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運趕去醫院慰問了一番史鐵生的遺孀和家人,並且派了一些人手參與到後事的籌辦當中。
中國作家網發佈了首都作協的訃告。
訃告稱:“多年來他與疾病頑強抗爭,在病榻上創作出了大量優秀的……他爲人低調,嚴於律己,品德高尚,是作家中的楷模。他的去世,是我們的重大損失。我們將在充分尊重家屬意願的基礎上進行後面的安排和紀念活動。”
黑米圍脖也出了一條公告悼念史鐵生。
這是黑米圍脖自發推出的一項功能,如果某個時段有對社會和人民貢獻很大的人去世,就會出一個悼念標識。
史鐵生在某些人看來,或許只是一個“小衆”的作家,但是在文學水平江河日下的現在,他的文字卻因爲有着強大的感染力,成爲文壇不得多得的風景線。
完全符合黑米圍脖悼念要求。
最重要的是黑米圍脖的幕後老闆是史鐵生的榜一大哥。
郝運曾經有段時間特別迷茫。
他走出了村莊,成了一個有見識的井底之蛙。
然而,這種見識並沒有立刻變成他奮鬥的驅動力,而是陷入了一種“我爸爲什麼不是有錢人”、“爲什麼我夢寐以求的生活別人卻可以輕鬆獲得”的憤世嫉俗。
這種憤世嫉俗,在魚龍混雜的中專學校,甚至有可能成爲他墮落的理由。
幸運的是他至少還沒有放棄學習。
當他在課本上讀到那篇《我與地壇》後,終於算是從迷茫之中走了出來。
郝運喜歡電影《活着》,但是見了《活着》的原著作者他也並沒有多麼激動。
莫言在文壇的地位或許比餘華、史鐵生都高,但是郝運卻並不喜歡他的文字,對他這個人也沒什麼感覺。
唯獨見到史鐵生。
就覺得見到了一個把他從迷霧之中引領出來的智者。
文無第一,說的是文章的好壞很難分出誰第一第二,因爲每個人的審美和評價標準不同。
那麼,在郝運如果覺得史鐵生是最好的作家,那他確實就可以蓋過其他任何人。
2011年1月4日,是史鐵生60歲的生日。
他沒有來得及吃上生日蛋糕,不過這天下午,在首都798藝術區,他的朋友們依然來參加他的生日聚會。
郝運低調的出席了“人生最後的聚會——史鐵生追思會”。
只是不管他多麼低調,只要出現了,自然就難逃利眼的媒體記者。
他瞬間就陷入了媒體記者的包圍當中。
“郝運,請問你是來參加史鐵生追思會的嗎?”有記者迫不及待的問道。
“是的。”郝運點點頭。
“你和史鐵生是朋友嗎,你們爲什麼會有交集。”媒體記者來了精神。
一個殘疾人作家,一個享譽國際的知名導演。
哦不對,好像郝運也是作家來着。
他不僅在歐美是暢銷書作家,在國內也一樣如此,最近還出版了《長安十二時辰》《催眠大師》等作品。
即便不看他出版之外的成就,他也是個知名作家。
而且前不久他還拿了米果的星雲獎。
這是華人第一次獲獎,在內地其實也被瘋狂報道了好幾天,熱度到現在都還沒有徹底消散。
只不過郝運在其他領域的成就更加耀眼,所以大家就很難去正視他在文學方面的成就。
“對,我和史鐵生是朋友,幾個月前還探望過他,沒想到……”郝運不勝唏噓,他之前還想着過幾年給史鐵生做個人傳記電影呢。
沒想到只是幾個月時間,故人就已經凋零。
世事無常,不外如是。
“聽說黑豆傳媒已經購買下史鐵生作品的所有版權,是因爲你們的朋友關係嗎?”
記者這樣懷疑很不禮貌,但是可以理解。
影視版權這東西動輒就十幾萬甚至上百萬,更何況是所有作品的影視版權。
“購買版權是公司行爲,和個人交情無關,如果說個人交情的話,我給史鐵生寫了一個劇本,本打算國外的事情結束了之後拿給他看,詢問一下他的意見……唉……”
郝運真的很惆悵。
很是可惜這位新朋友,都沒見幾次面的居然就陰陽相隔了。
“劇本大概什麼時候拍,你會出演嗎?”
媒體更來勁了,沒想到史鐵生去世,居然有人要給他拍傳記電影。
換做是個普通導演,或許有人會說蹭熱度。
郝運絕對不會。
他在好萊塢那邊的頒獎禮上說明年要拍三部電影,國內這邊也有報道。
大家都知道他的電影拍攝檔期排的非常密集。
“鐵生他演不了,鐵生沒他這麼帥,郝運演我還差不多。”熟悉的聲音傳來,郝運轉頭就看到是餘華。
餘華穿着一身黑色的衣服,臉上帶着一點兒笑容,但是眼睛裡噙着的淚出賣了他內心的悲傷。
大概是不管怎麼擦都擦不乾淨。
郝運和他握了握手,又去迴應媒體的提問:
“不確定會不會出演,也不確定什麼時候拍,只是劇本已經寫好了,劇本要讓他的家人,還有朋友都看看,沒有問題之後再開始拍,不好意思,各位,我今天只是史鐵生的朋友,不是明星,請大家放我們過去。”
媒體獲取到了足夠的信息量,也不再纏着不放,任由史鐵生和餘華離開。
“給你說個事,或者說想請你幫個忙……”
一邊走一邊說。
餘華把郝運當成史鐵生的朋友,沒有拐彎抹角做鋪陳,三言兩語就說完了。
“這個事比較難辦啊,要不讓我試試?”
“咱們盡點力就好,其實鐵生根本不在乎這個,生死他都看淡了,更何況是這種身後虛名。”
兩人走進追思會現場就沒辦法再商量這事了。
場內已經有不少人了。
大家都穿着平時穿的衣服,就好像不是參加追思會,而是參加一個朋友平常的聚會那樣。
而且,也沒有請太多的人。
很多平時和史鐵生關係很好的人,都沒有出現在這裡。
郝運和史鐵生的家人說了幾句話就進入場內了。
沒有人高談闊論,大家小聲的說着話,對於史鐵生的離去唏噓不已。
郝運拿出了劇本給餘華看。
這個劇本,主要的核心自然是史鐵生的人生經歷和他的作品,而支線則是他的朋友們。
很多人拍傳記電影,都喜歡寫愛情。
系統給的這個《守門員》劇本沒有那麼做,而是重點着墨於那些可愛的作家們。
這是一部屬於友情的童話故事。
人無完人,大部分人都有齷齪的心思,也都幹過齷齪的事情。
然而,《守門員》這個劇本里的人物,都體現出了有趣的一面,它是用一種很輕鬆的氛圍,去把原本很沉重的人物傳記給表達出來。
這種手法很溫情。
就連郝運新修改的結尾,也寫成了“地壇裡那個玩耍的孩子回去了”。
這種溫情,更加凸顯出史鐵生人生的坎坷,以及文字的力量。
那副厚厚的眼鏡下的含笑的眸子,看着世間忙忙碌碌的人們流露出的溫情和愛,就如同他一生經歷過的無數波瀾後靈魂深處的風平浪靜。
這個“職業是生病,業餘是寫作”的人,鼓舞那些同樣“命若琴絃”的人,把精神化成了地壇中的一曲常唱常新的歌謠。
郝運和他比起來真的不算什麼。
郝運那時候只是窮,但是他長得帥,身體健康。
“寫的真好,你的文字比我的文字更暖人。”餘華感慨說道。
“誰的文字不比你的文字暖人呢?”
郝運看着前邊大屏幕上史鐵生的影像,覺得史鐵生的文字一樣很暖人。
迷茫的人看一看,總會有不同程度的收穫。
閒聊了一會追思會就開始了。
儘管大家都不想把今天的場合變成沉重、乏味——史鐵生最討厭的那種追悼會——但其實沒有多少人能夠提得起談笑的興致。
今天有一部分人屬於各種機構,他們可能會把這個當工作。
可是也有一部分人是史鐵生真正的朋友。
史鐵生的人格魅力擺在那裡,他的朋友都非常欽佩他這個人,讓大家怎麼笑得出來。
追思會開始,一個又一個的人上去追思。
郝運也不例外。
他走上前去,清了清嗓子,開口說道:“這裡可能我年紀最小,但是還是允許我喊一聲‘鐵生’,鐵生走了,文壇痛失一位老大哥。
我還記得我上學的時候,有一段時期特別迷茫。
甚至有些自暴自棄。
直到讀了《我與地壇》。
我就想這輩子如果有機會,一定要去地壇看一看。
後來我終於有機會來到首都,去看了天安門,去看了長城,也沒忘去看一看地壇。
地壇可真大啊……”
郝運稍微停頓了片刻,讓人有點搞不清楚他爲什麼感嘆地壇真大。
不過他很快就繼續說了下去。
“人大概都是不滿足的,我又想要是能去看看寫出《我與地壇》的人就好了。
後來終於有了機會。
那天跟着姜聞、餘華、莫言他們去拜訪鐵生。
我當時很期待,心裡想着鐵生會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見了面才發現,他看起來真的很弱小。
只是我沒有辦法憐憫他。
他也不需要我的憐憫。
我突發奇想的要給他寫個劇本,把他的人生經歷拍成電影,和他約好了要一起討論,一定會爭取他的意見,不會胡亂煽情。
沒想到我剛把初稿寫完,還沒來得及拿給他看,他就走了。
非常的……遺憾!
不過,電影還是會拍的,我會個人出資拍攝這部電影,然後把電影所有的收益分作幾個用途。”
現場的衆人也沒想到,郝運居然現場宣佈要拍史鐵生的電影。
自己掏錢拍電影可以理解。
郝運在娛樂圈混得很好,個人名下好幾家公司,屬於身家百億的鉅富之人。
掏錢拍電影對他來說壓力不大。
更何況,電影屬於一種商品,並不是單純的付出不求回報。
然而,聽他的意思,他並不打算要電影上映後的收益。
只有餘華知道,郝運的這個臨時起意,是因爲他們這些朋友們的請託。
“一部分收益‘或將’用來修繕升級地壇公園,如果電影收益不夠千萬的話,我個人會補足千萬,升級後的地壇公園,會有一個小小的鐵生紀念雕塑……”
國內外有很多公園放有名人塑像供人懷念,這體現了社會對人文精神的傳承與尊重。
史鐵生的一篇《我與地壇》,不說名流千古,最起碼確確實實屬於一篇不錯的文章。
而史鐵生在文人當中或許也排不上前列,但是很少有一個人,一個地方,能夠從骨子裡彼此融洽。
從地壇37.4公頃的土地裡闢出三米五米並不過分。
兩種人文資源相得益彰,有利於弘揚人文精神。
不管是對史鐵生來說,還是對於地壇公園來說,其實都沒有誰高攀誰的問題。
這個說法之前提過。
史鐵生去世的這幾天尤其熾烈,有人甚至提議把史鐵生的骨灰葬在地壇公園。
再不濟立個雕塑也行。
餘華找郝運就是爲了這個事。
關於骨灰葬在哪裡,史鐵生是無所謂的,如果可以撒入大海,撒進大海是再好不過的事情。
骨灰撒入大海太簡單了。
郝運有遊艇,可以找一篇風景好的地方撒。
至於雕塑,史鐵生也沒想過。
他活着的時候都這麼豁達,又怎麼可能在身後事上計較。
wωω¸ttκд n¸C 〇 但是史鐵生的夫人,還有他的這些朋友們,卻覺得咱們鐵生值得,希望有個地方可以讓朋友和書友們緬懷他。
公園裡立雕塑並不稀奇,很多公園都有雕塑,那也是文化的一種形式。
有些景區爲了體現這種文化,甚至拉出幾千年前的古人,生拉硬拽的也要給景區賦予這種文化屬性。
連牽連的故事都是現編的。
然而地壇管理方卻稱從文物保護和規劃考慮,稱地壇內不適宜爲現代人塑像。
郝運對此不置可否。
一方面能理解管理方的一些觀念,開這個口子確實不妥。
另一方面又有些嗤之以鼻。
不知道爲什麼。
很多出色甚至偉大的人在活着的時候,總是遭受各種輕慢,總是到死去多年以後,在後人評說的蓋棺定論之後,才能得到應有的榮耀。
而他現在要做的就是砸錢。
一千萬砸下去就爲了給史鐵生立個小雕塑。
這年頭的一千萬很值錢,用來對公園裡的一些特定區域做升級改造是足夠的。
郝運換來的只是一個小雕塑。
在基座上寫一些史鐵生的生平代表作。
若干年後,當遊客們在偌大的公園裡逛了一圈,感覺到身心俱疲的時候,突然在轉角之處看到史鐵生的雕塑……
那種感覺就像是走進百草園和三味書屋,句子不由自主的就從腦海中冒出來。
如果地壇管理方看不上這一千萬,那郝運肯定就不捐了。
這年頭,老北京四合院雖然漲了價,但也不過三萬塊錢/平米,一千萬能買個三百平的四合院,夠打造一個史鐵生紀念館了。
所以郝運說“或將”,這就是一種交換。
另外,今天來的人除了作協的各種領導,還有不少是文化部門的。
比如市傳宣部常務副部長、市文聯組黨記書等等。
郝運在臺上說這個,領導們也都能聽到。
免得是下邊的人利用自己微小的權力極限爲難他人。
“如果票房收益超過一千萬,剩下的錢將會成立一個史鐵生文學基金,用來鼓勵殘疾文學愛好者走上書寫人生的道路……”
郝運沒說成立史鐵生文學獎。
史鐵生配不配,不是他這個史鐵生的生前好友說的算。
而且“獎”不是那麼好成立的,這裡頭很複雜,導協年度獎就是明擺着的教訓。
但是你成立一個慈善基金,掛靠到正規機構下邊,每年給出一定的管理費,這個是屬於合法合規的操作。
郝運有法學背景,肯定沒人敢坑他。
他說到這裡的時候,史鐵生的家人站起來向他鞠躬道謝。
郝運和史鐵生並沒有多年的交情。
能夠爲史鐵生做到這一步,說是知己也不爲過了。
“綿薄之力不足掛齒,”郝運同樣鞠躬回禮,嘆道:“希望鐵生一路走好,也希望更多的人能夠得到鼓舞和幫助,謝謝大家。”
郝運的發言造成的轟動,並沒有因爲追思會的結束而平息。
他早就已經不是一個普通導演或者普通演員了。
給史鐵生拍傳記電影就很讓人驚奇。
國內的傳記類電影商業性一般,國內很少有人願意搞。
郝運不僅確定要拍,劇本都已經寫好了,而且還是自己掏腰包拍攝。
這也不算什麼,還有更讓人驚奇的。
所有收益,郝運都不要。
一部電影的收益,包括票房、海外、音像製品、電視臺、獎金……
這些郝運全都不要,完全不求回報。
收益全部拿來捐給地壇公園,只爲了換來一個給史鐵生立雕塑的機會。
古代有很多義士被人津津樂道。
雖然有的人用現在的價值觀看起來有些傻,但是這些義士全都名垂千古。
人們經常感嘆道德淪喪,義氣不存。
而郝運做的事情,就很有古代義士的風範。
一面之緣,引爲知己。
拍電影就相當於著書立傳。
捐贈千萬財資,只爲了後世紀念。
誰不想要一個這樣的朋友呢。
一時之間,郝運和史鐵生的友誼,被無數人津津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