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3.師兄的經歷

九爲極數。

衛枕流的記憶中, 也經歷了完整的九次人生。

在他最初的人生裡,他和現在的性格有很大出入……也許是截然不同。

那時他是一個真正的少年,十五歲家人橫死, 被北斗仙宗的人救下, 順理成章到了辰極島。

天生劍心的天靈根修士, 立即引起了全師門的關注, 連後山禁地中閉關多年的沖虛真君也主動收他爲弟子。

衛枕流一生當中, 只在拜師那一天見過真君一面。他記得真君坐在洞窟深處,頭頂有天光落下的一道光柱,閉目垂首, 宛如雕像。

真君只說了一句:“你來了。”

少年時期的衛枕流並不明白真君的意思。也許終他一生,直到現在, 他也不明白那一位坐鎮北斗無數光陰的真君究竟看見了什麼。

但那時他並未深究, 也沒有能力深究。

他是門內最受矚目的天才弟子, 拜師真君,又由掌門親自教導劍術, 很快就成了幾百年中進境最快的弟子。

少年有成,自然意氣風發,高傲驕矜、目下無塵,平素總是冷着臉獨來獨往,一絲笑容也無。他也少有交好的同輩, 一心刻苦修煉, 日日與龍淵劍相對, 在山巔斬出縱橫劍氣。

起初, 他是爲了給家人報仇。

但在斬殺當初襲擊親人的妖獸羣后, 他的目標就變成了劍道本身。

儘管他依舊沒能擺脫天生的“怪病”,他卻始終堅信自己能在劍道上有所建樹, 最後憑實力斬斷一切病痛。

僅僅十年,他就成就了神遊境。

也就是在這時,石無患拜入北斗仙宗。

起初沒有人注意到他,畢竟只是一個廢靈根雜役弟子,在辰極島上並不比一粒微塵更重。

但很快,石無患就以驚人的修行速度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起初他只是比別人稍微快一點,尚且能歸因於“心性上佳、頗有毅力”;不久,他就因爲一年不動、兩年和光而讓人驚歎起來。

即便是三靈根弟子,三年修煉至和光境也足以令人讚許。

也就在第三年,北斗仙宗如期召開了金玉會。這一活動是爲了挑選內門弟子而舉辦,但石無患在金玉會上表現得極其令人驚豔,進而引起了戒律堂的注意。

於是,他被破格收爲隱元峰真傳。

普通弟子想要進入戒律堂並不難,但那只是成爲普通的絳衣使;然而成爲隱元真傳,就意味着有機會成爲未來的戒律堂院使。

石無患在戒律堂中表現可圈可點,很快積累了足夠功績,成爲了副院使。

他傳奇般的經歷被認定爲“廢靈根自強不息”的典範,爲他帶來了極大的人望。

但這還不足以讓衛枕流注意到他。

真正引起他注意的,是掌門對石無患的格外讚許。

那時他還很年輕,對未來毫不知情;對於親手教導他的掌門,他始終懷着深深的感激和敬重,將他看作是自己真正的師父。

正因爲尊敬、親近掌門,他才知道能讓這一位開口誇獎誰是多不容易的事。掌門看似笑眯眯的很好說話,實際卻對誰都滿不在乎,何況一個小小的弟子?

這令他不自禁開始注意石無患。

他自詡一等一的英才,自然不會嫉妒,只有些好奇和挑剔,想看看石無患究竟值不值得掌門的誇獎。

爲了試探石無患的實力,他也出手過幾次。他當時性格驕傲、不懂收斂,在別人看來,就像他仗着地位和實力在欺負石無患,而石無患就是那個倔強反抗壓迫、令人心生同情和尊敬的典範。

他覺得不快,卻又覺得外人的看法如清風拂面,關他何事?

於是一句也不解釋。

他甚至還漸漸覺得,石無患除了靈根資質不好,又過分花心分神,其餘方面都配得起一句“人中龍鳳”。甚至於,他分明是法修,劍術卻也相當不錯。

劍修總是欽佩劍術高超的同道。那時候的衛枕流也並不例外。

於是在一段時間裡,他正視了石無患,也認同他是一位值得尊重的同道和對手。有一段時間,他們二人的關係竟能稱得上“不錯”。

從衛枕流入門開始,門中就一直有女修向他示好,但他本人專心劍道,並不曾對誰感到在意。和他相對,石無患倒是處處留情,但在衛枕流看來,處處留情也是另一種無情的方式。

有時他甚至會產生一種錯覺,覺得那個花心多情的師弟和笑眯眯到處晃的掌門有些相似。

也許這並不是一種錯覺……因爲後來他終於明白,石無患和掌門之間的確存在某種不爲人知的聯繫。

那是他很後來纔想清楚的事了。在那一時刻到來之前,他仍然只是北斗天樞的真傳劍修衛枕流,獨來獨往,在門內受人尊敬,在外也名聲不俗。

他是北斗的修士,受着北斗的教育,遵循北斗的行事規範。

因而他也一直明白,魔族——以及所有和魔族有聯繫的事物,都應該毫不留情地斬殺。

於是……當他被掌門召喚去九分堂,瞭解自己身上的“怪病”實際是血脈中帶來的魔氣在作祟時,當他明白自己原來是魔族皇室的血脈時……

那是他第一次感到世界的崩塌。

但掌門仍然帶着笑,輕鬆又親切,說:“出身並不代表一切,血脈也說明不了什麼。枕流,你是我一手教出來的,從來都是北斗的驕傲。”

“魔族又如何?你仍然能成爲一個合格的北斗修士。”

他心中的感激和感動無以言表。

帶着這樣的心情,當他聽見了掌門接下來的計劃時……他不過猶豫了片刻,便一口答應下來。

掌門的計劃是,在十萬大山的封印徹底崩潰之前,讓他找機會“叛出”北斗仙宗,前往魔族的領域,登上少魔君的位置。

這樣一來,當魔族徹底脫困、仙魔之戰爆發後,他就能作爲仙道盟的間諜,在魔族後方與北斗裡應外合,最終覆滅魔族。

魔族必須毀滅——這一點毫無疑問。

封印註定崩潰,這也是人盡皆知的事實。

消滅魔族就是爲了蒼生存活,是任何一個志在大道的人都應當盡力去完成的事。

當時,他甚至有些滿意自己的血統了。如果沒有這份血統,誰來扮演他的角色?沒有了間諜的存在,仙道盟一方必將損失大量的人才,凡世也會生靈塗炭。

越是驕傲又心存大志的人,越容易被“這個任務只有我能完成”的信念所蠱惑。

衛枕流接受了這個任務,帶着滿懷的少年意氣和——後來看來很天真幼稚的——英雄情結。

第一個意外發生在他“叛出”的那一天。

原本說好只是裝模作樣打傷幾個弟子,不知道怎麼回事,他就真的殺死了十幾個同門。

偏偏又在那個時候,他的魔氣發作,苦苦支撐之下,他在衆目睽睽中化身爲銀髮紅眸的魔族。

只在一夜之間,他就成了仙道盟羣情激奮要討伐的對象。

天下之敵。

人儘可誅。

他惶恐而愧疚,以爲是自己失手,只能一言不發地離開辰極島,御劍飛向西方的十萬大山。

那是他第一次感受到這個計劃的煎熬和殘酷。他隱隱約約意識到:那些被他殺死的弟子果真是因爲他“失手”才死去的嗎?他當時感覺到了一絲古怪,莫非是……

他不敢細想。

也不能細想。

計劃已經啓動,他只能往前走。如果想回頭,那麼就是前功盡棄,就讓所有的鮮血都白白流走。

不能回頭,也回不來頭。

他只能披着長長的銀髮,踏入魔域,登上山巔,向那位魔君屈膝奉上忠誠,再回身看見山下億萬魔族跪拜誠服。

魔君抓來了上百名修士,其中不乏他眼熟的道友。有劍宗的弟子,他們曾切磋劍術;有云遊時結交的友人,他們曾一同在夜空下面對篝火飲酒。

“殺了他們。”魔君說,“用魔族的方式。”

魔族的方式是吞噬血肉、吞噬靈力,將一切化爲虛無,填補自己以惡念鑄造的身軀。

人死之後有魂靈,修士死後會有靈力散逸天地。但一旦被魔族吞噬,就什麼都沒有。

他站在魔域最高的山巔,四周是永遠不化的積雪,背後有高高的魔君的王座,前方是滿面憤怒、唾罵他的同道。

他看着他們憤怒至極、慷慨激昂的面容,看見了憤怒和失望,還有隱藏起來的對死亡的恐懼。

直到很久以後他都能想起當時的心情,那是很簡單的一句話就能概括出來的。他當時想:誰不怕死呢?

然後,按照魔君的要求,他吞噬了曾經的道友,也殺死了曾經的衛枕流。

從那一天開始,他就是少魔君,也只能是少魔君。他終於明白了掌門的未盡之言:當他踏上這條路開始,他就註定只能走向死亡,而且是沉默的死亡。

可是……誰不怕死?

他也怕啊。

就算是神遊境,就算是後來成了歸真境乃至玄德境,他也仍舊發自內心地敬畏死亡。

然而……

但凡一個人受過教育、懂得禮義廉恥,他就會爲自己戴上道德的枷鎖。他會去追求高於人性的目標,去忍受與本能相違背的煎熬,並從這種艱辛的忍耐中獲得道義上的滿足感,用“正確”來彌補靈魂的痛苦,用“大義”來代替個人的快樂。

一開始他肩上扛着少年想象的“蒼生大義”,後來那份想象中的責任變成了切切實實的十幾條同門性命,再後來死在他手上的人越來越多直到不計其數,有修仙者、有魔族,甚至還有凡人。

他再也回不去仙道正途,再也當不回曾經的劍修。

他只能站在永夜的魔域中,在萬年積雪的山頂擡頭仰望,漫無邊際地想天光何時降臨,亦或永不降臨。

隨着他對魔族的瞭解越來越深,他發現自己也越來越能理解掌門的想法,儘管自從“叛逃”後他們就再也沒有見過面。

魔族冷酷、暴戾,以實力爲尊;勝者吞噬一切,失敗者失去一切。他們在十萬大山中忍耐着寒冷和貧瘠,心中充滿了對封印他們的修仙者的怨恨。

這份怨恨凝結了魔族,也吸引來了同樣怨恨修仙者、怨恨現有的秩序的人。

他遇到了墮魔的人類,也遇到了墮魔的妖族。有幾個妖族比魔族表現得更冷血,在魔域裡爬上了高位,躊躇滿志地要覆滅天下。其中一個是魔君的幕僚,叫溯流光;還有一個是魔族的將軍,叫柯流霜。

溯流光看好他。那個狡猾的妖族以爲他對魔君之位野心勃勃,成天攛掇他篡位,又和他表忠心。衛枕流對他印象很深。

柯流霜在魔族裡也是出名的美人,下手心狠手辣從不留情。溯流光有一副如簧巧舌,曾想方設法說服他娶了柯流霜,這樣就能鞏固妖族和魔族的聯繫,也讓妖族在魔域中紮根更深。

衛枕流拒絕了。

他已經用整個人生爲天下鋪路,不想再多此一舉,讓自己更加厭煩。

當他在魔域裡漸漸鞏固自己身爲少魔君的威勢時,外面的世界也在發生變化。

連他也聽說了,修仙界出了個舉世無雙的天才,以區區五靈根之資,二十年便成就歸真境,說不得再過十年就成就玄德了。

人們傳說他是大能轉世,身負大機緣大氣運,要平定魔族之亂、恢復天下太平,關鍵就在他身上。

又過十年,石無患果真成了玄德境。彼時他也已是玄德中階的修爲,不久前才殺了魔君,登上山巔的魔君寶座,渾身魔氣內斂而寂靜,總是讓他在獨自思索時想起十萬覆雪蒼山。

他在蒼山最高處靜坐,看着石無患自以爲隱秘地潛入魔域,再自以爲隱秘地接近他。

當時仙魔大戰已經開啓,仙道盟一方的情形並不好。石無患作爲少年英雄,孤軍深入魔域,來斬殺他這個敵首。

多年後再見故人,他恍然發現石無患和他記憶中並沒有太多改變。

年對修士來說,二十餘的時間的確不足以改變相貌和氣質。然而如果這是一個事實,爲何他又坐在這裡,偶爾看見自己的倒影時都覺得陌生?

石無患坦然地說:“衛師兄,我來殺你。”

他聽了竟覺得有幾分欣慰。多少年來他再沒有聽到過這個稱呼,當年他驕矜自滿,不曾將別人口中的“衛師叔”、“衛師兄”放在眼裡,誰能想到多年後他會爲了區區一個稱呼,而感慨不已?

他審視着石無患。作爲敵人,他纔剛晉升玄德境不久,身上的靈光都不穩定。

衛枕流過去是劍修,現在是魔族。劍修同階無敵,魔族更能吞噬一切。

魔域更是他的領域。他能輕易察覺石無患設下的埋伏,知道他是假意邀戰,而真正的殺機在於埋伏的那一道飛劍,上面淬了致命的毒/藥。

他坐在王座上,百無聊賴地想:要不要乾脆反抗呢?

只要他想,他就能殺死石無患。這個師弟一路走來,依靠了太多的外物、機緣,實則心境和修爲都不穩定。

其實他當了這麼多年的魔族,也習慣了。就像雪山上這把王座,很高也很冷,從來坐不暖,他原本不習慣,後來也就無所謂了。

殺了石無患,背棄當年和掌門的約定,真正坐實“魔君”的名頭,帶領魔族佔領天下……

他暢想了片刻,嘆了口氣。

還是算了。他想,如果那樣做的話,當年死的那些人是爲何而死?

最終,他死在了石無患的劍下。

魔君的性命與魔域的防禦相連。如果殺死現任魔君的不是下一任魔君,魔域就會崩潰。

在等待死亡來臨時,他看見了那片天空的崩潰——那片天空,籠罩着魔域的永夜,像被長風追擊的濃雲一般倏忽散去。

天光落下,積雪開始融化。

光就是這一點很好。就算視線模糊、意識朦朧,當其降臨之際,人也已然能夠感受到那一線光明。

那是他曾在萬里冰雪中無數次擡頭仰望的……期待已久的天光。

這是第一世。

第二世開始的時機,是他“叛逃”的那一夜。他睜開眼,四下一片血腥。

逃跑、迷茫、魔族的經歷……

一切都和第一世一模一樣。

從第二世到第九世,每一次他都迎來死亡,每一次卻也都重新睜開眼,而開始的時機總是在他“叛逃”過後,好像是上天都在說,他不值得一次重新選擇的機會。

如果能夠讓他重新選擇……

他沒有選擇。

他體內的血脈註定他是魔族,註定他與仙道格格不入。

人一旦活得長了,又知道自己最後的結局,總會慢慢平靜下來,甚至連死亡也不再害怕。

如果死亡也讓人厭煩,那它就不再可怕。他總是期待死亡真正降臨,可死亡卻從不曾真正降臨。

後來他學會了開解自己。在漫長的日子裡,他需要回憶來支撐自己;魔域的記憶不怎麼樣,北斗仙宗度過的歲月也變得虛僞無聊。

於是他只剩下凡人的時光可以回味。他開始想起來自己作爲小少爺的時光,想起自己幼時的霸道和頑皮,想起父母的拳拳愛護、諄諄教導,想起路邊的桃花和野果。

也想起自己曾有過一個小小的未婚妻,曾在一座水汽氤氳的小城裡度過一段短暫卻溫馨的時光。當時他最大的煩惱是未婚妻太年幼,還羨慕過家裡的堂兄娶了一位端莊美麗的淑女——哪裡是這個翻牆跑出去玩的小孩子能比的?

他還很認真地琢磨過,爲什麼那個小姑娘可以緩解他身上的魔氣?說不得她也有什麼天賦神通,也是個了不得的修道天才。按理來說,她也該有個光明的前程。

在他修仙後,他也曾回去尋找過她。可他回去得太晚,那一家人也已經遭遇不幸,那個小小的姑娘也不知道流落到了何方。

他想,她大概是死了。

他總懷疑這是自己給那小姑娘一家帶去的不幸。他是少魔君,他的親人都死了,他的未婚妻一家也死了,他的同門和友人死在他手上,最後他還會殺死自己在魔族的親人。

一定要所有和他相關的人都死了,他才能最後死去。這實在是很能說明他魔族身份的一件事。

他來到這個世上……這件事本身就是別人的不幸。

直到第十次。

直到這一次。

他睜開眼時是一個夜晚,幾乎讓他錯以爲自己回到了魔域的永夜之中。然而四周流光溢彩,街上飄着凡人食物的香氣,還有人偷偷看他、興奮地小聲議論,又丟來代表仰慕的鮮果。

他有些茫然。

在最初重生的時候,他曾很希望自己能回到“叛逃”之前。他天真地覺得,那樣就可以避免之後的一切。

但在重複的輪迴裡,他終於明白……掌門是不會讓那一切發生的。即便他拒絕了任務,他的魔族身份也會暴露,天下同樣沒有他的容身之所,他仍然只能走向那片戴雪的山脈,登上最高的王座。

那麼這一切還有什麼意義?在經歷了九次之後,回到他剛剛晉升神遊境的那一年究竟有什麼意義?

殺死今年入門的石無患?沒有石無患,總會有其他人。

戰戰兢兢再去死一次?他已經“死”得很厭煩了。

還是說……

既然掌門想消滅魔族、讓修仙者取得勝利,他爲什麼不在一開始就毀了這個計劃?

如果這一次結束後還有下一次,那是天下蒼生去死,還是他自己去死,究竟有什麼區別?

他差一點就這麼做了。

後來即便他沒有這麼做,他也還是小小地搗亂了一下:把和魔族暗中聯繫的溯流光帶回辰極島,試探掌門有什麼反應。

但柯流霜也會出現則是他意料之外的事。

這一世,他遇到了很多意料之外的事。有的很有分量,有的無足輕重。

但在最初的那個意外面前……所有這些事都不值一提。

他曾在永夜中徘徊,在雪山頂仰頭,等待天光。

這一次他在凡世的燈火中徘徊,百無聊賴、毫無期盼,卻在不知情的狀況下遇見了真正的天光。

他在永夜中待得太久,和死亡相伴太久,以至於他險些忘了……

衛枕流把自己埋在她懷裡。

她比他嬌小,比他溫暖,像一團讓人眷戀的火焰,卻永遠不會灼傷他。

勝寒府是他的洞府,總是光線黯淡、潮溼寒冷。他有時也懶得用法術驅散寒冷,因爲他早已習慣這一切,也漠視這一切——無論好壞。

他低聲說:“師妹,我終於想起來了。”

她緊緊地抱着他。只從這一個動作裡,就能看出她的無措和緊張。她大約很想安慰他,卻不知道說什麼好,只能這樣帶着幾分懊惱地擁抱他。

“你想起來什麼了?”她問,有些小心翼翼,又有很多的憐惜和溫柔。

很多年前,他會爲了一句平常的、久違的“衛師兄”而感到欣慰,因爲那已經是他能得到的最好的全部。

現在他卻得到了更多的、更好的、讓他幾乎感到害怕的珍寶。

他不想擡頭,只想這麼抱着她。

“我想起來,原來珍惜一個人,進而想要珍惜世間的一切……原來是這樣一種心情。”

她在撫摸他的頭髮,掌心也像她的懷抱一樣輕柔溫暖。

“師兄,我跟你保證,”她說得很認真,信誓旦旦,“等我以後成爲玄德境,就去把掌門痛揍一頓。”

他愣了半天,一下笑出來。她總是這樣直率,有時顯得不解風情,可那份不加掩飾的真誠和溫柔……卻是他最渴望也最珍視的。

“那還不如我今後找機會……痛揍那人一頓。”他學她的用詞,又笑一聲,而後稍稍擡起頭,輕嗅她頸間的淡香。

“但師妹,我只是想讓你知道,我想要一直守在你身邊,直到你不再想見我爲止。因爲……”

她問:“因爲?”

他卻不說話了。不是不想說,而是他忽然覺得有些難爲情,說不出口。

她卻好像明白了似地,噗嗤一笑,安慰地摟住他。

“因爲在我身邊師兄纔會開心嘛,我懂我懂。師兄這麼好看,誰會不想見你?反正我不會。”她裝模作樣地來勾他下巴,“來美人,給爺笑一個。”

他笑了笑,傾身吻她。

“……這是最後一次。真的,這是最後一次了!”

*

第二天。

謝蘊昭乖乖坐在凳子上,讓師兄給她挽好頭髮,而後就拿起太阿劍,匆匆忙忙跑了出去。

早上的時候,燕微給她傳訊,說有一些事情要告訴她。

燕微是搖光峰真傳,也約在了距離搖光峰不遠的落英河谷附近。

謝蘊昭趕到時,她的好友正在一棵杏花樹下,抱着劍閉目沉思。

何燕微是劍修,曾抱劍兩年以養劍心,後來她劍心既成,仍會時不時抱劍入定。

“燕微,出什麼事了?”

好友睜開眼,問:“阿昭,聽說你最近在查兩儀稱的線索?”

這並非什麼秘密。謝蘊昭要檢索門內資料,留下痕跡也很正常。

她點頭道:“對,燕微有什麼線索麼?”

她本是隨口一問,沒想到好友猶豫一下,竟真的點了點頭。

“我知道。”何燕微直截了當地說,“我兒時曾聽父母言道,九千家珍藏天下,其中一件珍寶就是兩儀稱,但不知道是不是你尋找的那一樣。”

“九千家……?”謝蘊昭驚訝了一瞬,“九千家莫非在澹州?”

“嫡系確實居住澹州。”燕微看看她神色,放心地笑了笑,“能幫上你就好。”

她欲言又止,最後還是微微嘆氣,說:“近來我要回家一趟。”

“回家?對了,你之前不還說想回家看看?”謝蘊昭想起來和好友的談話,有些高興,提議道,“我記得你家在澹州,不若我們同行?”

誰料,燕微搖搖頭:“我家中催得急,說有要緊事,我得趕緊出發。不過,興許能在家中接待你們。”

謝蘊昭問:“你家裡……”

“應當沒什麼事。”燕微有些不確定地說,“也許是我阿兄成親的事吧,之前他們就說過叫我回去看看……我小時候很黏阿兄呢。”

她想起親人,顯出了幾分快活的神情。

“思齊說和我一起回去。”她囑咐道,“對了,楚楚最近心情不好,我來不及安慰她,還請阿昭多勸勸。”

謝蘊昭不解:“楚楚怎麼了?前幾天她還很開心的模樣。”

何燕微苦笑一聲,說:“她表明心意,被拒絕了。”

“啊……”

142.窮人都去哪兒了138.離開雲英城47.仙丹114.去南方79.沉香閣118.兄妹會面78.衛府105.終結96.原來如此57.白鶴153.番外:九萬里風鵬正舉151.神墓之中53.隱秘的鬥爭1.拔刀系統135.尾聲(2)113.師兄的經歷89.雨中的一幕100.援兵(1)129.真正珍愛之人103.不要大善82.渴望104.轉機109.雪燈4.糖葫蘆69.相護128.幻影迷蹤10.際遇110.一個奇怪的老人15.四九塔78.衛府64.水月秘境(4)134.尾聲(1)118.兄妹會面123.調查35.多謝謝師叔!148.人生中總是充滿了各種各樣的相遇139.綠髓城79.沉香閣109.雪燈63.水月秘境(3)147.傳遞138.離開雲英城52.金玉會開幕55.小妖修身邊的陰影78.衛府22.暗潮101.援兵(2)43.搖光峰下的鬥法138.離開雲英城10.際遇114.去南方99.對峙(2)24.情感38.昭昭其行102.謝九的局82.渴望101.援兵(2)14.繡雲坊152.大結局95.謀劃25.瓊花有妖56.這個世界上我所喜愛的68.水月秘境(完)146.溯將軍73.勸導129.真正珍愛之人56.這個世界上我所喜愛的126.一見鍾情32.陰風洞中21.三合一141.眠花城100.援兵(1)71.誰私藏了道君像?153.番外:九萬里風鵬正舉19.星圖104.轉機13.師兄妹3.拔刀俠106.這是第四卷的尾聲6.花燈節(2)114.去南方121.深情可解生死難80.蒼梧書院126.一見鍾情137.在蒼白的月光下2.撞仙緣28.海上有風雨61.水月秘境(1)1.拔刀系統108.關於爲什麼不成親56.這個世界上我所喜愛的46.心意101.援兵(2)22.暗潮116.爲了解決聯姻而努力95.謀劃17.選擇16.靈根資質99.對峙(2)112.“你要背棄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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