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御龍人

趙嬴子十七歲的時候,隨着師傅師門四處流浪。他師傅的師傅是一個叫嘯父的人。他並不確知這個嘯父到底是何許人也,也不知嘯父曾做過什麼轟轟烈烈的事情來讓後世之人記住他。根據師門的描述,所謂之嘯父,是世間唯一懂得御龍術的人。

嘯父已不在人間,他是成了仙還是壽終正寢,師門不曾提起。但自嘯父離開人間後,師門便成爲繼嘯父之後,世間又一個唯一懂得御龍術的人。

趙嬴子從未曾想過未來的某一天,師門也同樣會離開人間,到時,他便可以繼承師業,順理成章地成爲御龍術的傳人。他是一個容易滿足的少年,對於名利懵懵懂懂,每日只知依着師傅的指點修習道法、學習御龍術而已,甚至連少年人應有的口舌之慾都不甚有。他很淡漠,淡漠如同世外之仙。

然而流浪至今,他始終不曾見過真正的龍!

很多年以後,有一則名叫師門使火的傳奇故事是專門描寫師門生平的。但趙嬴子十七歲的時候並不曾聽聞過這個故事,他的師傅亦如是。

傳奇的當事人,對於自己會成爲傳奇這件事,大多缺乏先見之明。而一心想要製造傳奇的人,卻往往又不能如願。

趙嬴子很想見一見真正的龍,他便可以試驗一下自師門處所學的御龍之術。他也很想問一問師門是否曾見過龍,但每次話到了嘴邊,終究還是做罷。

他是溫和的少年,很少說令人感到困擾的話。

從他有記憶的那一天開始,他的生命便是在無休止的遷移中度過的。據說生命存在的意義是爲了完成一個永遠無法完成的目標,而師門與他的目標則是找到和馴服真正的龍。

他有時會想,也許他這一生都不可能見到龍吧!這樣想的時候,他便難免感覺到一絲悲哀。他是爲龍而生的,若沒有龍,他豈非連生存的意義都失去了?

現在是秋季,他們正在趕往朝歌。風很大,吹起路邊的落葉飛花。一朵殘花自他的面前經過,他伸手一抄便抓住了那朵花。

花已經缺了一瓣,他卻全不介意,仔細地將花插在衣襟上的一個小小的破洞中。

他就是這樣的一個人,對於生命充滿了憐惜,對於自己的一切卻漫不經心。

師門在前面一塊大石上坐了下來。

他是一個蒼老的中年人。所謂之蒼老的中年人,是指他的年歲並不是很老,但卻已經白髮蒼蒼。他的腰身也有些佝僂了,額上刻滿了風霜的痕跡。

他一坐下來,便用力地咳嗽了幾聲,拿起腰上的酒葫蘆大口喝上幾口酒。

他走了幾十年,路上的煙塵早已經侵蝕了他的身體。

趙嬴子一見師傅坐下來,便急步趕了上去。他一直跟在師傅身後七八步的地方,因爲師傅走路的時候,身上披着的大袍子總是被風吹得烈烈飛舞,走得太近,那大袍子的衣襟就會不客氣地抽他的臉。

他恭恭敬敬地站在師門面前,心裡想着師傅大概是餓了。

果然師門緊接着便說:“徒弟啊!去給爲師找點吃的吧!”

他點頭,四處環顧。他們現在一條官道上,一眼望出去,官道之上塵煙滾滾,除了他與師傅兩個活物之外,便只有天上偶然飛過的烏鴉與麻雀。

他擡頭看着蒼天,想象着龍應該是在天上飛吧!他們是御龍之人,卻連飛上天的能力都沒有。

這樣的人又怎麼能御龍呢?

“小子,你又在胡思亂想些什麼?還不快去找吃的?”

他連忙向着官道外的農田跑去,所謂之找吃的,如果沒有野生的食物,便只能從附近的農人地裡偷一些東西了。

師門自己是絕不會做這種有損身份的事情,因而他餓的時候總是把這個棘手的難題交給趙嬴子。

趙嬴子離開官道向着田野走了一段距離。他看見一隻小兔子從草叢中驚走,他便忍不住笑了。他當然可以將小兔子抓回去讓師傅果腹,但他通常不會這樣做。

他擡頭看看天空,秋日的天宇是一色的碧藍,輕盈而潔淨地懸浮於頭頂上方。他凝神看了一會兒,眼角似乎瞥見有什麼東西一掠而過。

他轉頭向着那個方向望去,只看見一條可疑的紅色浮雲。

現在並非是日出日落,天空之中便不該有紅雲。

他目不轉睛地盯着那條浮雲,但那不過是一條浮雲罷了,除此之外,再無其它。

他想,也許是自己太多心了。

他摘了一些野果,用衣襟包着,一路走一路擦着。待他回到師傅面前時,所有的野果都已經被擦拭乾淨。

他將果子呈獻給師傅,說道:“師傅,吃果子吧!”

師門擡起眼皮看了他一眼,罵道:“臭小子,你就不能給我弄點肉吃嗎?”

趙嬴子笑了,“多吃果子能夠長命百歲,師傅不是一直訓導我要有好生之德嗎?我們是修道的人,有東西吃的時候就不要隨意殺生。”

師門嘆了口氣,喃喃自語道:“小子,你長大了,學會教訓師傅了。”

他吃了幾個果子,又喝了好幾口酒,才說:“小子,你也吃點吧!”

趙嬴子點了點頭,拿起果子咬了一口,才發現原來野果的滋味又苦又澀。他偷眼看了師傅一眼,見師傅閉目養神,他想原來野果這麼難吃。但他仍然將剩下的果子全都吃了下去。

師門這才睜開眼睛,“小子,你和你的死鬼老爹一點都不象。”

他精神一震,“師傅,我爹是什麼樣的人?”

師門露出一抹略有些辛酸的笑,“你老爹可沒你那麼能忍,他要是吃這果子,咬一口就會叫出來。”

他忙問:“我爹怎麼死的?”

師門嘆了口氣:“你爹是被龍殺死的。”

龍?!趙嬴子驚異地看着師門,難道師傅真的見過龍嗎?

“小子,我知道你不相信爲師見過龍,但這個世界上真有龍。”他用手指了指天空,“如果有一天,你看見天空之中可疑的紅色浮雲,那就是龍留下的痕跡。臭小子,你爹可是一個優秀的御龍人。”

他更覺得好奇,“我爹也是御龍人?”

師門卻忽然轉移了話題,“小子,你爹死以前和我說過,他要是死了就要埋在長江源頭的蟠龍嶺上。所有的御龍人都是埋在那裡。”

他問:“師傅你有沒有把我爹埋在那兒?”

師門點了點頭:“當然。你師傅我是多麼重信守義的人,答應過人家的事怎麼可能不辦到。我把他埋在蟠龍嶺,和所有的御龍人埋在一起。”

他忍不住追問:“蟠龍嶺在哪裡?”

“在長江的源頭。”

長江?他搜索着記憶,雖然去過許多地方,見過許多大江大河,可不曾有一條江叫長江。

“長江在哪裡?”

師門被他問地煩了,用酒葫蘆重重地敲了他的頭一下,“長江在淮水的南方。”

他被師傅敲得有些疼,他揉着自己的頭,還是忍不住追問:“那淮水又在哪裡?”

師門的眼睛裡閃過一抹狡猾的笑意,“淮水在很北的地方,比草原還要更北的地方。”

趙嬴子點了點頭,原來淮水是在比草原還要北方的地方,那麼長江大概就是在草原上吧!他在心裡計算着,什麼時候纔可以到蟠龍嶺去看一看爹的墳墓呢?

師門忽然說:“小子,要是師傅死了,你也要把師傅埋在蟠龍嶺,記住了嗎?”

趙嬴子答應着:“我知道了師傅。”他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師傅你會長命百歲的。”

師門嘆了口氣,長命百歲?御龍之人,又有哪一個不是死於非命呢?

趙嬴子想起剛纔看見的天上的紅雲,他遲疑了一會兒,還是決定先不告訴師傅,也許只是自己大驚小怪吧!

他張開的嘴中便問出了另一個問題:“那我媽是誰?”

師傅沒有回答,腳步有些踉蹌。

他又追問了一句:“師傅,我媽是誰啊?”

師門打了個酒嗝,“小子,你媽是誰我怎麼知道?”

他怔了怔,很想問,難道我爹就沒告訴過你嗎?

但他看着師傅蹣跚的腳步,想着師傅大概喝醉了。他就不再問了。師傅喝醉酒的時候總是會無緣無故地打人,他可不想沒來由地被揍一頓。

擡頭看碧藍之天,那抹紅雲已經消逝不見。

也許,也許真的只是錯覺吧!

他們又在路上走了幾天,終於到了朝歌。越是靠近朝歌,旅人便越多,每個人的行囊之中都藏着自己的心事。

師門說:“徒弟,你看他們行色匆匆,爲了生機而奔忙是多麼可笑的事。”

趙嬴子“嗯”了一聲,心裡想,至少他們每頓都有乾糧吃,不必飢一頓飽一頓。

師門似是看出他的想法,“徒弟,你總是把心思藏起來不說,這是很不好的習慣。”

他暗暗笑了,師傅雖然年紀大了,有的時候卻比他還更有童心。他道:“師傅,你也有許多事不願意告訴我。”

師門沉思了一下,“小子,有些事到該告訴你的時候自然會告訴你。”

他默然不語,他甚至連自己父親的名字都不知道。師門從不提起他的父親,那一天,是破天荒的。

在朝歌的城門前,他看見巨大的告示牌。牌上寫着的內容是他們早知道的,他們也正是因此而來朝歌。

據說有人在朝歌附近發現了神龍的蹤影,而天子孔甲又是酷愛龍的人。所以他便傳下聖旨,徵召天下的有道之士入朝,尋找能夠擒龍和養龍的人。

自那以後,各地的方士便絡繹來朝。

在這個浩浩蕩蕩的應徵擒龍隊伍中,他們並非是第一個,也絕不會是最後一個。

告示牌下的軍士麻木不仁地接待着報名參加擒龍的人。每一個報名的人,都需得當場表演自己的道術,在確實證明有道法以後,才能夠進入養龍居。

所謂之養龍居,便是天子孔甲爲了飼養神龍而建的別苑。當然,現在別苑中沒有龍,只有一大批前來擒龍的方士。

便是在告示牌下,趙嬴子第一次遇到劉累。

劉累是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人,意氣風發,鋒芒畢露。他身上穿着潔白如雪的長袍,漆黑的長髮隨意地披散在腦後,腰間繫着一把古樸的木劍。

他容貌清秀,氣勢逼人。兩個少年在人羣之中看見了對方,相視一笑。

他想,劉累雖然年輕,一定是一個道法高超的方士吧!

劉累從煙塵滾滾的官道中走過來,臉上的表情高貴而矜持,那些衣着襤褸的方士們便不由自主地爲他讓開了路。

不久以後趙嬴子方纔知道,劉累是與他完全不同的一種人。他自己內斂而沉默,從不譁衆取寵,雖然身具道法,卻讓人誤以爲他只是一個普通的少年。

而劉累卻浮誇造作,無論走到哪裡,都要想盡辦法吸引衆人的目光。雖然全不通什麼道法,卻始終以有道高士的形象出現。

這樣兩個性格迥異的少年人,看起來有着天淵之別,似風馬牛不相及,但終成了日後的好友。

劉累坦然地自方士之中穿過,停在告示牌下的軍士面前。

那軍士擡眼看了看他,似也被他的氣勢所震,說話的語氣便也恭敬了一些。“姓名?”

劉累大聲回答:“劉累!”他說得如此響亮,在場的方士和圍觀的閒人都聽見並記住了他的名字。

那軍士點了點頭,用一把小而尖銳的錐子在龜殼上刻下他的名字。“表演一下吧!”

劉累的雙眼吃驚地睜大,“你說什麼?”

他驟變的語氣倒是把軍士嚇了一跳。“按照規定,想要進入養龍居的人都必須證明自己身具道法。”軍士小心翼翼地說。

劉累仰天大笑,“你知道我是誰?”

軍士一怔,心想你不是叫劉累嗎?他便如實回答:“你是劉累!”

劉累又仰天大笑了幾聲:“你可知道劉累是誰?”

劉累便是你!軍士卻沒把這句廢話說出口,他迷惘地看着劉累驕傲的臉,搖了搖頭。

劉累點頭,“你不知道我也不怪你,因爲你不是方士,就算不知道我的大名也無可厚非。我便是上古御龍氏的傳人,這世間最會御龍之人。你居然讓御龍氏的傳人當衆表演道法,那不是耍猴戲嗎?”

他用指尖敲了敲龜殼,“一個有道之士怎麼可以耍猴戲?”

軍士呆了呆,爭辯道:“可是……”

劉累打斷他的話:“不必再可是了,找個人帶我去養龍居。若是激怒了我,我拂袖而去,天子就真地失去了世間唯一一個御龍人了。”

他轉身向城內走去,走了幾步回頭望向張口結舌的軍士,“你還愣着幹嘛?快點找人給我帶路。”

軍士無奈地嘆了口氣,對身邊的一名軍士點了點頭。

或者人的衣着和氣勢真地能夠決定許多事情,除劉累之外,無人再能得到相同的待遇,他們不得不表演着各自的絕活。

這種表演千奇百怪,更加如同雜耍,至少在這一點上劉累一點兒也沒有說錯。於是無所是事的閒人們便每天等在告示牌下,看着那花樣翻新的表演。

所謂之江湖術士,又有幾個是真的懂道法的?許多人無非是窮途末路,想要在養龍居中騙些吃喝罷了。

趙嬴子看着一箇中年人從口中噴出碧綠的火焰,又一個老年人手中牽着一隻小猴子,他說那隻猴子可以聞樂起舞。軍士便讓他表演了一番,小猴子依着老年人吹奏的音樂聲,做出種種滑稽的動作。

旁觀的人們紛紛叫好,興味盎然。

趙嬴子不知這種表演與御龍有何關係,但中年人和老年人都成功地進入了養龍居。

輪到他們的時候,師門指了指趙嬴子,“他是我的徒弟!”

軍士點了點頭,“有什麼本事?”

師門默然,趙嬴子知道師傅不會回答這種無聊的提問,他連忙答道:“我們會御龍。”

軍士臉上露出一抹嘲諷的笑,“來的人都會御龍。”

趙嬴子想到那馴猴的老者,他想,他一定是不能御龍的。

軍士道:“不要囉嗦了,有什麼本事表演一下吧!”

趙嬴子點了點頭,抽出背上揹着的劍,練了一套劍法。軍士卻打了個哈欠,“這也算本事嗎?沒有什麼希罕點的?”

趙嬴子呆了呆,其實劉累說得對,一個御龍人怎麼可以耍猴戲呢?

他有些手足無措地站着,不知是否應該艱在這些普通人之前顯露自己的道法。

幸而便在此時,變故驟生。

狂風吹起了城門上掛着的旌旗,一道閃電憑空而降,將旗杆從中打斷。旗子便飄飄蕩蕩地落了下來,掠過驚呼奔逃的人羣頭頂。

旗杆是整棵像木的樹幹做的,粗重高大,落下來的時候,似能將空氣劈成兩半。

一個五六歲的小孩站在原地,不知逃避,旁觀的人們失聲驚呼,那小孩若是被旗杆砸到,豈非會變成肉餅?

但旗杆落下的速度快愈人們的驚呼之聲,所謂之方士們也只能袖手旁觀,無所作爲。

趙嬴子飛身趕到小孩的身邊,一手抱起孩子,一手向上托住落下的旗杆。那旗杆忽似輕如鴻毛,在他的手中沒有一絲分量。

但他腳下的土地卻裂開了幾道縫隙。他身具道術,卻仍然是個人類,他只能將力量轉入腳下的土地,卻不能以自己之身來承受。

他將手中的旗杆輕輕放下,驚愕地人羣一起歡呼了起來。

與那些江湖術士相比,這人才象是能御龍的人吧!

此事之後,他無需表演任何技能,便被帶入了養龍居。

師門一直若有所思地看着天空,天空是一碧如洗的,朝歌的秋天總是秋高氣爽。師門有些悽然起來,在趙嬴子還未曾來到人世以前,他便幾乎走遍了天下所有的地方。

每一個地方的天氣都不同,民風也不同,連語言都是不同的。

他想,他剩下的生命裡還要走多少地方呢?這樣想的時候,他便不由地迷茫。他一生所想,不過是擒住那兩條龍罷了。

“師傅,你在看什麼?”

“徒弟,這麼晴朗的天爲什麼會打雷?”

趙嬴子看看天空,天上連一絲雲都沒有。他也覺得好奇,這樣晴朗的天爲什麼會打雷呢?“那是不是叫旱天雷?”他試探着問。

師門的嘴角牽起一抹笑意,“小子,那不是普通的雷,那是龍的聲音。”

趙嬴子一震,“龍的聲音?朝歌真的有龍嗎?”

師門看着天空,“你不是也看見了天空中的紅雲嗎?”

趙嬴子有些不好意思,“師傅,我怕我看錯了。”

師門笑了笑,“徒弟,你深沉內斂,這是個優點也是缺點。”

趙嬴子想他並不象師傅所說的那樣深沉,他不說話不願意生事,不過是因爲他比較懶惰罷了。“爲什麼是優點也是缺點?”他其實連爭論也可免則免,爭論起來,便要爭出個誰是誰非,這樣的事情在他看來全無意義。

“優點是別人看不出你的深淺,缺點是有一些重要的事情你卻會因此而錯過。”

趙嬴子點了點對:“我知道了師傅,以後我會改的。”

師門嘆息着搖了搖頭,“一個人的天性又怎麼會那麼輕易地改變。”

趙嬴子想師傅最近的感慨越來越多了,師傅大概是老了。他看着師傅鬢邊的白髮,心裡便生起一抹無奈。師傅總會有離開人間的一天,到時便只剩下他一個人了。

他自有記憶以來便是與師傅相依爲命的,這世間來來往往曾與無數人擦肩而過,但那些不過是人生的過客,到了最後,仍然只剩下他與師傅兩個人。

小的時候,師傅用獸皮爲他製成衣服,衣服磨破了,都是師傅爲他補好的。等他長大以後,師傅便逐漸懶惰,所有關於日常起居的工作慢慢地落在他的身上。

他看見師傅的袍子上又磨出了一個小洞,心裡想着,也許晚上應該把這件袍子補一補。

未來怎麼樣,他從不關心,似乎這一生就會在與師傅的四處流浪中度過。他也並不曾想過是否應該有一個安定的居處,在他的概念之中,“家”這個詞是從未曾存在過的。

他說:“師傅,我們真的能擒住龍嗎?”

師門默然,半晌才說:“有些事情,就算做不到,也要拼命去做,因爲那是你活在這個世間的使命。”

趙嬴子又見到了劉累,他們在養龍居的住處被安排在劉累的隔壁。

這是廣大的庭院,亭臺樓閣,水榭迴廊。院子的中間是一個巨大的水池,因爲孔甲聽人說過,龍是要居住在水中的。

水池之大,如同一個小湖,湖的中心有小小的島嶼,一切都佈置得如同天然而成。

御龍人的居所便圍着湖散佈着,雖然已經有許多人入住其中,卻仍然只住滿了一半。

趙嬴子想:天子真是奢侈,他走過那麼多的地方,還從未曾見過這麼大的庭院。

他看見劉累站在湖邊一處用竹子搭起的高臺上,臺下圍了許多人。

秋日的風吹起劉累飄飄的白衣和他披散着的長髮,明朗的陽光自他的身後照過來,所有仰視的人都無法看清他的臉,只能看見一團光影中的一個有些模糊的人影。

這樣的情形,不由地使人產生頂禮膜拜的心情。

劉累很會造勢,他總能輕易地將自己擡高到與衆不同的地位。

他似在講述自己的英雄史,一眼看見趙嬴子,便揮了揮手說:“都散了吧!明天再繼續。”

那些圍着的江湖術士們很聽話地四散而去。趙嬴子想劉累真是一個有本事的人,纔不過片刻功夫,就已經有那麼多人聽從他的吩咐。

劉累從竹臺上一躍而下,長髮在腦後悠然地飄飛着。他跑到趙嬴子的面前,笑道:“那麼多人裡,我一眼就看見了你。”

他有些好奇:“爲什麼?”

劉累誇張地揚起雙眉:“那還用問嗎?其他的人都是凡夫俗子,只有你象個有點本事的人。”

趙嬴子笑了,“我也是凡夫俗子。”

劉累搖了搖頭:“我聽說你的事了,你是一個真正的御龍人吧?”他環顧了一下四周,到處都是江湖術士們百無聊賴的身影。他指了指那些人:“你看他們,一看就知是來騙吃騙喝,哪裡會有什麼本事?可是你不同。”他認真地注視着趙嬴子的臉,“只有你才配做我的朋友。”

少年略帶稚氣的臉上有難得地執着模樣,趙嬴子便有些感動起來。在過去的十幾年裡,從來不曾有人如此重視過他。

他覺得應該說些什麼,但他一向不善言辭。

師門遠遠地咳嗽了一聲,他忙道:“我先過去了。”

劉累點了點頭,向着白髮蒼蒼的師門做了個鬼臉。他想這個老頭子已經這麼老了,還能擒龍嗎?他便吃吃地笑了起來。他是充滿活動的少年,想笑便笑,想哭便哭,雖然一直以騙術過活,但自己從未覺得有什麼不對之處。

趙嬴子爲師門鋪好了牀,他吃了一些侍女送上來的見所未見的古怪食物,也說不上好吃難吃。但看師傅的樣子,似乎很享受,他便想,這些東西大概是很好吃吧!

因爲猜到那些是難得的食品,而他又感覺不出味道有什麼不同,他便全都放在了師門的手邊。

夜晚來臨以後,師門倚着桌子打瞌睡。他在燈下爲師傅縫補破了的袍子,忽聽窗外傳來彈指的聲音。

他側耳聽了聽,有人悄聲呼喊他的名字:“趙嬴子!趙嬴子!”

他看了看師傅,見師傅閉着眼睛,似乎什麼也沒聽見。他想了想,放下手中的袍子,推門走了出去。

月亮很大,藍幽幽的,幾顆星星分散在月亮的附近,不動聲色地注視着悲喜的人間。風在夜裡就靜了下來,不似日間那般激烈。他看見枝上一動不動的烏鴉,樹葉的影子在月下如同鬼魅。

他略略吃了一驚,這個地方,詭異莫名如同一個圈套?

劉累從樹後探出頭來,向他招了招手。“怎麼纔出來?”他捻熟地說,似乎兩人並非只認識了一日,而是多年的好友。

他笑,覺得這個比自己小的少年人多少帶着點孩子氣。“我怕師傅會聽見。”

劉累吐了吐舌頭,“整天跟着那種老頭子,一定很無聊吧?”

他搖頭,“師傅是很好的人。”

劉累笑了,“好與無聊是不同的。好人也可以無聊,壞人也可以有趣。當然也有又好又有趣的人。比如說我吧!”他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兩人靠着大樹坐了下來,不由自主地一起擡頭看着天空。劉累說:“龍是在天上飛嗎?”

趙嬴子點了點頭,“我想是的吧!”

“不會飛的人又怎麼能擒住龍?”

趙嬴子想了想,這個問題要回答起來是很複雜的,“龍雖然在飛,但卻總會回到地面上來。”

“雖然會到地面,想要抓住這個機會也是很難的。”

“總有辦法的。”趙嬴子語氣裡帶着一絲安慰,“你是御龍氏的傳人,一定比我更加了解。”

劉累眨眨眼睛笑了,“那是騙人的,其實我一點道法也不懂。”

趙嬴子吃了一驚,卻又有一絲感動,這樣秘密的事,他毫不隱瞞地告訴他。“你不怕天子怪罪?”

劉累漫不在乎地說:“這裡絕大多數的人都是騙子,就算天子要怪罪,也不止怪罪我一個。”

他從身邊摸出一個小小的酒壺遞給趙嬴子,“喝吧!”

趙嬴子拿起來喝了一口,入口甘醇,他讚道:“好酒。”

劉累笑道:“當然是好酒,這是御酒,我偷來的。”

趙嬴子張大了嘴:“你偷東西?”

劉累把兩隻手墊在腦後,舒舒服服地躺了下來,“偷東西有什麼大驚小怪的?難道你從來沒有偷過東西嗎?”

趙嬴子想了想,確是沒什麼大驚小怪的,在流浪的路上,他經常偷地裡的糧食。他又拿起酒壺喝了一口,將手中的酒壺遞還給劉累。劉累便也喝了一口,又遞給他。兩人你一口,我一口,很快將壺中酒喝光。他幾乎是不喝酒的,師傅嗜酒如命,只要有酒,他必然會孝敬給師傅。

也便因此,他的酒量並不好,喝了半壺酒後,就覺得頭有些暈沉沉的。

他學着劉累的樣子躺了下來,看見葉間一閃而逝的流光。

光是淡淡的紅色,如同纖雲般飄移不定,樹葉的邊緣皆被鍍了一圈虛無的光影。

因頭暈的原因,他便失去了以往的判斷能力,他以手指着那紅色之光,口齒不清地說:“你看那裡。”

劉累卻似什麼也不曾見,“看什麼?”

“紅色!”他說。

劉累哈哈笑了起來:“哪裡有什麼紅色。”他的手慢慢地摸到衣袖之中,趙嬴子已經喝醉了吧!現在正是動手的好時機。

但,袖中的東西還不曾抽出。狂風卻驟起。

他的眼前被什麼東西迷茫住了。

有人緊緊地拉住他的手,他轉頭,看見趙嬴子略帶醉意的眼睛,“不要放手。”

他想張口說話,風如此猛烈,使他連嘴都無法張開。他只得緊緊地握住趙嬴子的手,那手溫暖而堅定。

他的心莫名其妙地有些感動,如此狂風之下,他便如同無依無靠的飛絮,但趙嬴子卻緊緊地抓住了他。

他疑惑地四下張望,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許久以後,趙嬴子才知道,那個曾經流光飛舞的夜晚,他兩赴險境。但他終於不曾死,也不曾有任何損傷,或者這便是宿命無情的安排。

若是那一夜,他不曾離開房間,不曾喝過酒,也許便不會有以後的事情發生。

他偶然會這樣想。但轉念一想,有些事情就算那一夜不發生,以後也依然會水落石出的呈現。所謂之偶然,不過是必然的結局。

趙嬴子是在花香中醒來的。他疑惑地坐起身,便見到身前身後開着的無可計數的鮮花。他仍然緊握着劉累的手,他一動,劉累也慢慢地醒轉過來。

他們並沒有什麼不妥,身上也不曾受傷,一直昏睡不醒大概更多歸功於那一壺御酒。

他們四下張望,發現自己是處身在一座山谷中。

谷裡遍值鮮花,只要是外間有的花,谷裡便都有。

趙嬴子走過不少地方,也見過不少花,但他所見過的花加在一起尚且不及谷中花的一半。

山谷四面都是高高的山崖,也不知是否有出路。

劉累拍了拍頭,想要憶起昏睡以前的事情,除了那陣狂風之外,他便再也想不起什麼了。他疑惑地注視着趙嬴子,不必他開口,趙嬴子也知道他想問些什麼。

他無奈地搖了搖頭:“我也不知我們爲何會到了這裡。”但他的心裡卻有一絲不安,那狂風,如此沒來由,難道是龍造成的?

但他的個性謹慎,沒有把握的事情是不會輕易說出口的。

兩人站起身,同時看見了花叢中的那個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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