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專注的盯着杏黃色的虎頭鞋，一針一線慢慢的縫，寧靜而詳和。
楚雄卻走來走去，一臉的焦躁，不時的停下腳步嘆一口氣，搖搖頭繼續走。
皇后實在忍不住，放下針線，柔聲道：“皇上，坐下來歇一會兒吧。”
“不累。”楚雄擺擺手，繼續踱步。
皇后無奈道：“皇上不累，我眼睛累了，走來走去的我看得頭暈。”
楚雄看看她，嘆一口氣，然後坐到她對面，看看她手上縫的小鞋：“讓下面的人做便是了。”
“我喜歡做這些。”皇后露出柔和笑容：“將來孩子穿着我親手縫的鞋子衣裳，格外的不同。”
“以前你可沒這般。”楚雄道：“他們幾個哪穿過你親自縫的衣裳了。”
皇后輕輕搖頭：“可能是我現在年紀大了，格外的喜歡孩子，這個孩兒的感覺不同。”
楚雄緊繃的臉龐露出笑容。
皇后道：“都說大孫子幺兒子，老孃的命根子，這話還真是有道理，我現在就開始偏心了。”
“靈兒要是聽了，一定會傷心。”楚雄道。
他還是喜歡楚靈。
儘管她已經大了，沒小時候那麼粉雕玉琢那麼可愛了，可還是自己的心肝尖。
一天不見都想得慌。
“那丫頭！”皇后露出薄嗔之色：“現在是有了小夥伴就忘了爹孃，一天到晚不見人！”
楚靈一直跟着徐青蘿他們三個混在一起，以前的時候，還會在宮裡吃了早膳，再出去。
晚上及時回來一起吃晚膳。
現在甚至早膳都不吃，直接去跟徐青蘿他們一起吃，晚上吃了飯纔回來。
簡直就把宮裡當成了客棧，甚至還不如客棧，睡一覺就離開。
如果不是住在自己宮裡，恐怕一天到晚都見不着人影，感覺比皇上還要忙碌。
楚雄失笑：“她當初困在宮裡受了太多苦，現在要把從前的苦都補回來。”
靜久思動，她一直困在牀榻之上，宮殿之間，現在終於恢復健康，自然是要多跑多動多看。
現在自己只盼着她健健康康，剩下的什麼也不指望。
而跟在法空身邊，最不需要的便是健康與安全，甚至比在宮裡更安全。
皇后輕輕點頭：“看那神采飛揚，興高采烈的，實在不忍心擾了她興致，由她去吧。”
想到楚靈，楚雄露出笑容，一會兒過後又皺起眉頭，嘆一口氣搖搖頭。
“皇上到底在擔心什麼？”
“天海劍派。”
“天海劍派的事，找冷妹妹聊一聊呀，她最瞭解天海劍派。”
“不能找她。”楚雄搖頭。
“要論對天海劍派的瞭解，誰比得過她？”
“正因爲她曾是天海劍派的掌門，更不能找她。”
“……皇上要打壓天海劍派？”
“……是。”楚雄遲疑一下，慢慢點頭：“天海劍派太不像話了。”
“冷妹妹現在是皇上的人，不會偏向天海劍派的。”皇后道：“還是跟她商量商量纔好。”
楚雄嘆一口氣道：“她呀……，真要跟她說這個，一定會吵起來。”
冷飛瓊跟別的貴妃不同。
別的貴妃，對他都是小心翼翼，唯恐激怒他，惹他不高興，都在千方百計用各種手段，用各種形勢在討好他，迎合他。
冷飛瓊既不會迎合他，脾氣又不好，如果跟她說這件事，她絕對會勃然大怒，甚至要罵楚雄。
楚雄覺得還是不自討苦吃的好。
“不管吵不吵，我覺得說起天海劍派，沒有人比冷妹妹更瞭解了，還是該好好跟她說說，聽聽她的意見的。”皇后輕聲道。
她抿嘴笑道：“要不然，我跟皇上你一起去吧，在我跟前，她總要給皇上你幾分面子的。”
冷飛瓊的脾氣雖壞，可是在外人跟前，是不會損傷皇上的尊嚴，不會發脾氣，一定會忍着。
身爲天海劍派的掌門，她對情緒的操縱能力極強。
楚雄苦笑搖頭。
這暫時能壓住她的怒火，可是憋在心裡，怒火會更盛，爆發起來可不得了。
皇后看他如此，沒有再勸，再次低頭拿起針線，繼續開始縫小鞋。
楚雄走來走去數個來回，最終停住，用拳頭重重砸掌心：“罷了，找飛瓊！”
“皇上，要妾身跟着一起嗎？”
“不用！”楚雄挺挺胸膛：“我自己便成。”
“好好跟冷妹妹說話。”
——
法空看到這裡，搖搖頭。
冷飛瓊竟然讓楚雄發憷，兩人的感情確實不同，不像是皇帝與貴妃，更像是尋常的夫婦。
他沉吟片刻，好奇的投過去目光，想看看兩人會不會吵起來，冷飛瓊會怎麼說。
冷飛瓊正在自己的宮內踱步，沐浴着夕陽，身上披了一層彩霞。
楚雄出現，外面的宮女與內侍們也沒高聲宣唱“皇上駕到”，到冷飛瓊的宮裡不需要這些。
冷飛瓊停住腳步看向他，輕笑一聲：“真是稀客呀，恭迎皇上聖駕！”
她襝衽一禮。
楚雄擺擺手：“少來這一套！”
“無事不登三寶殿，有什麼事就說罷！”冷飛瓊哼道。
身邊的宮女迅速奉上茶茗，輕手輕腳的退下，眨眼功夫整個宮裡空蕩蕩的，不再有人。
所有宮女與內侍們都知道他們兩個湊在一起，很容易吵起來，到時候自身便處於險境。
危險來自於兩方面，一是盛怒之下，很容易觸怒皇上貴妃，被遷怒，二是會聽到一些不該聽到的。
如果是前者，皇上與貴妃不至於殺人，只是一點兒皮肉之苦，可是後者，那就真真是殺身之禍。
楚雄來到院中的小亭坐下，欣賞着亭前的花圃，笑呵呵的道：“氣色不錯。”
冷飛瓊輕笑一聲：“皇上，趕緊說罷，到底什麼事？”
“關於天海劍派的事。”楚雄臉色收斂，沉聲道：“天海劍派最近的事你知道吧？”
“嗯。”冷飛瓊道：“皇上是準備對天海劍派下手了？”
楚雄一怔。
冷飛瓊道：“天海劍派終究還是走到這一步了。”
楚雄猶疑的盯着她冷豔的臉龐。
冷飛瓊笑一下：“皇上覺得我會阻止？”
“你不阻止？”
“我能阻止得了嗎？”
“……飛瓊你覺得我該拿天海劍派如何？”
“換一個掌門？”
“現在整個天海劍派齊心協力，恐怕換一個掌門也無濟於事。”
“換掌門沒用，那就要滅了天海劍派？”
“……現在看，沒什麼選擇。”楚雄沉默一下，最終嘆息着說道：“天海劍派已經不把朝廷放眼裡，肆意追殺神武府高手。”
冷飛瓊哼道：“真夠狂妄的。”
她實在不能理解現在的天海劍派，輕輕搖頭道：“真不知道他們怎麼了。”
“得了劍訣，覺得武功天下第一了唄。”楚雄淡淡道：“心態膨脹之下，覺得可以與朝廷並肩了。”
冷飛瓊冷笑道：“甚至還要超過朝廷？”
“不錯。”楚雄冷冷道。
冷飛瓊搖搖頭不說話了。
楚雄道：“飛瓊，我其實沒有別的選擇。”
“下定決心，要滅了天海劍派？”
“我一直在猶豫。”楚雄嘆一口氣道：“真要滅了天海劍派，損失太大，可是天海劍派如此尾大不掉……”
他搖搖頭：“我也是進退兩難。”
“皇上沒找師父問問？”冷飛瓊道。
“他——？”楚雄皺眉道：“他肯定是反對的。”
別忘了法空的出身，大雪山弟子，當然是站在大雪山的一方說話。
所在的位置，決定要說的話。
不管法空再神通廣大，也沒辦法脫離出身，沒辦法超越出身而站在完全中立的位置。
“如果師父反對，”冷飛瓊道：“那皇上就要好好思量思量了。”
楚雄冷冷道：“這天下還不是法空的。”
冷飛瓊輕笑一聲，搖搖頭。
“你笑什麼？！”楚雄冷冷瞪着向她。
冷飛瓊笑道：“皇上你的心亂了。”
楚雄哼道：“飛瓊你也一樣，終究還是偏向天海劍派的！”
“如果我一點兒不念舊情，皇上就滿意了？”
“你現在是貴妃，是朕的人，不是天海劍派的掌門了！”
“我總不能眼睜睜看着天海劍派被滅吧？”冷飛瓊搖頭道：“如果師父也說，天海劍派該滅，我沒有二話。”
“他是大雪山弟子，怎能看天海劍派被滅？”楚雄沒好氣的道：“他們鬥得再厲害，終究還是兔死狐悲，不想成爲下一個天海劍派！”
“皇上沒問，怎知師父說什麼呢？”冷飛瓊道：“又焉知師父沒有兩全其美之法。”
“兩全其美？”楚雄發出冷笑。
冷飛瓊道：“皇上，真就沒辦法了嗎？還是皇上早就想滅了天海劍派？”
“……行，我去問問法空，看他到底有什麼辦法！”楚雄沒好氣的道。
冷飛瓊道：“我陪皇上一起去。”
——
兩人來到靈空寺的時候，法空正站在靈空寺的大雄寶殿臺階下，合什微笑。
他瞥一眼冷飛瓊。
冷飛瓊不好意思的笑笑。
她感受到法空的責備之意，顯然是嫌自己把麻煩推到他身上，惹皇上登門。
“法空你知道我要問什麼吧？”楚雄來到他身前，淡淡合什之後單刀直入。
法空搖頭：“皇上，進去說話吧。”
三人來到住持院子，坐到石桌旁，待徐青蘿奉上茶盞退下後，法空端盞輕啜。
楚雄喝一口，精神一振。
這乃是神水所沏茶茗，而且不僅神水甘甜清沏，茶葉也極爲奇異，周身毛孔都打開，汗毛都豎起，舒暢無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