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爺居然給我安排了事情,而且是福利。
楊落羽很高興,一口答應。這不僅是和步老大加深感情的機會,也是一個請教武學提升自己的大好機會。
步仇可是雲端兵器譜前十一的高手。
“多謝九爺。”
楊落羽興沖沖的走了。
東方三三正要忙一會兒,卻看到雪扶簫緊接着回來了,有些悶悶的樣子。
“段夕陽沒去東南,倒是那小傢伙的新婚禮物送到了。不得不說,那個叫方徹的玩意兒那張嘴,比你還氣人。”
進門就開始吐槽。
東方三三哼了一聲沒說話,對於這傢伙在東南亂轉不去辦正事很不滿:送個禮你拖這麼多天?
而且主要是生氣自己:明知道雪憨憨現在有點一根筋,自己爲了讓他去送信還誤導了他全東南去搜段夕陽。
東方三三感覺現在自己有點飄了,怎麼能犯這種錯誤呢?
所以一直在自省。
哪怕是自己人身上也不能犯錯誤啊,雖然錯誤很小,但是對自己來說不應該。如果持續下去,難免會造成別的疏漏。
東方三三對自己很不滿,於是開始翻雪扶簫的舊賬。
便責問道:“上次讓你砍的炎魔,到後來也沒砍死?”
“這事兒跟伱說過了,炎魔還是被段夕陽拼命救了回去。段夕陽一旦拼命,還是挺難阻止的。”
雪扶簫嘆着氣:“不過,炎魔被我砍的半死不活的,支離破碎,想要恢復,也要一段時間了。”
然後纔好奇問道:“聽說雁南派人來了?”
江無望來的時候雪扶簫剛回,一堆事情在辦。結果正辦着事兒,楊落羽和凝雪劍闖進去,一句話讓他追殺兩人上萬裡。
一看方向如此順路,索性回了一趟雪家逮住幾個當家的狂罵了兩天才回來。
一聽雁南派人來這幾個字,這可是自己得意事,東方三三心情就變的極好了起來,斜眼看了一下雪扶簫。
反正這傢伙小辮子多得很,下次鬱悶了再翻舊賬吧。
於是微笑道:“雁南派人送了封信來,答應了我的提議。”
雪扶簫頓時感覺到了不同,道:“咦,你今天心情這麼好?有什麼好事?”
東方三三淡淡笑了笑,將雁南的回信遞了過去:“你看看,雁南同意了我的計劃。”
“什麼計劃?”
雪扶簫接過來一看,道:“青年一代友誼戰,嘖,友誼?我們和唯我正教有個屁的友誼。什麼東西?這啥玩意?”
東方三三道:“就是你看到的這個意思,字面意思。”
雪扶簫皺着眉頭,道:“居然是你提出來的?搞這個幹什麼?”
東方三三淡淡道:“自然有我的用意。小雪,唯我正教老一輩的高手,我們都很清楚,包括段夕陽他們那一批之後起來的那些,我們也都有數。但是……你還記得,江無望貝明心等中間這些人起來的時候,你說過什麼話嗎?”
雪扶簫撓撓頭,道:“什麼?我忘記了。”
“你說過……這幫傢伙,不足爲慮。”
東方三三深沉道:“如今再看,當年你說的那些不足爲慮的傢伙,現在在唯我正教各個部門,都是成了中堅力量。嚴格來說,現在的唯我正教,大部分事情,是這些人在掌控。”
“而當年我們的那些老對手,現在基本都很少出現了。”
東方三三深沉的說道:“但是我們……還戰鬥在第一線。遇到什麼事情,都需要我們親自去衝鋒陷陣。”
雪扶簫有些沉默了。這是實情。
“因爲,我們擔心,楊落羽董長風他們,一旦遇到段夕陽等人,恐怕就會當場殞命,連救援的機會都沒有。雖然我們明知道這樣很不利於成長,但我們真正損失不起。”
東方三三嘆口氣,道:“這些年裡面,唯我正教的中間一代,陸陸續續起來,實力已經達到可以進入雲端兵器譜前一百名的,你知道有多少人嗎?”
雪扶簫凝眉道:“多少?”
“一百二十七人。但其中只有十幾個人,進入了雲端兵器譜。其他的都消失在唯我正教各部門中。而且這一百二十七人,實力戰力每一年都在飛速進步之中。”
東方三三嘆息一聲。
雪扶簫沉默了片刻,道:“相同的時間段裡,我們的人呢?”
“我們的人,出現了三十七個。其中,二十五個進入了雲端兵器譜。”
東方三三淡淡道:“總數目比對方,少九十個!”
“這麼少?”
雪扶簫瞪大眼睛。
“那你自己在心裡數數。”
東方三三淡淡道:“老一輩段夕陽,炎魔,百戰刀等那些人通通不算,只是說中間的,這幾千年里加起來……我們的雲端兵器譜級別的高手,比對方少九十個!這是什麼概念你知道嗎?”
“人家可以三打一,但我們只能一對三。”
東方三三哼了一聲:“總不能……這些人的對戰,比如說競爭雲端兵器譜的排名,你雪扶簫也要去管管吧?”
“若是有一天,開啓雲端兵器譜排名會戰,那麼……雙方都會有人隕落。但是唯我正教承受得起,我們承受不起。這也就是這麼多年我壓着雲端兵器譜不開展新的排名的原因之所在。”
東方三三長長嘆了口氣。
“之前是我們用這個榜單佔便宜,但是唯我正教的人自從發現這點之後,慢慢的不去競爭排名了。實力夠了的也不進榜單,這點就有些難受。”
東方三三嘆氣。
雪扶簫翻個白眼道:“你用各種榜單壓了人家一萬多年,難道還不夠嗎?居然還嘆氣。只是一個雲端兵器譜,就差點被你玩出花來,人家醒悟了有什麼稀奇。”
東方三三苦笑:“其實他們早就可以醒悟,只是死撐面子而已。但我希望他們更死撐面子的時候,卻不撐了……這就是代表着他們的新興代開始掌權了。這個徵兆,對於我們來說,很不好。”
“他們老一輩有盛名所累這個包袱,年輕一輩卻沒有。而且更加沒有底線,這對我們,不利。”
雪扶簫沉默了一下,道:“那你說的這些事情,與你提出的這個後起之秀,侯王皇三級友誼戰有什麼關係?”
東方三三用一種看着智障的目光看着雪扶簫,道:“小雪,你果然還是問出來了這句話。”
雪扶簫愕然:“難道不該問嗎?”
“恩,該問。因爲你不問的話,你這輩子都想不到。”
東方三三咳嗽一聲。
雪扶簫一頭黑線,頓時就想要奪門而去。
但是卻又實在想不明白,道:“那你說說。”
“之所以提出來這個友誼戰,便是因爲,唯我正教那邊現在展現出來的年青一代高手,我們沒什麼資料。尤其是養蠱成神計劃,夜魔一個人橫壓天下,導致其他人的表現,都很平庸。”
東方三三道:“只是憑着現有的資料,我找不出未來的年輕人的對手,與最具威脅的那些人都是誰。這對於莫敢雲他們這批人來說,是極其危險的。因爲敵人隱藏了。所以我們必須要幫他們篩選出來才行。”
“所以,想個辦法,找出來。而這種戰鬥勝負欲,是唯我正教那邊無法拒絕的東西。”
雪扶簫道:“皇級之上的那些呢?”
東方三三道:“你是說封雲,封月,吳帝,白夜那些人?那一批,我已經想辦法都記錄在案了。而且資料每隔一段時間都在不斷的完善。”
“這一批,再記錄一下,基本上……年輕一輩,就可以清楚了。”
他深深地嘆了口氣,道:“小雪,你知道麼,唯我正教這年青一代涌現出來的天驕人才,遠遠比我們口中的那些中間一代的,數量要多得多!”
“所以,我必須要從現在就開始記錄,每一個人都建檔,否則,等這批人成長起來,就來不及了。”
東方三三眉宇之間全是憂慮。
雪扶簫驚了一下,道:“比上一批多得多?多多少?上一批達到可以進入雲端兵器譜的實力前一百名的,就有一百二十七個了。這一批多得多?”
“不錯,若是真正計算起來,最低……有三百人以上。而這三百來人,我們這邊有完整資料檔案的,不超過六十個。”
東方三三淡淡道:“雁南接到我的信,一定會疑神疑鬼,也一定會不斷猜測我有什麼用意。”
雪扶簫一臉睿智道:“但他絕對猜不到,你的用意,其實就只是字面意思,就只是要看看他們的天才。哈哈哈,高,實在是高。”
東方三三翻個白眼,道:“我當然有別的用意,而且他肯定已經猜出來了。而且猜錯了,而且已經中了我的謀算。”
雪扶簫:“……”
這尼瑪……怎麼就感覺咱倆的談話,始終就不在同步上?
東方三三道:“我最主要的目的,自然是要摸清楚這幫小傢伙。以便於未來針對行事。但是另一個目的,也是幫夜魔一把,讓夜魔這個名字,在幾個副總教主耳朵裡,先掛上號。”
雪扶簫一臉智慧,胸有成竹道:“第三個目的就是挑幾個可以殺的殺了?”
東方三三道:“沒有第三個目的。”
雪扶簫:“……”
只感覺一口氣憋住了,在胸口半天,順不過去。
半天后才大怒道:“老子和你就根本無話可說!”
轉身怒衝衝出門而去。
東方三三道:“你來不是有事要說?”
雪扶簫立即又回來了:“對,是有點事。我要跟你說啥事兒來着?”
撓撓頭,驟然間腦子裡一片空白,居然想不起來自己來做什麼了。
東方三三忍住笑,提醒道:“炎魔?”
“對,就這事。炎魔,被我們砍了……”
雪扶簫說了一半,突然間一臉漆黑,掉頭而去。
咣的一聲,門就關上了。
一路罵罵咧咧而去。
七竅生煙。
簡直是不當人子!
三兒現在耍我玩!
……
印神宮點起五位一心教巔峰高手,便要出發,去移山門。他感覺移山門的事情,已經刻不容緩,必須要立即解決了。
夜魔那邊已經開始殺人了。自己必須要去一趟了。
否則分舵真的會出事,那麼自己的獎勵也就沒了……
但路上卻出了意外。
遭遇了襲擊!
走出一心教不遠,在經過一片昏暗山林的時候,驟然間一道寒芒奔雷一般前來。
事出突然,一位君主級別八品的供奉,直接被一劍洞穿,屍體當場炸裂。
漫天血霧。
印神宮一聲怒喝,血靈七劍驟然展開,卻只帶走對方身上一片皮肉。
那道黑影,直接就橫穿密林中消失。
印神宮勃然大怒。
“海無良!你還敢出來!”
其他四個人同時出手。卻打了一個空。
海無良速度太快了。一擊得手,身子流星一般隱入密林,瞬間不見。奉行的居然是刺客信條。
一擊出手,全身而退。
不管中與不中。
陰惻惻的聲音,如同起自四面八方。
“印神宮,你這隻會暗中打小報告害人的卑鄙小人,今日可覺得爽麼?”
海無良殘酷的聲音,悠悠響起,一句話還沒說完,已經飄飄忽忽的轉了十幾個方位。
根本無法捕捉。
印神宮滿臉陰沉。
想不到,海無良居然沒有遠走高飛,而是一直在一心教附近轉悠。
“海無良,出來談談。”
印神宮高喊一聲。
“和你沒什麼好談的。”
海無良的聲音飄飄忽忽,就算是印神宮也無法捕捉方位。
但是印神宮一開口,海無良就立即迴應,就知道他根本沒走遠。
“印神宮,你可知道我爲何沒有走?”
海無良的聲音夜梟一般的響起:“我沒走,便是因爲你。不殺你,我海無良此生此世,都不會甘心。”
“我此後活着,便是爲了殺你!”
印神宮沉着臉道:“是你自己倒行逆施,得罪人太多,才淪落到現在這個下場,與我印神宮有什麼關係?”
“嘿嘿嘿……”
海無良的聲音飄忽不定,充滿了殘虐:“印神宮,說什麼都沒用。我說過,我海無良完了,你印神宮也休想好過。”
印神宮七竅生煙。
特麼弄你海無良的那麼多人,你爲何就只盯着我自己?
他出聲道:“海無良,你也是做過教主的人,何必如此偏激?若是你願意,我一心教剛好還缺一位副教主,你也不用以真名字,咱們都知道,有的是辦法,將你洗出來,換個身份,從此我們齊心協力,共創輝煌,豈不是好?”
山風簌簌,海無良並不回話。
印神宮情真意切道:“你想想看,若是你我聯手,在一個下屬教派,我們能做出什麼成績?以你我的手腕,就算是追上五行冰炎七色,也不是什麼難事。”
海無良冷笑道:“你想得倒美,先整倒了老子,然後居然還想讓老子給你做副手,爲你當牛做馬……”
他話還沒說完。
早就蓄勢已久的印神宮無聲無息的身劍合一就射了出去。
一道劍光閃電般劈入密林。
傳出幾道兵器交擊的劇烈響聲。
海無良的身子如輕煙一般消失,嘲諷道:“印神宮,你的這點伎倆,趁早別在老子面前賣弄!這都是老子玩剩下的。”
印神宮看着劍尖一點血色,淡淡道:“玩剩下的,你還是受了傷。海無良,說句實話,我若是落到你這地步,早自殺了,活着還有什麼意思?”
海無良不做聲了。
其他四位供奉一言不發,各持兵器,背靠背戒備。
提起了全部精神,如臨大敵。
他們明白,海無良或者一次襲擊不能對印神宮造成威脅,但是對於自己等人來說,卻是招招生死。
畢竟是曾經的一位教主。
與自己教主一樣,都是尊者級別高手,而且是高階尊者。
而自己等人只是高階君主,海無良若是存心偷襲,一招帶走一個,還真不是什麼難事。
印神宮回到四人身側,咬咬牙,道:“先回去。”
他心裡很清楚。
有海無良這條毒蛇在外面埋伏,一直跟着自己如此襲擊,若是自己還一定要去移山門的話,恐怕還沒到移山門,隨身帶的五個供奉,就已經死得乾乾淨淨。
看着已經身死的那位供奉,印神宮面如沉水。
海無良恐怕已經埋伏在這裡不知道多久。
而且海無良的目的,不僅僅是想要殺死自己這麼簡單,他最大的目的,應該是要覆滅一心教。
所以他一開始的目標,並不是自己,而是自己的高層下屬。
海無良的修爲,與自己差不多。如今,就這麼不要臉的埋伏在這裡偷襲,真心是沒什麼辦法。
所以印神宮當機立斷。
立即彙報總部。
“海無良現在一直埋伏在一心教之外,截殺一心教高手。還請總部來人支援,消滅此僚。”
回到總舵,愁眉不展。
自己出不去,那麼夜魔那邊移山門的危機,如何解決?
方徹這邊也在考慮這個問題,他感覺,印神宮應該可以解決。
但是印神宮傳過來的消息,讓方徹傻了眼。
印神宮出不來了。
海無良在埋伏……
這尼瑪叫什麼事兒!
……
方徹頓時感覺搬起來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守護者那邊不可能如何對付移山門吧,因爲現階段,因爲天下鏢局的原因,移山門的唯我正教身份還不能暴露。
守護者要裝着不知道移山門的身份立場,才能確保天下鏢局的明面合法性。
鄭雲琪等人的世家,縱然可以施加壓力,但是畢竟間隔太遠,移山門肯給面子,但是不可能永遠給面子。
更何況人家死了人了啊。
再過段時間,趙無傷等人一走,天下鏢局的局面,必然會更加惡劣。
現在移山門若是真的找上來,怎麼辦?
方徹頓時感覺有些惆悵了。
他根本不後悔殺死那倆人,但對於印神宮居然被海無良堵在總舵出不來這件事,是真的沒有想到!
“管他呢,反正人都殺了,且走一步看一步吧。”
而這個時候……
唯我正教總部的後來的暗訪者領導人,也終於到了。
下午,開始向着白雲洲城裡進發。
……
晚上。
方徹來到自己感悟槍意的那塊大石頭上,一眼看去,這裡居然被人佔了。
一個一身簡樸的青色袍子的人,盤膝坐在石頭上。
眼睛死死盯着遠方的洞口。
在他手上,是一條丈八蛇矛,通體發出金屬的暗金色,只是這蛇矛本身,看一眼都感覺瘮人。
似乎充滿了無邊的殺氣,無數的人的性命。
這個人頭髮披散着,很是凌亂,身材異常魁梧。
但是坐在那裡的高度,居然比一般的人站着還要高。
方徹粗略估計,這傢伙站起來的話,估計最低也要兩米高。
但看到這獨特的蛇矛,他也就立即認出來了對方的身份。
是自己人,不用擔心。
凜凜怪蟒起碧空,長風來時便化龍;吞吐妖氛千百萬,金蛇矛下血河紅。
金蛇矛董長風。
雲端兵器譜第三十六名。
方徹不敢打攪,便靜靜的坐在董長風身後十丈處,自己練功感悟。
恩,一邊感受那山洞的槍意。
也一邊可以參悟一下董長風的槍意。
兩人都不說話。
董長風似乎根本沒發現自己身後多了一個人一般,只是凝神看着前方。但是方徹知道,這種高手,不要說身邊多了一個人,百丈方圓之內,便是多了一隻螞蟻爬過,也能立即感覺到。
半個時辰後。
董長風失望的嘆了口氣。
收回心神。
方徹驟然感覺從山洞洞口處,一片長矛的影子不斷地陸續飛回。
一杆兩杆……
足足收回九百多杆虛幻長矛。
融入董長風身軀。
然後董長風靜坐不動,口中卻是開口道:“娃娃,哪一家的?”
娃娃!
方徹嘴角一陣抽搐。
這名字叫法可真是別緻。
但想起來自己就連前世一起加上,以董長風的資格,那也是足夠叫自己一聲娃娃的。
“晚輩白雲洲鎮守大殿二廳總執事,方徹。”
董長風似乎有些驚異,道:“你便是在白雲洲名聲很響亮的那位方總執事?”
於是來了興趣,身子一旋轉,變成了面對方徹。
一眼看來。
方徹驟然感覺那兩隻眼睛裡,飛出兩道長矛光影,急忙閉上眼睛。
董長風哈哈一笑,將長矛光影收了回去,道:“方總執事很年輕嘛。”
“正好十八歲。”
董長風點點頭,有些感慨:“十八歲的武侯巔峰……不錯不錯,老夫在十八歲的時候,才只是武將。”
方徹道:“但董前輩現在名震天下,纔是我等楷模。”
董長風有趣的笑了起來,道:“你認得我?”
“這金蛇矛一出,天下間只要是武人,認不出前輩是誰的,應該不多。”
方徹道。
“這倒也是。”
董長風全是絡腮鬍子的大臉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齒。
方徹發現這貨跟莫敢雲一樣:連牙齒都是普通人的牙齒一倍大小。
只聽董長風說道:“老夫這段時間隱居在白雲洲,聽你方總執事的名字,聽得耳朵差點起了繭子。只是你不是用刀的嗎?怎麼來這裡?”
方徹道:“各種兵器,晚輩都有涉獵,畢竟將來,不知道要面對什麼樣的對手,所以,多研究一些,總是沒錯的。”
董長風點頭,道:“這話倒是說的沒錯。”
他道:“這塊石頭,之前是我在坐着;一段時間不來,居然還是那麼滑溜,我就在想肯定有人來坐着,只是想不到是你。”
“前兩年,有個小白臉,也長得很俊,也天天來跟老夫搶座位。貌似是白雲武院的,叫什麼武之冰。那小夥子的槍還學得不錯。”
方徹點點頭。
他現在慢慢發現,這位兵器譜上的金蛇矛,居然隱約有些話癆的潛質。而且一說起話來,逼格全無,很有一種農村那種曬着太陽嘮閒嗑的老人的樣子。
“你來這裡看洞看了幾天了?”
董長風問道。
“嗯……有二十來天了吧。”
“看出啥來沒?”
“……沒。”
“你找媳婦了沒?”董長風問道:“看你這年齡,應該還沒找吧?”
“???”
方徹有點愣神。
這位金蛇矛的思維跳躍性很大啊。
“找了。”
“找啦啊,這麼早,太早了些……哎,年輕人啊,就是沉不住氣。”
“額。”
“你看了二十多天都沒看出啥來?看來你這資質,有點一般。”
“是一般。”
“不過也行了。”董長風道:“我看了二百多年……也沒看出啥來。”
方徹就迷了。
您老……這是沒話找話呢?這是有多麼寂寞啊?
但方徹卻頓時想起,金蛇矛自從受傷後,潛心隱居,融入世俗,每天過得都跟垂暮老人一樣,就這麼孤獨一人在紅塵中沉浮。
即將大功告成的時候卻遇到了貝明心來了。
憤然出戰,打斷了紅塵歷練。
如今紅塵歷練未成,除了一身驚天動地的修爲之外,其他的心態,已經與一般老人沒啥兩樣了。
想到這裡,忍不住心中就有些酸澀。
看着這位曾經叱吒風雲的老人,變得如此模樣。
他爲了這天下鏖戰一生,不惜在絕對弱勢的情況下對上段夕陽,重創之下,萬般無奈,選擇歸隱,歷練紅塵,以歲月紅塵來求一個涅槃重生。
但就在他即將大功告成的時候,強敵出現。
他本可以裝着不知道,從容完成自己的涅槃。
但他卻寧可毀掉幾百年的紅塵煉心,也選擇了出戰。
於是本身失去了再進的可能。
他甚至能觸摸到董長風心中的滄桑,感覺到董長風身上那種遲暮的氣息。
口氣溫和道:“董老前輩哪怕沒什麼收穫和感悟,也要比我們後生晚輩強得多了。”
董長風不接受他的好意,堅持道:“你既然來看,定然是感受到了槍意,你使一路槍我看看。”
卻是起了薪盡火傳的心思。
這麼多年來他每次在這裡感悟,遇到少年來感悟,都會指點一番。
只希望自己指點的這些少年,可以領悟到什麼,將來可以成長。
如今遇到方徹,也是起了同樣的心思。
心境蒼涼。
我此生已經無望回到巔峰,但是……總要對後人做點什麼。
方徹心中一動:使一路槍?
那麼我的那些式……對董老有沒有作用?
於是慚愧道:“晚輩只是明白各種基礎標準完美出槍的方式,還沒有完整的槍法傳承,而且……手中也沒有槍。”
董長風一吹鬍子,道:“基礎標準完美出槍式?小子胡吹大氣。自古以來,槍法傳承萬千門派,無數世家,誰敢自稱基礎標準完美?”
方徹本就是想表演一下,若是能給這位金蛇矛一點啓發,那是最好。
但是他也不確定,無量真經的出槍式,能不能對這等高手產生作用。所以話也沒有說滿。
如今董長風一激。
方徹頓時做出來臉紅脖子粗的架勢,道:“董老前輩此言差矣,我的出槍式絕對標準完美。只可惜此地沒有槍而已。”
董長風呵呵一笑,砰的一聲,金蛇矛在方徹面前插進山石三尺。
石屑紛飛。
“用我的矛!”
董長風道:“用一根棍,都能演練槍法,沒有槍這個藉口,太可笑。既然你說沒有槍,那就用我的矛。”
方徹看着插入山石的金蛇矛,嘴角抽搐一下。
這是加固過的山石。
而且,是千萬年來,每一個來到這裡的槍客都會加固一遍的石頭。
金蛇矛能插進去,自己卻拔不出來。
董長風自然知道這一點,眼中露出促狹的笑意,但聲音卻變得嚴肅。
輕聲道:“心中有槍,則萬物皆可成槍,哪怕手中無物,也可以發出槍法!”
“這纔是槍!”
“刀乃百兵之首,劍乃兵中君子,但是槍,卻是百兵之王!”
“一槍在手,千軍辟易!面前即便是乾坤日月,但一槍出手,必將貫穿之!這纔是槍!”
“方徹,你要記住,槍乃王者之兵。你可知,什麼是王?”
“王不是你以爲的武王品階,也不是你以爲的人王位置;王,是一種心,是一種勢!”
“我不管和誰在一起,我都是王!這便是王!”
“那怕面對的是雪扶簫段夕陽,但是,老子依然是王!王不低頭,王不彎腰,王沒有怯懦,王只有榮耀的活,和痛快的死!”
“這便是王!”
“縱死,依然是王!”
董長風說一句,身子便挺直一分。
他話說的很慢,但是很認真,隨着說話,身上的凜然氣息,越來越濃。
到最後,已經是山停嶽峙,雙目如電。
凜然不可侵犯。
此刻在他身上,那種‘縱死依然是王’的氣勢,沖天絕世。
方徹爲之心神震撼。
董長風一腳一跺,砰的一聲,大地搖晃。
金蛇矛飛了出來。
他一揮手,金蛇矛就飛到方徹面前。
董長風揹負雙手,淡淡道;“練練吧,讓我看看你的完美槍式。”
方徹一把接過飛來的金蛇矛。
只感覺手中一沉。
這條長矛足足有六百斤以上的重量。
同時手中感覺有掙扎之意,隱隱感覺一條巨物要從手中掙脫一般,神物有靈,不甘心被主人之外的人掌握。
“小蛇,配合他一下。”
董長風沉聲道。
一語出,金蛇矛頓時溫順了起來。
方徹突然想要給小精靈取個名字了。
“開始吧。”
董長風揹負雙手,剛纔那種垂暮老人的暮氣,已經完全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代宗師的絕世氣度。
“好!”
方徹左腳後撤一步。
三分虛,七分實。
頓時一股氣勢已經凌厲散發。
右腳隨即後撤,微微往外斜跨三寸。
站定,已經是淵渟嶽峙,鋒銳暗蘊。
董長風忍不住喝了一聲彩:“好!”
只有大行家纔看得出來,這正是大槍起手之前的站位,整個站立,就是一杆刺破蒼穹的筆直長槍巍然不動,如同一座不可動搖的高山。
但是槍鋒在手,已經直插長天。
槍意流轉全身,來回循環。
不管往哪一個方向動作,必然是銳勢瞬間流轉奔騰而出。
方徹右手手腕一動,長矛在手中翻滾一下,往身側一拄,淵渟嶽峙。
下一刻,方徹突然身子前傾,長矛瞬間化作了遊身巨蟒,奔騰而出,水平前指,一往無前。
一股慘烈的氣勢,驟然奔涌。
“好一式中平槍!”
董長風眼中露出來極致的讚賞。
收槍,側身,再出。
前後左右上下,槍鋒凜冽,嗤嗤有聲,槍意縱橫,如巨浪排空。
前後左右刺、扎、擋、格、挑、崩、攔、點、劈、砸……
董長風不再喝彩,但眼神卻是死死的盯在了方徹身上。
眼神震驚,如同發現了寶藏。
槍影一收,方徹站立,但是丈八蛇矛,居然在瞬間似乎不知去向,完整的消失一般。
藏槍!
下一刻,槍尖從腰側奔龍一般怒嘯而出,無中生有,一衝十丈!
若是前面有敵人,這一槍足以將對方掛在長槍上。
長槍回撤一抖,遮蔽視線的一朵超大槍花不斷綻放,從最外的花瓣,到最中間的花蕊,充滿了層次感。
瞬間在董長風眼前出現了一大片槍花。
他心中一片震撼,九百九十九槍鋒方向!
也就是說,這一槍,可以從九百九十九個方向完美攻擊。
只要槍主人願意,他可以從任何角度,刺出來奪人性命。
下一刻。
長槍如撕裂長空,猛然砸在地上,方徹身子與長槍水平,砸在地面的一刻收力,連人帶槍,驟然彈起高空!
飛龍在天!
空中的方徹,身體舒展到了極限,一槍凌空而出。
槍尖所指,正是那個山洞。
一股銳不可當的槍意,瞬間直衝而出。
一往無前!
方徹正要變式,突然間眼瞳一陣收縮,臉上驟變。
旁邊董長風也是臉色一變。
因爲,就在方徹以全部心神發出這完美一槍的時候,那洞口方向的槍意感應到這幾乎同根同源的槍意,驟然間一聲輕鳴。
一杆長槍,突然在山洞口虛空成型,居然凌空而來。
跨越虛空,與方徹發出的槍意相交。
兩股槍意,在空中發出震撼人心的歡欣長鳴。如同闊別了千萬年的老朋友,突然間相見。
在擁抱,在歡呼,在欣喜。
然後槍意繚繞旋轉,在空中一起消散。
但再看那洞口時,槍意居然濃郁了一絲絲。
董長風眼睛瞪到了最大。
差點裂眶而出。
這樣一來,方徹的胸中槍意驟然逸散,落下地來。
金蛇矛發出震顫的嘶鳴,充滿了歡欣之意。
雖然在這個螻蟻手中讓它感覺力量不能全部施展,有點憋屈,但是,各種式,卻讓它有一種徹底的舒展身體的感覺。
渾身舒暢!
在主人手裡雖然也能舒展,但卻沒有今天這樣淋漓盡致。
“請前輩指教。”
方徹尊敬的道。
董長風卻沒有說話,而是閉着眼睛,細細的回憶方徹每一個的動作的細微之處。
腰如何轉,脊椎如何配合,脖頸如何牽扯,腳趾的方位,腳後跟的受力,腳掌的用力分佈,各個部位的調整與全身的關係……
他能感覺到,困擾了自己一輩子不得而入的一扇大門,正在緩緩緩緩的出現一道細微的縫隙。
良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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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長風睜開眼睛,眼神複雜。
“謝謝!”
董長風鄭重的說道。
他心裡忍不住感嘆,說不出是什麼感覺。
金蛇矛,他在這裡教了一輩子前來參悟機緣的少年,爲無數的少年,打開了武學的大門,讓他們真正認識到了槍這個兵器。
今天,他終於被教了一次。就是這一次,竟然也讓他打開了另一扇門,也真正的從某種程度上,開始重新認識槍。
這一切,就好像是一個循環,一個輪迴。
這一刻,到達了完美。似乎,那冥冥中的天意還存在一般。
方徹沉默了一下,展顏笑道:“前輩不愧是前輩!”
董長風粗獷的臉上,全是認真:“與身份無關,道理便是道理。受人之恩,便需要謝。”
他點點頭,鄭重道:“你叫方徹,我記住了!”
方徹微笑:“金蛇矛真的好。”
董長風大笑:“不錯,金蛇矛真的好。”
他伸手將金蛇矛抓在手中,道:“這個地方讓你。”
說着轉身就走。
走出十幾步,突然轉頭笑道:“你的槍,我已經教不了你,但我可以告訴你,你只是坐在這裡參悟是沒用的,你就用剛纔那一槍,不要換,全力不斷的向着洞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