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明兒記得自己語氣裡頭的那幾分譏諷，那麼冷。
說實話，嫁給葉龍這麼多年，雖說葉龍的確是有幾房小妾，但是，也的確是一天都沒虧待過盧明兒，一天都沒委屈過她的。
沒有一天對盧明兒是不好的，唯一對她不周到的地方，恐怕，也就是這個女兒的事了。
所以，盧明兒還從來沒有用過這樣冷的譏諷對自己的丈夫說話過。
但是葉龍當時聽了她這話語，卻是並不惱，語氣裡頭有着對妻子的自責和愧疚，“明兒，那件事情是我一輩子都欠你的。你氣我怨我也都是正常的，只不過，現在我並不是爲了葉家滿門的榮光堪憂，而是，葉家滿門的性命。其實，我很早就已經做好了選擇了，我清楚，端王清楚，我想，回兒應該也是清楚的。”
盧明兒聽了這話，登時愣了一下，沒有做聲，等着葉龍繼續說下去。
就聽見他繼續說道，“你是我的妻子，麟兒是我唯一的兒子，我把你和麟兒，都送到了西北老四那邊去，這就已經是我的選擇了。所以，端王不會信我，他只不過想要一步一步的，把我給逼到他想要我走的路上去，逼着我去對付他想要對付的人。我若妥協，相安無事，我若不妥協……”
葉龍沒繼續說下去，事實上，他並不想讓盧明兒知道太多這些陰暗的事情。
但是葉龍自己心裡是清楚的，自己若是不妥協，葉家滿門性命，恐怕都難保。這葉家滿門性命裡頭，自然包括……他葉龍自己。
葉風回那裡是安全的，葉龍清楚，所以，把麟兒和盧明兒都送到了葉風回那裡，這個四女雖然不喜他這個父親，對他失望之極，但是，卻是素來對母親和弟弟是很好的。
葉龍是放心的。
他知道，自己從未真正看透過這個女兒，但是他唯一能夠看得最明白的一點是，她其實是重情義的人。
那麼，他也就放心了。
盧明兒當時就皺了眉頭，“將軍……”
“明兒，你別怕，老四雖然不喜我這個爲父的，但是對你卻素來就是親暱孝敬得緊，她不會虧待你，更不會虧待麟兒，西北安全，有老四的照拂，有親王殿下的看顧，你們會很安全的。”
葉龍的聲音裡是有着笑意的，盧明兒卻能夠聽出來葉龍這種態度，是有着些許不對的。
她只是個婦道人家，決策上的話，她也是不敢說的，只問了葉龍一句而已，“將軍，我能幫你做些什麼呢？”
葉龍在那邊依舊是笑，“明兒，你照顧好自己，照顧好麟兒，就已經是幫我了。這輩子嫁給我，委屈了你。只不過，你記好了，無論王城局勢如何，你和麟兒都絕對，絕對不能回來。還有，你不能在回兒面前提任何一句關於我的事情，或者關於王城局勢的事情，你要知道，只要有你的話語，她就會毫不猶豫的。但是，不行。你不能讓她幫忙，不能讓她摻和，尤其，不能讓她回王城來，別回來，都別回來，西北很安全。你們很安全，這樣就行了。”
至於葉家，就算……要全軍覆沒。
有他葉龍作陪，一同赴死也就行了。
盧明兒從葉龍的話裡頭，聽出了決絕之意，想着，他或許已經做好了決定，雖然不知道究竟做的是怎麼樣的決定，但是，葉龍和端王早已經離心，分崩離析針尖對麥芒，只是遲早的事情罷了。
只不過，盧明兒不願意去想最壞的可能。
於是，她就只問了葉龍一句，“將軍，若是……回兒要問起來王城的情況，問起來……你的情況的話，我要怎麼說呢？她……若是主動要回來幫你呢？我生養的女兒我清楚，她是心腸柔軟的人，也是重情義的。
只不過被你這個做父親的傷透了心罷了。”
葉龍在那頭笑得帶着歉意，不急不緩地對盧明兒說道，“回兒……若是主動問了，你便告訴她，若是親王殿下，不打算坐上最高的那個位置，就不要回來，無論王城發生了什麼，都別回來，太平安逸地在西北當軍閥就好了。”
太平安逸，多好啊……葉龍心裡想着，自己竟是後來纔看清楚，沒有野心，過得安逸太平，是多麼好的事情呢。
……
盧明兒心中，當時和葉龍的對話，就這麼哪怕每一個字句，她都能夠記得清楚。
那已經是葉風回和千隕還在北洋沒回來時的事情了。
葉家的情況，在王城的確是一點都不好。
只不過，盧明兒此刻在葉風回面前，卻是絕口不提這些，像是將葉龍的話完全聽了進去，若是葉風回不問。她就絕口不提。
葉風回下午都膩在母親這裡，甚至連晚膳都是和千隕一起在母親的院子裡用的。
卻是依舊沒從母親口中聽到任何關於王城的事情，任何關於葉龍的事情，都沒聽到。
母親像是全然不知道這些，又像是對這些全然不感興趣，不然就是，母親像是根本不想提到這些了。
用過晚膳之後，盧明兒就守着她喝了補湯，然後瞅着天色不早了，才讓千隕帶着她回去休息。
麟兒雖然最捨不得姐姐了，但是，似乎在這事情上，姐夫是不會妥協的，無論自己怎麼耍賴都好，都沒用的。
在姐姐休息的問題上，沒得商量。
麟兒也知道，姐姐現在需要好好休息，到時候才能拿出娃娃來陪他玩，於是小傢伙乖乖的沒吵沒鬧。
大抵是今天聽了太多的事情，葉風回原本還準備將賬冊看一看的，天色暗下來了，回到房裡之後，燭火暖黃的光暈映在賬冊微黃的紙張上，那上頭的字兒像是一個又一個的催眠字眼。沒過一會兒，葉風回就沉沉睡了過去。
千隕輕輕摟着她，約莫過了半個小時，聽着懷中女子的呼吸聲平穩悠長，看着她的睡容恬靜安然。
千隕才輕輕從牀上翻身下來，好好給她拉上了被子，這才輕手輕腳地出去了。
那一頭，斯慕，墨影還有林宇瞳，都已經在斯慕的房裡等着了，千隕一進去，就看到了他們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