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衡謙虛的笑了一下,伸手拿起了桌子上書翻了起來,“孫老你可別誇我啊,編寫教材,我哪夠格啊。”
剛翻了兩下,杜衡重新顛了一下手裡的書問道,“孫老,這是已經定稿了嗎?”
孫嘉祥一手拿着自己的老花鏡,一手輕輕的揉捏着自己的鼻樑,“還沒有呢。”
“那怎麼不在電腦上看,這麼看也太費眼睛,太麻煩了,而且即便發現錯誤,也不太好改啊。”
“看書看習慣了,而且我也不太會用電腦。”孫嘉祥眯着眼睛,緩緩的靠在了椅背上,“要是有改動也簡單,我在書上標註出來,讓小鄭在電腦上改了就行。”
杜衡擡頭瞄了一眼旁邊站着的助理,恰好看見他無奈撇嘴的樣子。
杜衡輕輕笑了一下,隨即收回了目光,重新翻看起了手裡的底稿。
學校現在使用的《中藥學》教材,杜衡不說滾瓜爛熟,但也是很熟悉的,和自己上學時候的教材做對比,基本沒有什麼太大的改變。
但是孫嘉祥他們主編的這套教材,只是翻看了幾頁,杜衡就有眼前一亮的感覺。
隨即不在翻看內容,而是重新回到了目錄上,開始仔細的盯着看。
而通過目錄杜衡發現,這一版的《中藥學》上,孫嘉祥他們這樣的中醫藥大家,幾乎是把自己壓箱底的東西,全給放了上去。
起初剛看的時候,杜衡還以爲他們這一版的教材,就是和之前的一樣,略微的修改調整一下,更改一些中草藥新的發現,或者是新的使用方法,所以纔有了他隨意翻書,直接從中間打開書的舉動。
但是現在,他卻是收起了那份隨意,變的鄭重認真了起來。
教材版的《中藥學》,它的內容不可能太高深,相對來說是比較簡單的、易學的、容易上手的。
但越是簡單的東西,卻越發的考研編寫者的能力,除了內容要準確清晰、通俗易懂之外,還得把內容的關聯性講清楚、講明白,它們不能是純文字的堆砌,不能是某些文章的複製粘貼。
所以這對編寫者來說,不光要考驗他們的專業能力,還需要他們的文字敘述能力和教學能力。
就像現在的小學數學教材,開學學了四邊形的認識,但是要到期末才學長方形的周長和麪積求法,而這中間直接有接近四個月的間隔。
就這東一榔頭西一棒子的安排,小學生有幾個還能記得住?
而且這還給一線教學的老師,增加了教學難度,甚至是困難。
仔細的翻看了好幾頁之後,杜衡深呼吸一下,緩緩擡頭的同時,也把手裡的書合了起來,“孫老,給我發一份電子版的吧,我得回去之後好好的看一下。”
孫嘉祥看到杜衡的態度,立馬得意的呵呵笑了起來。
這本教材,可是耗費了他很多心血的東西,而且這也可能是他生命的最後留下的東西,現在被自己看重的年輕人鄭重對待,心裡的喜悅可想而知。
“行,我讓小鄭給你發。”
孫嘉祥滿臉的笑意,但是精神狀態看着已經有點疲乏,杜衡不想多打擾孫嘉祥,便趕緊的說明了來意,“孫老,今天我有件事想問問你的意見。”
“我就知道你小子是無事不登三寶殿,說吧。”
隨即杜衡便把好朋友醫院的事情,還有自己的計劃說了一遍,“孫老,您覺得我應該是去參加援外的任務好,還是等我把研究所這邊理順,然後再去完成國內的援助任務比較好?”
孫嘉祥輕輕的閉上了眼睛,靠着椅背久久不語。
就在杜衡以爲這老頭睡着的時候,孫嘉祥卻緩緩的睜開了眼睛,“你小子有點傻啊。”
杜衡愣了一下,“孫老你這是什麼意思?”
孫嘉祥輕笑一下,盯着杜衡輕聲的說道,“你只看到了你們醫院給你安排任務,但是你卻沒有看到你們醫院對你的態度轉變。”
聽到孫嘉祥這麼一說,杜衡眼睛快速的眨動了幾下,隨即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態。
而孫嘉祥此時接着說道,“之前你們醫院對你的態度,有重視,但更多的,是把你是當後備力量來培養的。
而這一點,從小汪決定推你參加明年的評審後,你們醫院給出的態度就能看得出來。
他們不反對,但是也不會傾盡全力的去幫你。
你要是能成功,這固然很好,但是不成功,對他們來說也沒有什麼損失,畢竟你還年輕,以後的機會多的是。”
杜衡緩緩的點了頭,“其實就是以前看我太年輕,資歷不夠,所以覺得我的機會不多。
但是現在不一樣了,研究所那邊發生的事情,讓我的名望上了一個大臺階,而且看到學校對我不留餘力的推動,也讓他們覺得我值得他們出力推一把。”
杜衡這邊剛說完,孫嘉祥直接搖起了頭,“你錯了。
他們態度變的積極起來,不是因爲你的名望增加,也不是看到了學校對這件事的態度,而是你的硬實力,讓他們不得不慎重,不積極。”
孫嘉祥可能是坐的累了,後背靠着不舒服,緩緩的直起了腰,輕輕扭動了一下後,單手撐到了桌面上。
“你之前的中風項目做得很好,自身的實力也很紮實,這是他們把你當後備力量培養的根本原因。”
孫嘉祥盯着杜衡,一字一句的慢慢說道,“但是中風治療項目的知名度,說實話並不高。
你也去過其他幾個地方,你發現沒,現在你的那個中風項目,除了在你的老家有點影響力之外,其他地方的知名度那就那樣,知道的人也大都是相關領域的醫生。
這時候你可能會說,你在網上的宣傳還不錯,但是你統計過沒有,自從你到首都之後,來找你治療中風後遺症的病人有多少?
你到首都也已經有半年的時間了,這個治療有沒有發展成你們科室的王牌治療項目?”
被孫嘉祥這麼一說,杜衡忽然變的恍惚了起來。
是啊,自己現在最出名,最能拿得出手的,就是治療中風後遺症了,但就像孫嘉祥說的,自己的拿手活,好像並沒有成氣候。
孫嘉祥眼神柔和,嘴角輕含一絲笑意,略微的停頓後繼續慢慢地說道,“但是這次不一樣啊,用那個很時髦的詞。。。叫什麼來着。。。”
孫嘉祥眯着眼睛想了一下,“對,出圈,現在的你啊,出圈了。
植物人的成功治療熱度很高,而連續兩次的報道,都是很有分量的官方紙質媒體,這就會給人一種信心,讓人會不自覺的去相信這件事的真實性,去相信你這個人的能力。”
聽着孫嘉祥說官方、紙質媒體這幾個字的時候,杜衡下意識的自己在腦海裡,也對比了一下自己對網絡媒體和傳統媒體的感受。
別說,雖然自己已經不怎麼看傳統媒體的新聞播報了,但是要說信任感,兩者裡杜衡還是覺得傳統媒體更靠譜一點。
孫嘉祥滿意的看着杜衡逐漸明悟的表情,他的神態也越發的和藹,“我不知道你看不看你自己的發的那些視頻,但是我看過,尤其是那什麼評論區,我看的更加仔細。
那裡面的話真的是各式各樣,有誇你的,也有表示存疑的,還有表示根本不信的。
尤其是一些針對疑難雜症的視頻,那下面簡直就像是辯論場和罵架場。
你說要是一個真有需求的人,看到那個畫面,誰還敢來找你?”
杜衡齜着牙吸了一口涼氣,他在視頻方面,就剛開始的時候下過一點功夫,但是因爲馮蘇的事情,粉絲數長起來後,他就再沒好好管過了。
沒想到評論區的留言,對自己的影響會這麼大,那之前發那麼多的視頻,還有那麼多的粉絲,不就浪費了嘛。
哎,該死的,這事得和康志榮這小子好好聊一聊。
“另外還有一點,就是那個‘杜氏八針’的提議很好,你早就該那麼幹了。
同時我還建議你,你最好把你那中風項目產出的方法和藥方,全部整理一下,歸納到一個體系下面,別亂糟糟的,看着東一榔頭西一棒槌的。”
孫嘉祥用一副過來人的語氣說道,“只有把那些東西歸納整理成一個體系,你就算是在這個領域站住腳了。
以後只要涉及到這個領域,那你這個人和你的理論體系,就是別人繞不過去的坎兒。
而其他人只要不能推翻你的這個體系,那你就是這個領域的標杆,這個領域的話語權就是你。
而這纔是你們醫院真正轉變態度的原因,因爲他們看到了,你能成爲行業話語權的機會。”
杜衡的面頰不由自主的抽動了一下,真是這樣的嗎?
不過這都不重要,反正醫院已經暗戳戳的表態了,那對自己就是好事,管他什麼原因呢。
但是他此次來的目的沒有解決,反而因爲孫嘉祥剛纔的話,他又多了一點煩惱。
伸手摸了一下鼻樑,杜衡臉色難看的說道,“孫老,要把項目產出整理成一個體系,因爲有之前發表的那些文章,這事情確實不難,只需要整合起來就行了。
但是這個整合的工作量。。。有點太大了。
而我現在這又想援外,又想回內地,而且研究所、醫院,學校的教學任務,晉升答辯準備等等事情,這怕是沒有時間搞這個啊。”
杜衡話音剛一落,孫嘉祥就用橫貼不成鋼的眼神看向了杜衡,看的杜衡直接打了個激靈。
“你是不是傻了?啊,你說,你是不是腦子有問題?”孫嘉祥氣哼哼的說道。
杜衡直接一頭霧水,搞不懂孫嘉祥這是怎麼了,而自己又犯了什麼錯。
孫嘉祥撐着桌子的手也不撐了,坐直了身子盯着杜衡說道,“你是你那個項目的負責人,你是鍼灸醫院的院長,你要做的是提出思路、設計過程,把控大方向。
你是這兩個團隊的船長、舵手,不是水手。”
杜衡腦子轉過彎了,頓時多了一絲懊惱。
但是孫嘉祥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還是盯着杜衡說道,“你那項目組的人是廢物,還是說鍼灸醫院的那些人都是死人?
你制定戰略,然後把具體的填充工作交給他們,這事不就行了嗎?”
孫嘉祥沒好氣的瞪了一眼杜衡,“這樣一來,你的想法落到了實處,而你的團隊得到了鍛鍊,你們整體都得到了提升,這是兩全其美的事情。
你以爲讓你去鍼灸醫院當副所長、當院長,是讓你去過官癮的?只是爲了給你多一個說得過去的身份?”
看着孫嘉祥那不爽自己的眼神,杜衡尷尬的笑了起來。
說實話,別看他之前有過當領導的經驗,但從頭到尾加起來也不過三年多的時間。
而且怎麼當領導,他也是從董越章和老丈人身上學來的,哪分得清行政領導和業務領導的區別這麼大。
不過細細一想,這兩者好像也沒多大的區別,都是指派人幹活罷了。
只是在行政工作上,自己放心其他人去幹,到了具體的業務上,杜衡覺得是自己不相信別人的能力,所以纔有了孫嘉祥的不爽。
吸~~~~~自己居然有這樣膨脹而又自大念頭,這必須得改一改了。
杜衡反思了一下,立馬就找到了自己的問題,再次尷尬的笑了一下,趕忙把問題拉回正途,“孫老,你還沒告訴我,我到底要不要去援外呢。”
孫嘉祥再次不爽的看了一眼杜衡,而後翻個白眼說道,“這有什麼可考慮的,有機會當然要去。
首先,援外和你是否去援疆、援zang沒有必然的聯繫,時間上也是完全沒有衝突的。
等你援外回來,你的晉升就能立馬進行,這樣明年年初的初審把握就會大增。
而到了二審三審的時候,纔是需要你軟實力的時候,在那之前,你完全有時間回去做你想做的事情。”
孫嘉祥說的有點激動,聽着有點上氣不接下氣了,嚇得杜衡趕緊的站起來輕拍孫嘉祥的後背。
而孫嘉祥並不領情,哼了一聲便推開了杜衡的手,然後繼續非常不爽的說道,“另外,你是不是以爲援外這項工作,是誰都能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