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陽峰,在半寸山七座主峰中排名第六,雖然排名靠後,景色卻是一點兒也不差,樹影婆娑,花香潺潺,居然還有一道飛瀑從高處傾瀉而下,好似人間仙境,只可惜,再好的景色也需要有心之人來欣賞,而此刻的任寒顯然是沒有那份閒情雅緻。
從天樞峰方向閃掠來三道身影,正是任寒、小傲和尤峰。
噗通!
方一落地,任寒便是一把將尤峰甩了出去:“我姐姐在哪裡?快帶我去找!稍微慢些,打斷你狗腿!”
任寒現在心心念念,都是姐姐任雪的身影,是她十幾年在任家的忍辱負重,是她爲了給自己要一副輪椅的吞淚獻身。
“在這裡,你姐姐就在這裡,跟我來,我帶你去!”尤峰從地上爬起,跌跌撞撞的朝前方跑去。
所到之處,是一道小小幽谷,幽谷中種滿了梅樹,盛開着紅的、白的、黃的花,散發出淡淡清香,梅花深處,有一座小竹樓,遺世獨立,超然物外,這一切的一切,所有的佈置,就像是在供奉一位仙子,倒是讓任寒有幾分驚訝。
“跟我來,你姐姐就在這座小樓裡,我爹從來沒有虧待過她,我爹是真的喜歡她,只是她不從,但是我爹從來沒有強迫過……”尤峰指着小竹樓,說道。
“閉嘴!”任寒一聲爆喝,尤峰這個狗東西在這個時候說這些話,是想找死麼?
正所謂近鄉情更怯,一直期待的一幕終於到來,任寒一個箭步便衝到了小樓門前,卻是突然又頓住了身形,不敢貿然闖入。
躊躇了良久之後,終於是向前邁出一步,推開了半掩的門扉,一進門,任寒的眉頭便是凝成了一個疙瘩,屋子裡毫無生機,一片死寂的氣息。
主樓內由客廳和寢居構成,客廳的牆上掛滿了美女的畫像,有的濃,有的淡,卻都是毫無意外的透着寒徹骨髓的清冷,畫上的美人正是任寒朝思暮想的姐姐任雪,任雪的眉頭也是像此刻的任寒一樣,緊緊皺着。
客廳與寢居之間,隔着一道薄薄的門簾,純白的絲綢上,繡着幾朵梅花。
隔着門簾便是能夠看到一位女子呆呆的坐在一張竹椅上,雙手互挽,輕輕的搭在腿上,一頭長髮不扎不挽,隨意的披在身後,髮梢已垂在腰間,腰間不盈一握。
一層薄薄的素白紗衣罩在身上,將玉骨冰肌都是顯露的清清楚楚,一雙大而無神的眼睛,空洞的望着前方,如同一尊雕像。
隱約可以看到,在任雪的後背上,紋着一副傲雪寒梅圖,這種紋身是用特殊的手段製成,那裡不能碰,否則人會瘋。
這分明就是任寒日思夜想、朝念暮盼的姐姐啊!
啪
一滴汗珠從任寒額頭滑落而下,重重的砸在腳下的竹板,在這寂滅的小竹樓內,竟是如此的突兀,如此的喧囂。
任寒掀起門簾,小心翼翼的邁着步子,走到任雪身後,解下自己身上新換的紅色錦袍,披在任雪身上,將她周身都是緊緊的罩住,而這一切,任雪都是渾然無覺,仍舊呆滯的望着前方。
“姐姐……”任寒在任雪耳邊輕喚了一聲,很輕很輕。
任雪的身子不安的扭動了一下,眼神中終於多了一些別樣的情緒,是疑惘。
嗚嗚~
小傲喉嚨裡發出一聲沉沉的低吼,在任雪腰間蹭了蹭,這是它的另一位主人,這個女子,給它洗澡、給它餵食,給它療傷,給了它無微不至的關懷。
“姐姐,我是任寒啊,我來救你了,你看看我,你認不得我了麼?”任寒將聲音壓的很低,生怕會驚嚇到任雪,生怕空氣過於波動,會將她割痛。
“姐姐,你忘了?我是任寒,我是弟弟啊,我沒有死,我被一個紅袍老者就走了,胖胖的,很厲害的,他答應過姐姐,會照顧好我的,姐姐也答應過他,會照顧好自己的啊,姐姐你快看看我,我的腿好了,我能站起來了,我現在也很厲害了,我來找你了,咱們姐弟倆可以永永遠遠的在一起了,以後,我可以一輩子陪着你,照顧你了,再也不會讓你爲我受委屈了,姐姐,你看看我啊。”任寒字字句句的說着,不知不覺,已是淚流滿面。
莫道男兒心如鐵,滿川紅葉,盡是離人眼中血,男兒有淚不輕彈,只因未到傷心處。
任寒努力了這麼久,心心念念,就是有朝一日,能夠找到姐姐,將她永永遠遠的護在自己身後,現在,這一天終於來臨了,可姐姐卻早已把自己給忘了,是什麼樣的苦難和打擊,能讓一個人徹底的變成一尊雕塑?
哀大,莫過於心死。
簌簌
不知何時,周銘瑄等人也是已經來到了這道山谷,悄悄地站在了客廳內,隔着門簾,安靜的看着眼前的一幕,一衆女子,不禁閃燃落淚。
直到此時此刻,周靜才終於明白,任寒不是無情,而是心門早已閉合,在他心裡,裝着一個比全世界還要重要的人,在這個人面前,周靜太過的渺小。
“你不是弟弟,弟弟坐着輪椅的,我弟弟他還小呢,今年該有十六了。”募然,一道悲涼徹骨的聲音劃過耳畔,任雪竟是在此時開口了,眼神依舊死寂。
“輪椅,對啊,姐姐最後見我的時候,我還坐着輪椅,輪椅,我要去找輪椅,姐姐看到輪椅,就會想起我了,小傲,你哪都別去,好好守着姐姐,我去找輪椅,你聽話。”任寒恍然,口中念着,橫衝直闖的朝屋外掠去,竟是對門外的周鶴翎等人視若無睹。
“哎,如果我沒聽錯的話,那女子說,他弟弟今年只有十六歲,這樣的遭遇對一個只有十六歲的孩子來說,實在是殘忍了一些。”周銘瑄長嘆了一口氣道。
“原來,兇威赫赫的煞神非墨,半寸山新晉的第五統領,竟然只是一個十六歲的孩子,十六歲的八氣神師麼?世間難道真有這樣的天才?”張轟不可思議的說道。
“其實,我倒是一點兒也不懷疑,你們不知道,我卻是清楚,那非墨的父親任熙爵,本就是狂門一代戰神,整個曹城天賦最爲超絕之人,那等人才,放在我們半寸山,也是絲毫不會遜色,有其父必有其子吧。
而且,任雪的修煉天賦同樣是萬中無一的,只可惜,父母早亡,只留下了一雙兒女,在任家受盡了欺辱,何談什麼修煉呢,不管你們信不信,我老尤這大半生,霸佔了不知道多少女子,可我,是真的對任雪動了心,這種感情,除了任雪之外,只有過一次,如若不然,她早就像那叫楚敏的女娃一樣去見閻王了。”尤金河緩緩說道。
“你啊,做的孽太多了!”周銘瑄搖搖頭說道。
尤金河所說的另外一位讓他動心的女子,周銘瑄也是十分清楚,這是在尤金河年輕的時候,他們一起下山去執行任務,尤金河和耀光城內的一名商人家的女子一見鍾情,私定終生,但是上山之後,當尤金河提出要迎娶那名女子的時候,卻是遭到了尤父的一頓毒打,因爲當時,尤父已經爲尤金河說好了一門親事,說來也巧,這女子正是席大師的侄女。
尤金河最終還是和席大師的侄女成婚了,而且生下了尤峰和尤山,但是他始終不曾放棄將那名商人家的女子迎娶上山的意念,隨後卻得知,那商人將自己的女兒嫁給了另外一位耀光城中的富戶,而這名女子在成婚不到一年後,便是疾病纏身,鬱鬱而終。
尤金河一怒之下,將這兩戶商人家都是屠戮了滿門,等到回山之後,便是性情大變,開始到處蒐羅女子,凌虐成性。
這件事在當時可是轟動一時,半寸山也因此被推到了風口浪尖,爲了此事,尤金河差點被尤父給活活打死,而席大師的侄女也是在不到一年的時間裡死掉了。
咚!
正在此時,任寒不管不顧的撞了進來,將門外衆人都是撞的一個趔趄,任寒在任雪身邊停下腳步,手指一彈,一副輪椅便是從納戒中飛了出來。
“姐姐你看,輪椅,輪椅在這兒呢,我是弟弟啊,小傲,快,變小些,你現在太大了,姐姐認不得你的。”輪椅落地之後,任寒便是直接坐了上去,急匆匆的對小傲說道。
嗚嗚
小傲哼哼幾聲,旋即在門外衆人驚駭的目光中變成了當初那小小的模樣,猛的跳到了任寒懷裡,小腦袋不斷的在任寒臂彎蹭個不停。
“姐姐,你快看,你想起來了嗎?你認得我和小傲了嗎?”任寒繼續不厭其煩的問道。
“弟弟……”任雪嘴脣微碰,第一次將臉轉了過來,對着任寒,竟是露出了一抹溫婉的笑意,臉色雖是蒼白,而那瞬間的笑容,卻是傾盡天下,驚豔衆生,讓任寒心中一顫,彷彿回到了兩年以前,回到了任家的狗棚,那時的任雪臉上,便總是掛着這樣的笑容。
門外的衆人更是目光一凝,暗道一聲好美的女子,連周靜、紅燕等人都是生出了自慚形穢的感覺,尤金河臉上甚至現出瞭如癡如醉的模樣:“就是這樣的笑容,這是天底下最好看的笑容,今生能看到這樣的笑容,我老尤就算死,也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