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不是說自己的腦子還鬥不過一個姑娘。
或許陸灝軒自己都不明白自己爲什麼會這樣, 只是從看見林靜詩的那一眼開始,他的腦子裡就開始亂糟糟的一片完全沒辦法思考。
他會不停的去想。
她爲什麼在這裡?
她說這句話是想做什麼?
她爲什麼還要對我笑?
她這個笑容背後透露着的是什麼意思?
她是不是恨我恨到恨不得把我扒皮拆骨?
她......
難道還愛我嗎?
正想到這裡,林靜詩接下來的這番話, 便更是讓陸灝軒如遭雷擊。
明明是處處爲難, 卻突然變成了處處幫襯。
林靜詩道, “公主殿下, 我此前也聽說陸大人剛剛入皇都之時, 就受了秦大人不少幫襯,雖然今日秦小姐衝撞了你我,可其一, 她是我家王爺即將過門的夫人,我們北宸王府若是爲了此事突然這般大張旗鼓的上門討公道, 倒是顯得我們小氣了, 其二, 你若是實打實的辦了這事兒,以後陸大人在官場面對秦大人也着實爲難, 要不我們大人有大量先退讓一步,讓這秦家處於劣勢,也好滅滅那秦小姐的威風。”
如此大度量的話,從林靜詩那落落大方的嘴裡說出來,倒也不顯突兀, 陸灝軒不禁感嘆到, 是啊, 這女人, 不是一向如此不願與旁人斤斤計較的嗎?
就連安凌君那樣的人, 都能被她曾經當做親妹妹一般對待。
當然也正是因爲這一點,讓陸灝軒後期越和安凌君接觸反倒是越覺得刺激, 那個時候的背叛已經完全形成了快.感,他半分愧疚都不曾有。
月靈不滿的托腮道,“那我這頓打就白捱了嗎?那女的拽我頭髮使了多大的勁兒,小花兒,你沒看到嗎?我頭皮感覺都快被人扒了。”
林靜詩揉揉月靈的腦袋道,“你就當賣陸大人一個面子,我再賣我家王爺一個面子,咱們這一回放過秦小姐,下一回,陸大人面對秦大人的時候,也就不至於因爲欠着人情而矮人一頭了。”
月靈偏頭問陸灝軒道,“灝軒哥哥,你要還秦大人這個人情嗎?”
陸灝軒愣了愣,隨即道,“你若是心裡咽不下這口氣,那如何也得出了,我欠的這個人情,倒是不算什麼。”
月靈又偏頭想了想,然後大義凜然道,“好吧好吧,就當爲了灝軒哥哥,就當爲了我十七皇叔,這次的事兒我不跟他們秦家計較了。”
陸灝軒也總算摸清楚了,月靈這人不能講道理,你越是順着她,她反倒是越會主動爲你着想。
三個人閒聊了幾句,眼見着天色暗了,林靜詩說要回府照顧慕容致,便想先離開,哪知道月靈這個沒心眼兒的擔心她一個姑娘家路上出事兒,還硬是要讓陸灝軒出門來送。
陸灝軒有馬車,倒也確實是方便,如果拋開兩人的那一層關係的話,林靜詩覺得就更方便了。
“送我嗎?”出了宮門,等陸灝軒的隨從去牽馬車的時候,林靜詩主動問了這麼一句。
陸灝軒低頭看了看她,面無表情道,“我敢送,你敢坐我的馬車嗎?”
林靜詩笑道,“有什麼不敢的,莫非陸大人你還有興趣對我做些什麼不成?”
陸灝軒道,“你應當是知道我今日爲何而來的吧,爲什麼要幫我說話?”
林靜詩道,“要是我說,我心裡還放不下陸大人,只要活着,就想幫陸大人做點兒什麼事兒,陸大人你,相信麼?”
陸灝軒愣了愣,隨即笑道,“你當我是三歲小孩子嗎?”
林靜詩側過臉道,“我就知道陸大人不信,罷了罷了,你不信也就罷了,總歸我的心意在此,你瞧得見瞧不見,那也不是我能決定的事兒。”
陸灝軒道,“別以爲我不知道你和沈臨風打的什麼主意。”
林靜詩道,“沈臨風?你不說,我倒是快忘了這個人,他現在在什麼地方呢?還在皇都城嗎?總該不會是拿了我們林家的銀子還不給我們林家辦事兒吧。”
陸灝軒皺眉。
然後看着北宸王府的馬車先到宮門口,林靜詩拎起裙子正要上車之時,陸灝軒突然伸手將她拉住,林靜詩身子一晃,勉強站穩之後,這纔回過頭來問道。
“陸大人這是做什麼?捨不得我不成?”
陸灝軒道,“天色這麼晚了,小花兒姑娘一個人回府不安全,還是讓本官送你吧。”
“你?”林靜詩扯回自己的胳膊,“就陸大人這不食人間煙火的主兒,還是照顧好自己吧,有你沒你我都能安全回去,可是別惹得你家裡還有一位天天發脾氣摔東西,看着比我這位大小姐的脾氣還不好,不過也是,畢竟有些人就是皮子賤,放着好的不要,非得要那次的。”
陸灝軒壓低了聲音道,“林靜詩,你到底是什麼意思,做出一副對我舊情難忘的模樣,又處處對我諷刺爲難?如何?被刺激的深了,如今精神不正常了?”
林靜詩道,“陸大人別誤會,對你,我倒確實是沒什麼想法了,以往的事兒,對的錯的都是你我自己的選擇,怪不得旁人,可是安凌君這個小賤人,當面叫我姐姐,背地裡就勾搭我相公,旁的不說,就她,我這輩子都不可能原諒的。”
陸灝軒道,“你這意思是,你反倒是不恨我?”
林靜詩道,“你若是肯趕那個小賤人滾出家門,我好像確實也沒什麼理由來恨你了。”
陸灝軒目前存在倒是也有他存在的價值,不過安凌君嘛......
林靜詩笑着,擡腿上了馬車還不忘撩開簾子來補上一句道,“陸大人,您滿腹經綸,才華橫溢,這般優秀的男人,我也實在是覺得某些女人當真配不上您,若是月靈公主也便罷了,人家金枝玉葉,出生高貴,同您男才女貌,天生一對,這一回,您可一定要過的幸福啊。”
要輸給個公主,倒是丟臉也沒丟的那麼誇張了,可她安凌君算個什麼玩意兒,就這種貨色還敢出來搶男人,最後竟然還搶成功了?
真是不知道究竟是她林靜詩太次,還是他陸灝軒太瞎。
後半句雖然沒直接點名,可明裡暗裡的示意陸灝軒也能聽懂,當初要了安凌君,倒也確實不是因爲那個女人有什麼地方優秀,只不過離的自己最近,辦起事兒來也越方便。
比容貌性格比不過林靜詩,比家世氣度比不過林靜詩,比人際處事比不過林靜詩。
真是處處比不過林靜詩,倒是還耍得一手好脾氣。
本來就對安凌君不甚滿意的陸灝軒,這下子,便更是不滿意了。
真是從來了皇都,除了惹麻煩就什麼事兒都做不了,若是她這樣,那自己當初倒是還不如抓牢了林靜詩,有林家的財力在背後做後盾,有林靜詩的長袖善舞打點關係,何至於這般處處瞧着他人臉色過日子?
陸灝軒心裡壓着火兒,一甩袖子,也上了馬車打道回府。
北宸王府的喜事氛圍隨着婚期將近也逐漸濃厚起來,林靜詩顛簸一路,好不容易起了些睡意,趕車的車伕便又在外喊道。
“小花兒姑娘,到王府了,您從前門下,我順便帶這馬兒去旁邊吃會兒草。”
天色暗的厲害,林靜詩剛一下馬車,就被門口那兩個大紅燈籠閃的眼睛發疼。
門口明明貼的是兩個大大的喜字,可看着卻是顯得無比蒼涼,像是能體會到慕容致內心的沉悶一般,林靜詩也跟着開心不起來。
慕容致的喜服當真是隨便做做的,連尺寸這樣擡擡手的事兒他都不肯做,像是用這樣一些小小的動作來發泄自己內心的不滿一般,不願意配合,想反抗,可是又掙扎不動最後只能無奈低頭的絕望。
林靜詩感覺從陸灝軒離開的那一天開始,這短短不到一年的時間內,她像是足足過完了自己的一生。
酸的甜的苦的辣的,全都來遍了。
進了裡院,還是聽得見慕容致低低的咳嗽聲,林靜詩先是擡手敲了敲門,這才推門進去。
慕容致擡頭看她,道,“回來了?”
林靜詩道,“你吩咐的事兒都做好了。”
慕容致點頭道,“辛苦了,早些回去休息吧。”
林靜詩道,“你會後悔嗎?”
慕容致道,“後悔什麼?後悔沒有早點除掉那些想害我的人嗎?”
林靜詩道,“如果有一天,月靈公主知道了自己滿心喜歡的相公,不過是自己最喜歡的皇叔挖坑送過來的一個十惡不赦的噁心男人,你不怕,她會恨你嗎?”
慕容致笑笑,雖是憔悴,但眉眼之上盡是男兒的硬朗神色,他慼慼一笑道,“不怕,有些棋子,從佈局開始,便是註定要被扔掉的。”
林靜詩道,“即便是自己的侄女也可以扔掉?”
慕容致道,“我記得我好像早就同你說過,這輩子我唯一不會扔掉有三個人,其中兩個,一個是旻鈺,一個是臨風,旻鈺便不說了,他同我一般孤家寡人一身輕,臨風嘛,這孩子太重情義,你得感謝他這麼喜歡你,否則,我不會把你算進第三個人。”
林靜詩道,“我懷疑你唯一不會放棄的人只有司空旻鈺。”
慕容致道,“臨風雖是同我不比我同旻鈺更親近,但是對我來說,他一樣是我身邊非常重要的一股勢力,你們林家的財政和烏冥山的人脈,如今全掌握在他的手上,你就算不相信我,也得相信這些利益帶給我的優勢。”
林靜詩道,“隨便吧,大家同生死,共存亡,反正誰也別想獨自好過。”
說完,便起身想要離開,林靜詩對慕容致這人始終忌憚,始終留有餘地,覺得他心太狠,太冷,實在是讓人不敢相信,推門離開的時候,像是想到什麼,又突然回了頭道。
“雖然你並不滿意,但我還是祝你新婚快樂。”
“本王很滿意,也很快樂。”
一個比死鴨子嘴還硬的男人的反駁,林靜詩回頭笑了笑,可是再一回頭,嘴角上揚的地方便立即沉入了深不見底的深淵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