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
孫寧既不知自己身在何地，亦不知處在怎樣的境況，無邊無際的痛苦如潮水般侵襲着，肉身、臟器、骨骼甚至精神與靈魂，都在痛苦的戰慄。
無論肉身還是靈魂，他都達到了下層位面常人難以企及的高峰。痛苦之感仍然這樣強烈，可見其烈度該有多麼可怕。
又不知過了多久，孫寧的腦海中，才斷斷續續想起了之前的情景。
是了。
自己使用了救命毫毛之後，觸發了毫毛中的魔猿狀態……
又施展了大炎火咒，心頭生出難以抑制的憤怒與殺機，暴躁的想要將整個世間滅絕……
後來，隱約聽到了悅耳的吟唱，那是禪道大渡化之道，生生將自己從徹底爆發的可怕狀態中拉了回來……
而現在……
“甦醒過來！我一定要甦醒過來！”
孫寧悚然一驚，他的思緒逐漸變得清醒許多。深知直到現在，自己仍從魔猿狀態中沒有完全脫離出來，若是持續下去，狂躁的魔猿狀態，會將自己一身精氣神消耗殆盡，淪爲廢人。
此念一經生出，彷彿溺水中抓到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但下一瞬，孫寧便發現，自己此刻的處境是多麼兇險。
識海之中，空空如也，連一絲精神力都沒有。
氣海之中，同樣空虛，連一絲法力都沒有。
就連他的血肉骨骼，也是癱軟如泥，連一點點氣力都沒有。
他想要睜開眼睛，但化爲烏有的精神力，甚至連眨眨眼的思維之力，都無法提供。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
孫寧一遍一遍，不知嘗試了多少次，識海與氣海之中，仍是空空如也，根本沒有控制自己的任何能力。
就連他的系統，彷彿也消失了。他連掌控系統的精神之力，都已喪失。
越來越強烈的危機感，充溢於他殘餘的理智中。
他知道，若是仍然無法從這種狀態中脫身而出，自己就要陷入萬劫不復之地。
恐怕也就只有孫寧，能在肉身、精神齊齊陷入枯竭之時，仍然保持這樣的理智和思考。別說普通人，便是聖境巔峰，遭遇他這樣的境遇，恐怕早就變成了白癡和廢人。
強大的肉身、精神、天賦與基石，往往到了絕境，才更能展現它的難能可貴。
“我的肉身和精神之力，大約已被魔猿狀態損耗到了完全枯竭的狀態，已經不可能直接醒轉。”
孫寧心頭，艱難的思量着：“至此絕境，已只剩破而後立之法……那就以‘苦海渡化’，作最後一搏。”
苦海渡化之術，乃是禪道頂級法門。
禪修最講究心境修煉。但紅塵蕪雜，人有六慾，許多禪修欠缺的並非修爲，而是心境的超然。修爲越深，心境修煉上的欠缺便會被無限放大，情勢也會越來越兇險。孫寧所獲之赤舍利之主，正是出現了類似的情形。
退無可退之時，禪修就會採用苦海渡化之術。自散修爲，自毀神念，成爲廢人，求渡苦海。若是渡過苦海，非但修爲盡復，心境缺陷，更會完全彌補，大幅提升，達成禪道所追求的‘無漏之身’。
若是渡不過，一切都會煙消雲散。
苦海渡化之術，意爲苦海無邊，佛渡有緣之人。幾乎每個禪修都懂得此術，至少一半的禪修，都會出現心境修煉的缺陷。但真正敢以此術求得超脫的，便是放在漫長的禪道文明中，也是屈指可數。
無它，難度太大！
孫寧此刻幾乎到了走投無路的境地，所以才毅然決然，選擇苦海渡化。
“弟子孫寧，願求苦海三千，自泅以渡，以得超脫，萬望成全……”
孫寧艱難的祈禱着，僅存的殘餘思維中，作出向西方天境膜拜之姿。
“轟隆隆……”
他的腦海中忽然發出一陣轟鳴，眼前已是情境大變，一片無邊無際的苦海，真切的出現在他的眼前。
孫寧只有脖子露在苦海之外，身體全部淹沒在苦海之中。
苦海無邊無際，也無方向，誰也不知它到底有多麼寬廣，不知它到底會蔓延到哪裡。
苦海渡化之術，說起來倒也簡單。每一個求渡之人，要一刻不歇的泅渡，直到游到岸上。中途哪怕歇一口氣，都算失敗。
方法越是簡單，難度卻是越大。
因爲每一個求渡之人，都已自廢修爲，手無縛雞之力，連文弱秀才都不如。
“開始！”
孫寧咬咬牙，雙臂划水，向無邊無際的苦海游去。
劇烈的痛苦，頓時從四肢傳到的骨髓。
苦海中的每一次泅渡，都是負重前行，負痛而渡。若是等閒，成功後豈能有那樣奇妙的效果？
和方纔比起來，孫寧此時的情況算是好了一些。
至少，思維之力已然完全正常，自己的肉身也重回掌控。
只遊了不到十丈，孫寧就覺得，自己的力量再度被全部抽空，苦海中的浮力，卻像柔軟的毛毯，令人像直接沉下去，美美的睡在上面。
孫寧興許是有史以來，進行苦海渡化難度最高的一個。
其他人都是自廢修爲，至少還有幾分氣力。
他的一切力量，在魔猿狀態下已被損耗到枯竭。前十丈之距的力氣，還屬於初入苦海的迴光返照。這轉眼光景，已然回到固有狀態。
“不行！一定要堅持！”
“堅持！堅持！”
孫寧心中一遍一遍，告誡着自己，他的靈魂彷彿成了兩半，一半屬於理智與堅持，一半屬於軟弱與放棄。
每時每刻，理智的一半都在奮力的呼喊，甚至在向自己的放棄之念怒吼和咆哮。
到了苦海之中，便是意志力極其強大之人，也會變得絕望和容易放棄。
孫寧奮力的泅渡，他的全身已經因爲劇痛而麻木，他的理智都處在半昏眩狀態，是那股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執念，在引領着他持續前行。
不知過了多少時候，他的身軀，化作了白骨，血肉臟器，均已被無邊苦海之水，生生沖刷下來。
這其中要承受何等慘烈的痛苦，已然不足與外人道之。
這其中要多麼堅定和強大的念力、願力，也已無法盡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