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什麼?!”方鎮海伸手去摸腰間的劍。
嘩啦!一聲巨響傳來,東胡軍士兵突然大聲狂叫起來。
衆人齊向東胡軍處看去,只見那攻城車已經整個垮了下來,整根的大木頭從數丈高處飛瀉而下,將近處的東胡軍士兵砸的骨斷筋折。
當然,漢朝工匠的製造工藝還沒差到這個程度,但是,如果將一個已經造好的攻城車幾個關鍵的聯接處弄鬆,再來來回回的推上一陣,這車製造的再怎麼堅固也一樣會垮下來。
方鎮海手一揮:“出擊!”
漢軍士兵吶喊着直衝上去,正亂成一團的東胡軍再也支撐不住,一時紛紛潰散。
方鎮海看了片刻戰場,轉頭看着衛長風,眼中的怒意已經消失:“你把攻城車推出來做什麼?”
“誘敵!”衛長風只回答了兩個字。
方鎮海點了點頭。
不錯,誘敵。兩千步兵要追上三千騎兵,還要阻擊,這絕對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但如果引誘敵人來追自己,而且爲了保護搶到手的攻城車而錯失戰機,卻是完全有希望完成這個不可能的任務的。
他點了點頭,突然問道:“依你之見,我們現在應當怎麼辦?”
衛長風猶豫了一下,一咬牙,他決定實話實說:“依末將之見,將軍現在不應當在這裡!”
這句話一說出,連白起都驚的臉上沒了血色。
那可是定遠將軍啊,衛百夫長,你這指責也太嚴重了吧,不怕他當場殺了你?
方鎮海的臉上沉靜如水,根本不爲所動,好象根本沒聽出衛長風話語中的不恭,而是繼續追問:“那我應當在哪裡?”
“那裡!”衛長風擡手一指,他指的是漢軍主力的右側,“如果我是東胡軍統帥,現在我會。。。。。。”
這句話沒有說完,也不必說完,因爲東胡軍統帥會如何做,東胡軍的行動已經給出了答案。
號角聲起,數萬東胡軍全力向右衝擊,直接掠過漢軍中路,向漢軍右路猛撲過去!
衛長風苦笑一聲,慢慢收回手。“現在,已經晚了。”他低聲說道。
方鎮海看了看東胡軍的行動,轉過頭定定的看着衛長風:“你是什麼時候猜到東胡軍會從右側突破後撤的?”
“將軍方纔下令進攻時。”衛長風答道,“東胡軍左路突破不成,中路被攻,行將被分割,他們也不可能在被我軍緊緊糾纏的情形下大隊騎兵直接後退進入密林中再原路退回去,那麼,他們只有一個辦法自解:從右路突破,過綏中,返回興城。”
“不錯。”方鎮海點頭,“咱們全軍在此,綏中空虛,東胡此舉雖然冒險,但完全可以一試,總比在這裡全軍覆沒要好。”
“而且可以威脅山海關。”白起在一邊加了一句。
方鎮海嘆息一聲,好象爲自己方纔的愚蠢指揮而自責,他手一揮,下令追擊部隊收兵,隨即又轉過頭來看着衛長風,眼神怪異,看的衛長風心裡直發毛,不知道這位定遠將軍又要怎樣。
方鎮海的想法,任誰也猜不到,因爲接下來他的舉動只怕是在全國的將軍中第一位做的,是不是還會有第二位這樣做,還在未定之天。
他突然向衛長風深施一禮:“衛百夫長,本官錯怪你了,請不要見怪。”
一個時辰後,漢軍中軍帳內。
朱令正自暴跳如雷:“混蛋!混蛋混蛋混蛋!”他的雙手揮舞着,直想砸點兒什麼東西,或者抓過誰來揍一頓,一邊上,衛士們都躲的遠遠的。
“居然敢用偷襲的辦法,東胡人真是卑鄙小人!不敢正大光明的作戰!”朱令怒吼。
他不得不怒。東胡這一回雖然失敗,但這次偷襲,讓他實在無可解釋,他怎麼向兵部上公文?還說他運籌帷幄,早已料到東胡的偷襲?而且東胡突然全軍從右側強攻脫逃,也是自己早已料到的?
“我一定會緊追不捨的!”朱令好象面對兵部尚書在彙報工作一樣,望空發誓,“我要不把東胡人趕盡殺絕,我就是豬養的!”
一邊上的衛士急忙轉過臉去,怕被朱將軍看到臉上的笑意。
朱令發過了火,喘息兩聲,轉身坐在桌後,叫道:“來人,傳趙自安,傳白起,傳衛長風,傳刀斧手!”
他要追究下趙自安的責任,你怎麼用的人?他要追究下白起的責任,一個參將,居然對一個百夫長言聽計從,擅自違背自己命令而開城出擊,這是什麼行爲?他更要追究下衛長風的責任,你個百夫長也敢指揮三千人開城出擊?你的膽子也太大了!
他的心裡已經下了決心,不聽這三人的解釋,自己訓斥完這三個混蛋,立刻下令殺了白起和衛長風,然後。。。。。。他的公文上至少可以寫上,不是自己指揮失誤,只是自己用人不明,本次意外,完全是趙自安用人不明、白起和衛長風違令所致。
“怎麼還沒來?!”朱大將軍再次叫了起來。
(二)
就在朱將軍的忍耐力達到極限前,四個人來了,不是三個,是四個,除了趙自安、白起、衛長風,還有方鎮海。
朱將軍一看到方鎮海就知道要麻煩,沒有預料到的事情都是麻煩,而方鎮海,則肯定是**煩。
不得不承認,朱將軍也真有妙算如神的時候,這一回就是。方將軍果然帶來了**煩。
四人才一入帳,不等朱令開口,方鎮海已經搶先說話了:“朱將軍,下令白參將棄城出擊,是末將所爲,白參將不過是奉命行事,至於趙將軍,”他看了一眼滿頭是汗的趙自安,“他對此全不知情。”
趙自安長出一口氣,直想立刻給方鎮海跪下。
他真沒想到自己命令白起守城會出這麼大的麻煩。朱將軍命令他分出一隊去守建昌,他立刻就想到了衛長風。
這一回,他可不是想讓衛長風在自己身邊出謀劃策。有朱將軍直接指揮,朱將軍說什麼就是什麼,何必用衛長風?相反,他希望衛長風遠離戰場,最好不要立功,不要不得不讓他升職。這倒不是趙自安嫉妒衛長風,雖然看着衛長風指揮若定、妙計疊出,趙自安也的確不大自在,但他還不至於嫉妒一個百夫長,而是因爲,他可不想惹麻煩,不想讓人說一句“趙將軍把衛青的後代給提升起來了。”這個話,好說不好聽啊。
所以趙自安果斷決定,讓白起所部守城,衛長風既然在白起部下,就正好去建昌望一望風景,這一戰,他就別參與了。
沒想到,人算不如天算,最終衛長風不但參與了,而且還參與的如此之大。趙自安在右路正自指揮,聽到建昌守軍開城出逃,驚的差點背過氣去,雖然此後捷報頻傳,最終白起所部立了大功,堵住了東胡的突襲部隊,但趙自安心中很清楚,違令出擊,雖勝亦敗,而他這個常將軍,一個“用人不明”的罪是肯定的了。
所以,趙自安此來,是很做了被降職甚至撤職的心理準備的,沒想到方將軍主動承擔了責任,趙自安心中的一塊石頭也算是落了地。他心知現在起沒自己什麼事了,但既然朱將軍還沒有發話,他就悶聲發大財,老老實實的往一邊一站,明哲保身。
朱令的心裡可是一萬個不高興。
現在他朱令纔是全軍統帥吧,你方鎮海居然亂下命令?但他不敢發作。
雖然方鎮海是他的副手,官階上比他低了一階,但這個方鎮海可不是一般人物。曾經,方鎮海最高一度做到驃騎將軍,比朱令現在的官階還高一級,但因爲得罪了皇帝,被降了職。說起來這也算是奇事了,方驃騎居然把皇后的本家親戚親手殺掉了,原因不過是那人身爲參將,卻在駐地強搶民女爲妾。
這算個什麼大事?私下裡說,皇宮裡的女人,從皇后往下,哪一個不是皇帝“強搶”來的?打狗還得看主人,皇后的本家親戚搶一個民女,處理當然要處理,但有一千種處理法可以應付過去,方驃騎就偏偏選擇了最不能選擇的辦法:殺掉。
按皇帝的意思,方鎮海道個歉,然後再受一番訓斥也就罷了,畢竟這事兒方鎮海倒也不算做錯,然而,在朝堂上,方鎮海居然不肯服弱,還聲稱如果他服了軟,是給天下所有人一個壞例子,以後再也無人相信國法。
當時,所有人都相信,方鎮海活不過一個時辰了。然而皇帝雖然怒不可遏,卻沒有殺方鎮海,只是將他連降兩級。降過之後,居然對方鎮海說,希望他再立新功,將功折罪!
顯然,皇帝雖然生方鎮海的氣,卻在心裡爲這人的品質所折服,所以處理是處理了,但以後,只怕找個機會就會提升。
所以朱將軍不想和方將軍翻臉。這位方將軍連皇帝都不怕,皇后的本家親戚都敢殺,而且還隨時可能官復原職,他朱令犯得着和方將軍翻臉嗎?值得嗎?
所以,朱令心中雖然一萬個不爽,卻也不能表現出來,只能咳嗽一聲,說道:“嗯,方將軍既然臨陣,當然可以隨機指揮,方將軍運籌帷幄,本帥是十分信任的,方將軍不必妄自猜疑。本帥招這三人來,卻不是爲了這個件事。”他一邊說腦袋裡一邊飛速的轉着,不是爲了這個事,是爲了什麼事?他總得找個理由來圓自己的話吧。
白起和衛長風相互看了一眼,都有些犯暈:不是爲了這個?那爲了什麼?連方鎮海也有些吃驚的張大了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