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自己怎麼會睡在棺材裡,用力推了推,棺材蓋紋絲未動,喊了幾句也沒人應聲,額頭滲出一層細汗,呼吸也變得有些困難,這時,我才真的驚慌起來。
一般農村人家用的是杉木棺材,差不多三五百斤,當年我使着勁就能把爺爺的棺材蓋掀起來,而我如今躺着的這口,比爺爺的重多了。
可能是棺材蓋被釘死了。
也有可能,棺材蓋上壓着厚厚的泥土,我被活埋了。
活埋致死是根本不敢想象的,我以前看過一個電影,主角的處境和我如今一樣,棺材裡的氧氣會漸漸稀薄,而那種大張着嘴拼命呼吸,卻吸不到任何氧氣的痛苦會持續三到五分鐘,隨後才能休克,比割腕難受多了,即便僥倖弄破棺材,泥土也會從四面八方擠壓而來,塞滿口鼻。
要死不死的是,我越害怕,那個講活埋的電影就越清晰,最開始我還有些理智,儘量放緩呼吸,可馬上就沉不住氣了,哭天喊地的拍打着棺材,求外面的人趕緊把我放出去。
我扭着身子撞來撞去,漸漸就感覺棺材在輕輕的晃動。
沒有埋在土裡?
我心裡大喜,更加拼命的搖着,也不知搖了多久,我頭暈目眩,渾身生疼時,聽到一陣亂糟糟的響動,隨後便有人尖叫,我大喊着救命,讓他們放我出去。
有個男人哭嚎着,趴在棺材上喊道:“老爺子,您就饒我們一條生路吧,好不容易把您給抓住了,馬上就送您上路,您老行行好,別折騰大家夥兒了!”
我有些愣神,隨即便反應過來他們認錯人了,八成是拿我當老族公,也就說我躺着的棺材,是老族公下葬的那口,擺在祠堂裡逮殭屍用的。
我大喊,我不是殭屍,我是活人,快放我出去。
哭嚎的聲音沒了,一陣竊竊私語,我在棺材裡聽不清楚,只是滿心焦急的等着他們打開蓋子,可過了幾分鐘,我感覺棺材被擡了起來,搖搖晃晃的讓我腦袋發暈,我趕忙又喊,問他們要幹什麼,千萬不要瞎搞,會出人命的。
沒人理我,無論我怎樣折騰也弄不爛棺材,卻讓擡棺的人心驚膽戰,又有人趴在棺材上求饒,讓我安分一些,馬上就上路,走了以後千萬不要再回來了。
我哭天喊地的說,我是活人,我叫王震,你們拉開棺材蓋看一眼就知道了。
說話的那人有些意動,喊了一句:“村長,不像是老爺子,聽聲音好像是個小夥子,要不開棺看看?”
我大喜,還沒來及再喊幾句,便聽一個人回他:“你他孃的真是豬頭,殭屍的話也能信?沒聽過鬼話連篇麼?換了要燒你,你他孃的也會滿口瞎話。”
一聽他們要連人帶棺燒掉,我叫苦不迭,趕忙說了許多證明自己不是老族公的話,甚至都唱了一首共產主.義國際歌,將自己與封建王朝劃清關係。
可他們充耳不聞,只當鬼叫,又走了七八分鐘,棺材不搖了,估計是準備點火,生死存亡的關頭,我瘋狂的喊了起來,讓他們給尤勿打電話,讓他們叫警察來見證火燒殭屍的壯舉,有幾個人起了疑心,提議開棺檢查一下,全被村長罵了回去。
柴火砸在棺材上,發出噼裡啪啦的響聲,沒過多久,便聽到有人大喊:“點火。”
我鼓足了全部力氣也喊了一句:“點你大爺,我草你姥姥。”
同時響起的,是另一個聲音:“住手!”
不知道是誰救了我的命,我都想給他磕頭了,卻聽見這人說:“村長,萬一棺材燒爛了,殭屍還沒燒死,豈不是跳出來把咱們都殺了?要不這樣吧,咱把棺材鑽個小洞,灌點汽油進去......”
我欲哭無淚了,拼命叫喊:“灌你大爺,你他媽再撒點孜然好了,趕緊放我出去,我真的是活人!”
村長又喊了一句:“別等了,點火。”
心知這一次是死定了,悲憤交加之下,我大喊着:“你們給老子等着,老子做鬼也不會放過你們。”
同時響起的,還有另一個聲音:“住手!”
我以爲那孫子又要出什麼歪主意,便聽見村長激動的叫喊:“許道長,盼星星盼月亮,終於把您老給盼來了,我們正要燒殭屍,還擔心棺材爛了殭屍跳出來,有您在場,我的心也能落回肚子裡了!”
那許道長沒有回話,我趕忙呼救,片刻之後,有個包含怒意,卻十分雄渾的男聲從棺材邊響起:“殭屍會說話麼?幾條破麻繩就能拴住殭屍麼?趕緊給我開棺!”
終於來了個明白人,我喜極而泣,哭的稀里嘩啦。
等一絲陽光順着縫隙射在我臉上時,我趕忙伸手扒住棺材蓋,嚇得幾個開棺的男人撒腿就跑,深呼吸幾口,我用力推開棺材蓋,遮擋住刺眼的陽光,終於看清自己的處境。
裡裡外外圍了幾百號人,大多在三十米開外,離得近的全是青壯,抓着鋤頭菜刀之類的武器,最近的是個中年人,穿着黃色道袍黑色灑鞋,雙手交疊在身前被寬大的袖子遮住,溫溫吞吞的往那一站,可整個人看起來,就像是一柄出鞘的寶劍,銳氣十足。
他簡單笑了笑,問我有沒有事,我還沒回答,他便指着我轉頭對村民說:“這是殭屍?這他孃的是殭屍?”
沒人回答他,村民都嘖嘖稱奇的圍過來,跑的最快的是兩個人,一個是尤勿,一個是昨晚剛認識的康九香。
靠近之後,他倆異口同聲的問我怎麼會在棺材裡,而尤勿將眼瞪成兩個銅鈴,像是看外星人那樣看我,語氣誇張的說:“牛逼呀哥們,一晚沒見,當官啦!”
沒聽懂他的意思,獲救之後,缺氧的後遺症冒了出來,頭昏腦漲不說,渾身冒着虛汗,我擡手擦了擦額頭,卻愕然的發現,我居然穿着一身清朝官袍。
棺材裡還掉着一頂圓帽,就是象徵官位的帽子,只是金頂子掉了下來。
圍上來的村民七嘴八舌的詢問,可我渾身痠軟,無力回答,還是那康九香將我從棺材裡扶出來,讓村長等我緩過勁再說。
那道士點頭同意,尤勿便扶着我回招待所,康九香像個小媳婦似的跟在身後,尤勿沒問我爲什麼進了棺材,反而興致勃勃打聽她的身份,時不時扭頭看看,拋個媚眼啥的。
洗了個澡,睏倦乏怠,等在門口的道士說,我可以先睡一覺,醒來再說,康九香自告奮勇要照顧我,餘下的就聽不清了,眼皮好似灌了鉛的沉重,躺下就睡着了。
醒來的時候,腦袋下面軟綿綿的,轉個頭,嘴角居然是隻秀氣的腳丫子,我一骨碌爬起來,才發祥康九香盤着腿,靠着枕頭打瞌睡,被我的動作驚醒,紅着臉小聲說自己會些按摩的手藝,給我捏了捏腦袋,後來我枕着她的腿睡得香甜,就沒有吵醒。
我咂咂嘴,偷瞟那雙白生生的玉足,康九香趕忙縮回腳,說是村裡的幹部長輩都在村長家等我,洗把臉清醒一下就要過去。
想起自己進棺材的事,只覺得陣陣後怕,雖然想不通康九香對我無緣無故的情愫,可那件事更加要命,也顧不得跟她多說,笑了笑便去隔壁屋找尤勿,推門進去,他就酸不溜丟的說:“說是來救表妹,居然勾搭小寡婦,你他媽還是人麼?”
我立刻反問他是不是人,老子都進棺材了,他還有心思爭風吃醋。
尤勿笑着說:“你別瞎想,昨天夜裡我發現你不在屋裡,就給老爺子打電話了,他匆匆忙忙趕回來給你算了一卦,雖然我們不知道你去了哪,可卦象卻是大吉,老爺子說是升官發財的意思,讓我不要擔心,肯定是你夜裡出去浪了,今天一看,你果然升官......不對,是加爵進棺了,牛逼呀,還是七品頂戴呢!”
我問他劉爲民在哪,尤勿說滿村子跑着抓殭屍呢,因爲老族公與我家樓上的老太太同一天離世,劉爲民懷疑這其中有些聯繫,也許是黃老頭做的手腳。
我低聲吼道:“叫他給老子滾回來,老子不玩了,要麼把文靜給我救回來,要麼我就報警了。”
尤勿勸道:“你別激動呀......”
我額頭都繃起青筋了:“莫名其妙進了棺材,差點被一羣刁民燒死,你讓我別激動?說是帶我來救文靜,現在人沒救到,惹了一身騷,他去抓殭屍,殭屍把我抓走的時候,咋不見他?”頓了頓,我又說了一句:“我現在鄭重警告你,以後少說那些不吉利的話,你他媽肯定是烏鴉投的胎!”
“這跟老子有雞毛關係?你就知道是殭屍把你抓走的?”尤勿冷哼一聲,高揚着下巴,跳下牀套上鞋往外走:“我知道是咋回事,就不告訴你。”
尤勿沒出去,被一個人堵了回來,是那姓許的道士,他微笑着對我打招呼:“小哥兒,身體好些了麼?我叫許祈,想和你聊聊老族公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