裹着從汽車後備箱裡取出來的軍大衣,冒着鬼哭狼嚎的西北風跨入了雲岡石窟的山門。十冬臘月,基本沒什麼遊人,看門老大爺的離奇目光活像是看見了怪獸。
聶琛懷抱着一把三尺長的高香,一邊吸溜着鼻涕,一邊說笑道:“咱還用進石窟裡逐一參觀嗎?”
“觀,幹嘛不觀,既來之則安之嘛!”仗着自己事先霸佔了唯一一件軍大衣,得意洋洋地叫囂着。
“操他媽,你還叫人哪?趕緊把我大衣脫下來給我!”聶某人跳腳亂蹦,眼看就要被凍乾巴了。
“是你建議我來的,現在冷了反到來怪我!少廢話,先進石窟裡面暖和暖和再說。”穿着高跟鞋一樣能健步如飛,以百米衝線的速度竄進了石窟。
佛是一座山,山是一尊佛。洞窟裡的石刻造像皆身高數丈,肩披瓔珞。雙目炯炯,神色祥和,“哥,總覺得雲岡石窟裡的佛像跟別處的不一樣。究竟哪裡不一樣,我也說不出來。”
“感覺上不一樣,還是模樣不一樣?”他取下捂着耳朵的雙手,合十參拜。甭說,有佛祖在的地方還真就比較背風。
“因爲長得不一樣,所以感覺不一樣。總覺得別處的佛像特別慈祥,象老太太似的。這兒的不一樣,都是體格健壯的帥小夥。”說來有點大不敬,把眼前身型魁偉的交腳彌勒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遍。
“咱這石窟是北魏的,胡人鑿出來的佛像長得肯定象胡人。中國的石刻造像到了龍門石窟就相對漢化了,這跟拓跋弘遷都,民族大融合有關。”
“呵,不錯。沒看出來,歷史學得還不錯!”
“小看我!咱好賴也在文科班混了N多年,想當年我還兼着歷史科代表呢!”得意洋洋地拍了拍她的後腦,“你不是文史狀元嗎?怎麼連這點淵源都搞不清楚?”
“我可以把歷史書一字不差地從頭背到尾,書上沒寫的東西我就不知道了。有時候我覺得自己腦袋裡裝着的就是本教科書,不是歷史。中國的上下五千年在我腦袋裡就是無數個漢字,不是一張氣勢恢宏的卷軸長卷。”
“死讀書,讀死書,說的就是你這號的。”無奈地搖了搖頭,對現行的教育體制感到無奈。
“承認。老師指哪兒我打哪兒,所以才能順利考上大學。”熟絡地攬上他的肩膀,“我就奇怪了,你這麼好使的腦袋爲什麼就偏偏考不上呢?”
往事不堪回首,悽慘一笑,“我們老師罵我有句經典:聶琛,我叫你讀書,你偏要放豬!人家政治老師講《辯證法》的時候,我忽然來了興趣研究《老子》;人家講《唯物論》我閒得沒事亂翻《大藏經》。結果考試大綱上要求的一句也沒記住,光記住一堆亂碼七糟的閒書。”
“馬爺爺和恩爺爺的《辯證唯物主義》就一點都吸引不了你?”詫異地眨了眨毛茸茸的大眼睛。
“吸引,當然吸引!但是我當時很困惑,政治教材爲什麼非要把馬恩主義的經典理論展開爲無數廢話的長篇大論呢?撈乾的不就完了嘛!弄那麼多廢話幹嗎?看佛祖他老人家多幹脆啊?一句‘不可說’,概括了多少奧秘啊。還有老子的哲學,惜字如金,四兩撥千斤,那叫一個高深!”聶琛從兜裡摸出了煙,恍然發覺自己身在古蹟石窟裡,撇了撇嘴,無可奈何地揣了回去。
“可能是你悟性太高,我就不覺得經典標題下展開的那些是廢話。不那麼解釋學生們能懂嗎?即使解釋了還有人看不懂呢!”
“得,再鏘鏘幾句又該吵起來了!走,燒香去!”
一路參觀了十幾個洞窟,在雲岡標誌性的露天大佛前虔誠地磕了幾個響頭,燒了三株高香,心中許下了相當美好的願望。
心願已了,兩人象短跑比賽似地扯開大步衝向孤零零停在山門外的AZDA。凍得上牙打下牙的聶某人率先衝上了汽車,小臉通紅的顏如玉氣喘吁吁地跟在身後,張牙舞爪地放肆大叫,“老不死的,這麼大歲數了還跑這麼快,跟兔子似的!”
一上車便脫掉大衣扔在後座上,哈着凍成了冰棍兒的小手說到,“中午得吃頓暖和的,”沒等對方回答就狠狠剜了他一眼,“不吃火鍋!得吃頓貴的!”
“呵呵,沒說吃火鍋。對了,剛纔許什麼願了?來,偷偷告訴我。”捧起拔涼的小臉忙着將其捂熱。
“關你屁事,憑什麼告訴你?”習慣性地將雙手揣進他的衣襟。兩人從前一直如此親密,即使在談婚論嫁之前也是這樣。
“不用說我也知道,八成是想趕緊找個好人嫁了!”
“切,我纔沒那麼兒女情長呢!沒有愛情不要緊,重要的是不能沒有人民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