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始二十四年,中元4362年,西元1665年,趙瀚已經48歲。
錢謙益病逝於家中。
宋應星病危。
龐春來病危。
駐紮北京的後軍大都督黃順,因罹患惡疾而請求回南方養病。胡定貴從瀋陽調去北京,接管整個北方軍事,後軍副都督萬斯同升調瀋陽。
前一年,全國歲入7960萬兩(含地方各省截留)。
其中,農業稅3479萬兩(佔比43.7%),工商稅1735萬兩(佔比21.8%),關稅2452萬兩(佔比30.8%),海外領遞解中央294萬兩(佔比3.7%)。
不僅是國家財政增多,財政收入的結構,也已經有了巨大變化。
十年前,農業稅佔比60%以上,現在跌了十多個百分點,但農稅總額其實是穩步增漲的。
而工商稅、關稅和海外收入,財政佔比都在快速提升,2400多萬兩的關稅實在嚇人。
工商稅的逐年增漲,得益於蒸汽機推廣。紡織、採礦、冶煉等諸多行業,使用蒸汽機越來越頻繁。當然,全國人口的持續增加,也是工商業繁榮的主因之一。
產得多了,必須賣出去。
日本、朝鮮、西域、南洋、東南亞,國際貿易幾乎被中國商人壟斷。
就連南洋和東南亞的香料,收購渠道都被中國商賈把持,歐洲、波斯、阿拉伯和印度商人,只能從中國商人那裡求購轉運。趙瀚跟歐洲國家不同,他沒有逼迫小國給予專賣權,純粹是中國商人自己競爭得來。
中國商賈太捲了,不僅跟外商競爭,還要跟自己人競爭,不斷提高香料、菸草的收購價,那些小國靠賣土特產賺得更多。
隨着印度和美洲市場的開拓,關稅再度暴漲,更多工業品輸出,尤以紡織品爲最。
由於莫臥兒皇帝橫徵暴斂(把印度教商人當豬宰),再加上中國廉價棉布的沖積,恆河流域的印度傳統紡織業,已經實質處於半崩潰狀態。奧朗則布登基之後,宗教迫害太過嚴重,甚至有許多印度教商人,舉家逃離莫臥兒國土,搬遷到中國人的港口謀生。
而美洲市場的開拓,使得美洲百姓日子變好,卻把荷蘭紡織業衝得七零八落。
就在去年,終於有江蘇海商按捺不住。這家商社在亞洲競爭失利,決定跟着李銓去美洲闖蕩,首批船隊只有三艘商船,結果來回一趟,刨去各種成本開銷,足足賺了八倍的淨利潤。
只有八倍淨利潤,這還是因爲船員工資開得高。
高級船員五倍工資,低級船員三倍工資,還必須提前給一筆安家費,否則沒有人願意前往美洲冒險。
如今的財政狀況,大臣們已經看不懂了。
前些年還在憂慮財政赤字,轉眼朝廷就有錢了,而且每年能夠盈餘好幾百萬。
內閣。
吳應箕拿出財部給的數據:“最近七年,工商稅和關稅這兩塊,年均增速已經超過6%。特別是葡萄牙陪嫁吉大港以後,無數印度棉花運到吉大港,解決了棉花供應不足的問題。江南的棉紡工廠都在增產,新開的棉紡廠越來越多。”
朱舜水嘆息道:“也不知是好是壞。過年我回了一趟老家,鎮上就有兩個紡織廠,男工女工加起來好幾百。算上跑船運輸的,一千多百姓仰賴兩家紡織爲生。工廠的煙囪又高又大,整天飄着黑煙,附近村民的飯桌上都能沾上黑灰。”
陳茂生說:“反正老百姓的日子比以前更好了。”
“這倒也是,”朱舜水點頭道,“做工的都算殷實之家,特別是熟練女工,家務和孩童皆交給公婆,婦人居然變成一家的頂樑柱。但沒有做工的家庭,卻少了一份收入。也還有自己紡紗織布的,都是織來自己穿,根本賣不出好價錢。”
朱舜水說的是沿海省份情況,他老家本來就紡織業興旺。
越靠內陸,工業就越薄弱,尋遍全省也找不出幾臺蒸汽機。那些省份依舊停留在過去,甚至小農經濟都沒遭到破壞,仍然有大量家庭紡織的存在。
吳應箕說道:“現在的問題不是省錢,而是怎麼花錢。沿海涌入的白銀越來越多,物價打着滾兒往上漲。得多給工部撥發銀兩,在全國招募百姓做工,修建更多的水利和道路。而且不能用朝廷的錢,要吸納沿海多餘的民間白銀,儘可能壓住物價別漲太快。”
費純說道:“在西藏、東北和西南多多修路,把山區全都連接起來。今後不管是出兵打仗,還是當地的貨物運輸,都是有長遠好處的。”
趙瀚遠征漠北的時候,用了一招加息政策,又拿着民間白銀做軍費,一場戰爭花了老鼻子錢。
當時還有大臣覺得窮兵黷武,現在想想都回過味來,並且開始跟上了皇帝的思路。
不就是銀子太多嗎?
花錢誰不會啊。
徭役早就沒人提了,現在有的是錢,都是用銀子招募百姓做工。
劉子仁提醒道:“也別過於大手大腳,遠征漠北,再加上收復北海,前後用了幾千萬兩銀子。朝廷還欠着銀行錢,到現在都沒還清呢。沿海白銀是過剩了,但朝廷其實依舊缺錢。”
費純說道:“陛下的施政策略很明顯,就是要把沿海多餘的白銀,變成內陸各省的水利和道路。陛下反覆說過很多次,只要不是修來個人享樂的,大興土木也並非什麼壞事。”
袁允龍突然來一句:“天下官吏的俸祿,是不是也該漲了?上次有人在奏疏裡提到,陛下雖未答應,但口風已經鬆動。”
內閣衆臣們反覆商議,拿出在全國興修水利和道路的計劃,並順嘴提一句給官吏漲工資的事情。
國內的基礎設施建設,其實一直都在搞。
但很多山間道路,是按村進行,村民無償出力,修建自己村中的道路。然後官府再部分撥款,招人補修一些,把各村的道路連接起來。而許多連綿大山,路是沒法修的,就連引水渠都無力開挖。
現在朝廷撥款撒錢,效率肯定能提高,計劃每年撥款150萬兩白銀,用於修建比較關鍵山區的官道。
另外,每年再撥款150萬兩,用於修建水利灌溉設施——這屬於額外撥款,不涉及工部每年的例行撥款。
趙瀚御筆硃批道:準。
包括給全國官吏漲工資,趙瀚這次也批准了,在原有基礎上統漲一級。
窮困省份的俸祿壓力更大,特別是吏員工資,包括老師的開支,皆由地方財政支付。這得讓他們截留更多稅款,否則全得哭窮,畢竟剛剛開啓蒸汽時代,全國各地的發展極不平衡。
不但不平衡,而且非常混亂,諸多矛盾層出不窮。
“陛下,最新的人口統計已經完畢。”戶部交來一份報告。
趙瀚說道:“拿來我看看。”
沿海各省與海外領,擁有雙重戶籍的很多。
新政策出臺以後,花了幾年年時間,終於基本給理順,順勢又做了一番人口統計。
緬甸地區的平南軍民府,西藏、青海、蒙古、黑龍江等都護府,還有收復越南建立的廣南省,以及琉球羣島人口,甚至包括西伯利亞地區,只要是官府登記在冊的,即便土著也全部計算在內。
十二歲以上者,全國共有一億七千六百九十二萬人。
呂宋島、巨港、椰城、馬六甲等海外領(不含晉王那邊),算上已經歸化的土著,共有九十一萬三千九百五十八人——多數是宋元明時期中國移民的後代,大量娘惹(華人混血後裔)跑去總督府登記,宣稱自己是中國人並尋求優待。
北方各省人口,已經恢復到一定程度。
就拿河北來說,不再是荒野遍地,陸陸續續都開墾成農田。
北平府直轄區,共計十個縣,人口增漲到三百多萬,僅北京城裡就有二十餘萬人。
這種情況,不需要再讓官府組織移民,北方人口自然繁衍便足夠了。
趙瀚大筆一揮:“着令禮部,加快在青海、西藏、蒙古、黑龍江設立學校,多多吸納異族孩童入學讀書。”
琉球羣島是最省事兒的,那裡本就有三十六漢姓。
這些漢人被扔去各島繁衍,紛紛擔任鎮長、村長。雖然難免會讓他們做大,但教化土著的速度非常快,琉球羣島已經被徹底視爲本土,屬於福建省臺灣府的琉球、方丈二縣。
日本薩摩藩緊挨着琉球,雖然被大同軍胖揍一頓,賠款賠得元氣大傷。但由於通商便利,走私最爲猖獗,實力發展極快,而且有大量浪人,接觸中國的先進思想文化技術。
薩摩藩,正在醞釀一場浪人暴動,生活窮困的浪人們,想帶領農民打“土豪”分田地。
浪人暴動肯定失敗,就算幹掉島津家,也會招來幕府大軍平叛。但後續影響難以估量,或許會逼得幕府閉關鎖國,又或許鎖國失敗導致幕府威望驟降。
“陛下,有中玉茲派使團抵京請封,還……送了位中玉茲公主過來獻予陛下。”鴻臚寺卿前來稟報。
趙瀚非常高興:“哈薩克主動請封?可知其詳情如何?”
此時謝淵還在馬達加斯加島,並未帶回相關消息,不過留了個使者給哈薩克人做嚮導。
鴻臚寺的情報,就來自於那位嚮導使者:“陛下,中玉茲四分五裂。此次的使團,是中玉茲前代可汗之子派遣的,請求陛下冊封他爲哈薩克汗國國王。”
趙瀚笑道:“卻是個有眼光的,連中玉茲都沒統一,他就想做哈薩克國王了。”
對於向西擴張,趙瀚只打算佔領吉利吉斯人的地盤,也就是後世的吉爾吉斯斯坦,打下那裡等於收復唐朝故土。再往西就很難管理了,主要是地形原因,只有吉爾吉斯斯坦利於防守,且可跟喀什地區連成一片。
當然,如果有餘力,塔吉克斯坦也可拿下,都是利於防守的山區地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