨行帶上的的孔明燈,每一盞質量都要遠勝當初第一盞。
再加上他不是個閒得住的人。
這一路上,一兩千裡的路程,他和山上那些夥計融不進去。
所以大部分時間,都在屋子裡研究。
光是竹篾都用了一百多斤。
那處山谷中心也就離了三四里路。
就算地處兩座雪峰之間,寒風呼嘯,只要算準蠟燭的火勢,將它精準送入絕對不是問題。
“事關重大,我要的不是應該可能。”
“是一定要成!”
齊虎腦海裡還在計算。
聽到陳玉樓這話,他心神不禁一震。
“是,莊主,在下一定竭盡全力做到。”
“好,我會讓弟兄幫你,另外,袁洪在高處也能和你配合。”
陳玉樓目光湛湛,指着那片山谷。
似乎能隱隱在雲霧之中,望見一株拔地參天的大榕樹。
“好。”
“莊主,我先去做準備。”
感受着陳玉樓語氣裡的重視。
齊虎也不敢耽擱,轉身徑直回到隊伍裡。
此次攜帶的孔明燈有好幾十只。
就是爲了以防萬一。
不過等夥計們紛紛摘下揹簍,從底下取出時,確實有破損,但數量不多。
不會影響到大事。
見狀,他不由暗暗鬆了口氣。
招呼衆人開始忙碌。
而一旁紅姑娘等人則是一頭霧水。
雖然當日,她還陪掌櫃的去過一趟老齊頭家裡,親眼見到了那盞孔明燈飛上青天。
但卻從未想過。
當初的手段,竟是留待今日動用。
連她都有些看不懂。
更何況花靈、老洋人他們,幾個人一頭霧水,目光在齊虎和陳玉樓身上來回移動。
“陳兄,這是要……打破此間風水局?”
鷓鴣哨不愧見多識廣。
雖然不通風水。
但那張人皮地圖也曾看過許多次,地圖背面記載了一句話,記得尤爲清楚。
‘龍暈無形,若非天崩,殊難爲外人所破’
當時他還覺得作圖之人口氣太大。
但如今想來,或許並非如此,而是獻王墓本身確實驚人。
不然名動天下,倒鬥無數的陳玉樓,又怎麼會如此鄭重其事。
連孔明燈飛天這種法子都想了出來。
“不錯。”
到了這一步。
也沒什麼好隱瞞的。
陳玉樓笑着點了點頭。
“道兄或許不知,我觀此間風水如霧裡看花,毫無頭緒,絕對是被高人更改過。”
“既然獻王墓,非天崩不可破。”
“那陳某……今天就來造一場天崩!”
他聲音平靜,神色淡然,彷彿只是在說一件再尋常不過的小事。
但簡短一句話。
落入幾個人耳中,卻不次於驚雷。
所以,早在陳家莊時他就已經想好今天一日?
“真是……”
紅姑娘眸光閃爍,一張臉上滿是驚歎。
先前還只是心中猜測。
但如今有掌櫃的親口承認,她才終於明白,當日所爲真是未雨綢繆。
只是,這份考慮,未免也太過驚人了吧?
“莊主,一共四十九盞孔明燈,已經盡數準備,您看……”
一行人還在恍然失神。
腦海裡甚至無法想象,造一場天崩是何等氣象時。
齊虎的聲音已經從遠處傳來。
“那還看什麼?”
“讓獻王看看就好。”
陳玉樓朗聲一笑。
讓他好好看看,來自兩千年後,火器時代的震撼。
“是,莊主!”
似乎被他的情緒感染,齊虎緊繃着的心絃也徹底放開。
再不遲疑。
轉身大步回到山脊上。
那一處,山風呼嘯,裹挾着從雪峰頂上的冰雪漫天灑落。
二十多個夥計,手中抱着孔明燈,神色肅然。
透過薄如蟬翼的雪花紙,還能看到燈內搖曳的火光。
此刻的齊虎,一直奔行到最高處,細細感應着天地間的風向。
終於。
不知道多久後。他猛地睜開眼。
大吼一聲。
“放燈!”
嘩啦啦——
剎那間。
近五十盞孔明燈,乘風而起,原本除卻雲霧籠罩,空蕩蕩一片的山谷高空,瞬間多出了一隻只燈火。
見此情形。
山脊下一行人,全都是下意識屏住呼吸,目光追隨着燈盞。
還有早就爬到了遮龍山半腰處的袁洪。
一口吐掉嘴裡的雜草,跳到青石之上,右手搭了個涼棚遠遠望去。
“快了……”
孔明燈隨着氣流飄動,看似緩慢,實則速度極快。
沒多大一會。
便飄入了雲霧中。
山下衆人視線被遮蔽,但它從高處卻能將一切盡收眼底。
目光追逐着那盞盞燈火飄入山谷之中。
袁洪再不遲疑,用盡全力喊了出聲。
“主人,到了!”
轟——
轟隆隆!
它的話就像是個徵兆。
幾乎是聲音隨風送入衆人耳邊的剎那。
雲霧中,一道又一道的火光沖天而起,驚雷聲更是打破了遮龍山多年沉寂。
“睜開眼看,我親手爲伱締造的天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