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可惜薛鈴不是方別,喊不出你怎麼這麼熟練這句話。
她只是接過那個白色的小瓷瓶,打開之後,是有些熟悉的略帶腐臭和刺鼻的味道鑽入鼻腔。
裡面的粉末是熟悉的暗綠色。
薛鈴並沒有再多問什麼,自己來到青雲道人和酒和尚的屍首前,在確定了對方身上的有效物件都被自己搜刮殆盡之後,傾斜瓶身,輕輕將其中的粉末抖落在其心口的傷口上。
只見一縷青煙飛快地冒出來,帶着類似於燒焦羽毛味的刺鼻味道,薛鈴爲了避免腐蝕不盡,刻意多加了一些分量。
然後她重新回到霍螢面前,伸手將站在原地不動的霍螢扛了起來,然後再來到盛君千面前,此時的盛公子已經徹底暈倒了。
當然,盛公子暈倒的主要原因在於和酒和尚與青雲道人不同,他是真的完全不帶慌的。
因爲比較放鬆的緣故,所以睡的也比較香甜。
薛鈴搖了搖頭將盛公子也扛了起來。
這樣也就恢復了曾經左手一隻雞,右手一隻鴨的模式。
薛鈴擡頭看向頭頂,只見深谷幽幽,明月高懸,如今這個樣子,再想要上去按照原路返回已經有些艱難。
“我們現在要原路回去嗎?”薛鈴開口問道。
“不用,也回不去。”霍螢在薛鈴的肩膀上靜靜說道:“原本不走大路只是因爲怕驚動這兩個人。”
“既然他們已死,那麼瓦罐寺便沒有什麼值得畏懼之人,直接從瓦罐寺出去就行了。”
薛鈴點了點頭,然後扛着兩個人,就一路向着瓦罐寺而去,先是穿過一條筆直穿透山體的溶洞,隨後是一扇已經打開的大鐵門,穿門而出,便已經到了瓦罐寺的後院。
這間佛門古剎清幽寧靜,月光灑落,真可謂曲徑通幽處,禪房花木深。
但是又有誰能想到,瓦罐寺之後竟然是這般別有洞天。
寺中並沒有打更的僧人,如果遇到了,薛鈴恐怕還要再費一番手腳,她就這樣一左一右揹着兩個人躍上了瓦罐寺的寺牆,然後飛掠而出,只見此時四周一片蕭然,白月光從山那邊探出頭來,照的整個山脊白燦燦地生着輝芒。
薛鈴站在月光之下,心中逃出生天劫後餘生的喜悅,與發現了自己竟然無意之間殺了東廠的高手,壞了皇上的好事這份抑鬱左右交織,心中情緒萬分複雜。
但無論如何,此行終於找到了天不老,也算是沒有空手而歸。
“霍螢。”薛鈴輕輕問向肩上的的少女,但是沒有得到答覆。
薛鈴回頭一看,卻看到霍螢已經在自己的肩膀上沉沉睡去,所夢香甜。
薛鈴不由有些意外地搖頭一笑——霍螢終究也不是鐵打的人啊,她能夠撐到現在,已經算是她體質特殊,對於多種毒物都有輕微抗性的緣故了。
不過這樣一來,薛鈴主意已定。
她大踏步,向着深山中走去。
那處山洞在白雲山幾座高峰之間的一座,還算容易尋覓,況且,江流兒還在那邊。
……
……
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就有些乏善可陳起來。
薛鈴一路回到了山洞,天已經濛濛放晴,薛鈴安置了已經昏睡的盛君千和霍螢,把熟睡中的江流兒叫醒,然後簡單告知了對方的原委,隨後自己就在霍螢身邊打坐等候。
直到霍螢自己甦醒的時候,差不多已經是巳時,隨後薛鈴自己再轉頭去入睡休息,等到薛鈴一覺睡醒之後,已經是午時過半。
霍螢有針對無能勝香的解毒劑,服下之後雖然不算立即生效,但是體內的毒素已經開始緩慢分解排除,四人在山洞中用過午飯,隨後一同下山,回到了江石楠的茅屋,江石楠等到江流兒回來,自然是喜不自勝,但是卻不認識霍螢究竟是何人。
霍螢則話不多說,先是替江石楠檢查了腿傷的傷勢,隨即開刀排出腿上的毒素和膿血,再用藥包紮,最後給江石楠開出來一個方子,讓他按照方子抓藥,連續服用十天,就可以手足自如,恢復到被蛇咬之前的傷勢。
原本江石楠對自己的傷勢已經不抱什麼希望,說心如死灰都不爲過,這樣一來自然大喜過望,自己腿上在身不能起來,便讓江流兒連連叩頭,江流兒也不推辭,當即想要下跪,卻被霍螢攔住:“治病救人是應該的,沒有什麼謝不謝的。”
這樣說着,霍螢自己先在江家的茅屋轉了一圈,最後拿走了一小捆山參,權做最終的診金。
隨後三人並沒有接受江石楠的挽留,因爲時間緊迫,三人直接趕往了嵩縣縣城,而將江流兒繼續留在白雲山中不表。
……
……
卻說薛崇在送走了薛鈴盛君千之後,自己依舊日日如常在破廟中看着乞丐練武,自己怡然自得,每日吃飯飲酒睡覺,一副渾然無事的樣子。
只說這天薛崇繼續在破廟之中睡下之後,在睡夢中,卻感覺到有一條冰涼徹骨的東西橫在了自己的脖頸前,就好像一條毒蛇纏繞了他的脖子。
薛崇瞬間驚醒,怒喝道:“誰?”
他剛剛開口,就感覺自己的周身要穴已經被人點了,他再側身一看,在破廟中的其他乞丐一個個昏睡不醒,而自己身邊,則站着薛鈴盛君千以及一個不認識的白衣女子。
其中盛君千正將自己手中的黑刀橫在薛崇的脖子上,靜靜看着這個已經受制於人的獨目天王:“天王兄好久不見。”
“您沒有想到我們會活着回來吧?”盛君千這樣冷冷說道。
薛崇看着盛君千冷冷道:“你們就是這樣對待合作者的?”
“合作者?”薛鈴淡淡笑了笑,她從懷中拿出來那兩個小酒盅,在薛崇面前晃了晃:“這是你當初要的東西。”
“酒和尚和青雲道人的心頭血。”
“我們殺了他們,也拿到了天不老,但是無論是酒和尚,還是青雲道人武功都比想象中要高,不過這並不重要。”
薛鈴看着薛崇,繼續冷冷說道:“你可知道那一僧一道究竟是什麼人?”
薛崇死死盯着那在薛鈴手中叮噹作響的小酒盅,眼神中露出些許的貪婪火熱之色,隨即他嘆了口氣:“所以說你們是知道了?”
薛鈴冷笑一聲,再從懷中取出來那個梅花令牌:“這是我從青雲道人懷中拿到的東西,你能給我解釋一下這是什麼嗎?”
薛崇看着薛鈴拿出來的令牌,看着上面的東平守禦四個篆字,自己嘆了口氣:“東平守禦梅花金令牌,是由東廠鑄造發放,只賜給那些最位高權重的官吏要員,執此令牌,便可以自由初入宮闈,與大內高手無異。”
薛鈴靜靜看着說出這樣實話的薛崇:“所以說,你承認那一僧一道都是東廠的人了。”
“既然這樣,你還明說要取他們的心頭血,欲要我們借刀殺人,其心可誅。”
薛鈴幾乎咬着牙說出了這句話。
持有梅花金令的人,就算在整個東廠也超不過二十個,都是最受東廠掌印太監器重的高手與重要人物,在特殊情況下,他們甚至有直接面聖的權力,通常情況下所指的大內高手,指的就是他們。
而現在薛鈴盛君千在薛崇的誤導下,竟然親手擊殺兩個大內高手,這如果被人查清,那麼就是真的滔天大罪。
更何況薛鈴自己還不是真正的江湖人士,她的真實身份是錦衣衛的臥底百戶。
若是她父親還活着的時候,錦衣衛是可以強壓東廠一頭,而現在薛平已死,錦衣衛已經成了東廠手下的一條狗,事事都要請示東廠才能行事,而薛鈴在這個時候竟然殺了東廠兩個要員,如果揭發出來,真的連天王老子都保不了她。
當然——也不絕對,如果薛平還活着,那麼這就是罰酒三杯的小事。
但是如今薛平已經死了,那麼對於薛鈴而言,就是幾近誅滅九族的大罪。
畢竟——爲什麼兩個手握梅花金令的東廠高手,會縮在這樣一個窮山僻壤的瓦罐寺數年之久?
說白了,就是爲了天不老,爲了清淨琉璃方的,再說明白一點,他們是爲了聖人辦事。
這也是爲何薛鈴在料理完白雲山的事情之後,馬不停蹄地回到嵩縣,趁夜來找薛崇算賬。
如果薛崇給不了薛鈴一個滿意的答案,那麼有些事情,就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薛鈴動手殺了青雲道人酒和尚的事情,天下間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而至少薛崇是絕對不能知道的。
最少不能活着知道。
“是的,他們是東廠的人。”薛崇利刃在喉,卻慢慢平靜下來:“其官職都是千戶,但並不領實職,只能算是五品御前帶刀侍衛。”
薛鈴現在不想回憶戶部侍郎周海天是幾品了。
其實不回憶也知道,戶部侍郎周海天是戶部僅次於戶部尚書的副官,也就是正三品,正是因爲蜂巢敢於刺殺這樣一個位高權重的朝廷要員,才引起聖人震怒,進而引發一系列的腥風血雨。
而現在,薛鈴也可以驕傲地說,自己殺了兩個東廠的五品大官。
少女真的想死好吧。
如果事先知道這倆人是東廠的人,並且還是東廠的五品千戶,御前帶刀侍衛,給薛鈴一萬個膽子都不敢殺好吧。
畢竟她不是真的江湖中人,本質上她還是錦衣衛百戶。
如今錦衣衛百戶殺了東廠千戶。
真是太有面子了。
“那麼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嗎?”薛鈴強壓怒火說道:“你知道你在讓我們做什麼嗎?”
“我早就說過,這件事情不說不錯,多說多錯,知道的越多,就越危險。”薛崇靜靜說道:“以及姑娘認識這大內的梅花金令,想來來歷也不一般。”
“我的事情不用你多管。”薛鈴咬牙說道。
這次捅了這麼大的馬蜂窩,她非常不開心,極其不開心。
雖然哪怕事情再來一次,她還是會這樣做,除非有人在她來之前就告訴她青雲道人和酒和尚的身份,否則那個時候,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哪裡還顧得了那麼多。
“如果你給不了我滿意的答案,那麼你應該知道,自己是絕對活不下去的。”薛鈴繼續冷冷說道。
而薛崇則躺在牀上靜靜笑了笑:“時至今日,我想我也給不了姑娘什麼滿意的答覆了。”
因爲薛崇說的是實話,如今青雲道人和酒和尚已死,天不老也弄丟了,一旦東廠發現這兩個重要人物之死,那麼肯定又是一場血雨腥風。
薛鈴能夠做的,就是讓天下間知道這兩個人是她殺的人越少越好。
反正對方的屍體已經用化屍粉化掉了,是真正的死無對證。
現在薛鈴才知道爲什麼方別那麼喜歡用化屍粉,真的是越用越上癮,居家旅行殺人滅口之必備良藥。
“那你告訴我,你究竟是誰?”薛鈴看着薛崇說道。
“有意義嗎?”薛崇帶着輕微的笑意問道。
他直視着薛鈴的眼睛,表情沒有任何的畏懼。
“當然有意義。”薛鈴說道:“你是什麼人,怎麼會知道這麼多不該知道的事情?”
“蓬萊閣並不涉及江湖武林太深,朝堂之事管的更少,你究竟是什麼人?又和那兩個人是什麼關係?”
“你來到白雲山,真的只是爲了天不老而來的嗎?”
薛鈴這一連串問了出去,薛崇不由低低笑了出來。
“如果你真的想知道,那麼告訴你也無妨。”
“我當然是蓬萊閣門人,這個千真萬確,但是同時,我也是錦衣衛千戶,同樣是受皇命來到這白雲山,爲奪取天不老和清淨琉璃方而來。”
薛鈴並不感到意外。
因爲這樣的答案纔是最接近真實解的答案。
“那麼爲什麼?”薛鈴看着薛崇:“你最終身受重傷,隱居於此,而不是遠走高飛?”
“至於這個嘛。”薛崇冷冷笑了笑,望向天空,目光悠遠,帶着諷刺的意味。
“敢問姑娘,聽沒有聽說過,錦衣衛指揮使,薛平這個名字。”
薛鈴那一瞬間心神劇震,幾乎不能自已,半晌說不出話來,而盛君千卻在一旁恰到好處地開口:“那位曾經權傾朝野的一品太子太師,錦衣衛指揮使,聖人皇帝跟前的最大紅人。”
“又有誰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