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0章 916【胡姬的肚皮舞】
如今的秦淮河,那是又不一樣了。
隨着朝廷允許娼妓自由從良,再配合完善的移民制度,好多從事風月行業的男女,紛紛北上開始自己新的人生。反正去了北邊,沒人知道自己的過往,可以像正常人那樣生活。
就秦淮河來說,兩三年就要嚴查一次,看哪家經營得不合規矩,有限制女子人身自由的事情。
再加上非議田政,好多老闆和名妓受到牽連。老闆流放之後,就有別的商賈接盤,乾脆把妓院改成了瓦舍。
非要定義瓦舍,可以理解爲綜合性商業場所。
有表演才藝的舞臺,也有售賣商品的區域。你在這裡看完魔術表演,走上一段距離,就能到購物區進行消費。
瓦舍,有葷有素。
葷的兼營妓院,素的就比較正規。
秦淮河的妓院,紛紛改成瓦舍,這是市民經濟發達的體現。市民階層,有閒錢的越來越多,消費人羣不斷壯大,經營綜合性的瓦舍,就比單純的妓院賺錢得多。
隨着瓦舍數量的增多,商家不可避免的內捲起來。
剛開始都要門票,給了錢才能進去。
漸漸出現免費入場模式,一文錢不用掏,你就能隨便溜達。表演讓你看得爽了,可以現場打賞。表演看得膩了,就去購物區轉悠,就算不買金銀首飾,也可以買上三瓜兩棗。
趙瀚出城踏青郊遊,半下午便回宮了,很多大臣邀約結伴着去瓦舍。
張鐵牛這廝身爲國公爺,居然還是那麼摳門。他不去需要門票的高檔瓦舍,拉着幾個武將朋友,鑽進一處免費的抵擋場所。
這還沒到傍晚,瓦舍便已人流如織。
甚至還有大姑娘小媳婦,跟着家人到瓦舍消遣,不少孩童坐在大人肩膀上,興奮的指着某處舞臺大呼小叫。
由於瓦舍比較低端,舞臺周圍沒有觀衆席,大家都原地站着觀看錶演。
張鐵牛樂呵呵站在人羣中,臺上正在表演雜技。只見一男子揮舞劍器,耍着耍着,就開始吞劍了,二尺長的寶劍,猛地插進嘴裡,引來觀衆一陣驚呼。
“好!”
張鐵牛喝彩拍巴掌。
費如鶴翻了個白眼,他是被強拉來的,這種表演他不感興趣,一看就知道吞劍是假的。
忽有一個小廝走來,舉着木牌在人堆裡擠來擠去:“花生、瓜子、奶酪、糕點、麻糖、蜜水……”
“來幾包花生。”張鐵牛喊道。
“好嘞!”
小廝興高采烈的離去,不多時就把花生送來。
炒花生由草紙包裹着,價錢比外面更貴。但觀衆正看得高興,也不在乎貴那幾文錢,一邊吃零食,一邊看錶演,多舒服享受啊。
又有小販舉着貨架過來,所謂貨架,便是竹竿上端綁着稻草。各種玩具和零食,就插在稻草上,專門賣給小孩子。
“風輪(風車),爸爸,我要風輪。”小孩子果然經不住誘惑,央求着親爹買東西。
“珠寶首飾嘞,珠寶首飾嘞!”
又有賣首飾的小販在遊走,都是一些低檔貨,目標人羣是普通家庭的女子。
女人和小孩的錢,歷來就最好賺。
這些小販進場賣東西,需要掏錢給瓦舍,一般是論月來算。
購物區的固定攤位更貴,貨品也要高檔些。
夜幕降臨,燈火點亮,瓦舍裡的遊客也到了高峰期,幾處舞臺附近直接被擠爆了。
這種瓦舍,往往是盤下好幾家妓院,然後修圍牆合併起來,佔地面積非常之大。原有的妓院樓房,當然也在繼續經營,有吃的,有耍的,比外面的露天場所消費更高。
張鐵牛等人,看了一陣表演,便結伴去吃飯喝酒。
裡頭也有小舞臺,正在說書。
衆將點了些酒菜,推杯換盞之間,武松打虎就已經講完。
接着出來個侏儒,做出各種滑稽動作,逗得客人們哈哈大笑。又有媒婆打扮的反串演員,出來跟侏儒互動,盡說一些市井葷笑話。說着說着,就聊到海外趣事,然後引出接下來的胡姬表演。
所謂胡姬,其實是印度婆羅門女子。
印度那邊連年戰亂,特別是起義者西瓦吉,已經佔據比賈普爾一半國土。這貨喜歡把俘虜的異教貴族,當做奴隸賣給葡萄牙人,很多婆羅門女子,就這樣轉手賣到中國境內。
歡快的印度舞曲響起,“胡姬”穿着異域服裝,雪白的肚皮露在外面。爲了復古,還增添了大量旋轉動作,商家說這是復原了唐代的胡旋舞。
觀衆也搞不清楚,反正跳得好看就行。
特別是那白花花的肚皮,肚臍眼還穿着臍環,扭來扭去多帶勁啊,中國女子可不會如此出格。
“好!”
看得起勁,有客人開始打賞,而且直接往舞臺上扔錢。
張鐵牛已經快五十歲了,被勾得渾身燥熱。他低聲問道:“這種胡姬是哪裡來的?”
“肯定是西域啊。”費如鶴說。
楊展在廣南省帶兵好幾年,對這種事情比較清楚,便解釋說:“有從波斯來的,也有從印度來的。都是奴隸,運到澳門散貨,再由販子賣到內地。眼前這胡姬,身段模樣都屬上等,肯定還調教過幾年,至少得值幾百上千兩銀子。”
“那麼貴?”張鐵牛瞪圓雙眼。
江大山已經回南京兩三年,他笑着說:“去年有個胡姬,九歲就被賣到國內,調教了好幾年。不但說話流利,還琴棋書畫樣樣精通。聽那些讀書人說,連詩詞文章都作得像模像樣。有個富商買去,伱猜花了多少銀子?”
“多少?”費如鶴也忍不住問。
江大山比了個手勢。
“八百兩?”張鐵牛嘀咕道,“也不貴啊。”
“八千兩!”江大山說。
張鐵牛咋舌道:“八千兩?那得值多少頭耕牛啊!”
楊展笑道:“張公爺,這你就不懂了。國內不缺胡姬,也不缺能詩善畫的胡姬。但長得漂亮,又啥都會的,可就是鳳毛麟角了。這富商買回家去,俗人上門做客,便讓胡姬跳舞唱歌;文人上門做客,便讓胡姬吟詩作詞。你想想看,那得多有面子?商賈沒啥地位,缺的不就是面子嗎?”
“那倒是。”張鐵牛連連點頭,又看向那跳舞的胡姬,心頭火熱也想去買個胡姬。
他本就憑藉戰功,獲得了許多賞賜。跟喀爾喀蒙古作戰告捷,又獲得一處礦山經營權,手裡還真的不缺銀子。
老張也要墮落啊,這纔回南京沒多久。
費如鶴則是心裡嘀咕,自己是否也該買個胡姬。他對胡姬雖然沒啥興趣,但爲了面子也必須買,否則別人都有,就他家裡沒有,說出去多跌份兒啊。
張鐵牛指着江大山:“你家裡有沒有胡姬?”
江大山笑而不語。
“嘿,你還藏着掖着,上次去你家就沒見着!”張鐵牛笑罵。
這些武將在瓦舍耍樂,錢謙益和一羣文官,則在玄武湖的畫舫裡聽曲兒。
錢謙益早已老邁,對於女色有心無力,主要是交流探討藝術。但今天沒啥心情,一邊聽曲兒,一邊沉默喝酒。
旁人也不打擾,知道他心裡不痛快。
至於原因嘛,拍皇帝的馬屁,一不小心拍在馬腿上,曲解了皇帝那首詩的意思。
朱明鎬雖然年輕,今年只有50歲。但他跟張溥是好朋友,被張溥拉進翰林院編史,又跟錢謙益交情很好,此刻低聲說道:“牧翁,陛下胸襟博大,不會因爲幾句言語就惱怒的。”
“我不是因爲這個。”錢謙益說。
朱明鎬笑道:“陛下的心思,你我都懂,順着聖意說話做事便成。你看那些犯事的官員富商豪強,通通發配去黑龍江、西藏。可在雲南殺官的農兵,明明犯下了死罪,卻只流放去平南軍民司。那也叫流放?說穿了就是移民!”
錢謙益嘆息:“陛下何其厚待小民也。”
雲南農兵,擅殺鎮長,形同造反,卻只流放緬甸。雲南和緬甸,距離能有多遠?那叫屁的流放。
趙瀚卻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詳細刊印在《大同月報》。新聞傳播到全國各省,那些欺壓百姓的基層官員,很多都被嚇壞了,生怕自己治下的農兵,也殺了他們來泄憤。
“喝酒,喝酒。”朱明鎬笑着說。
朱明鎬的父親,是明代的武舉人。因爲父親早逝,家道迅速中落,他不得不放棄學業,去做教書先生以供養母親和弟弟。
崇禎還沒死的時候,朱明鎬就被評價爲“復社第一人”。不僅是因爲才學,更因爲其孝道。
而且,雖然朋友們都妻妾成羣,朱明鎬卻堅持不納妾。進了翰林院做官,有商人請他寫墓誌銘,名聲好的他不收錢,名聲壞的他直接回絕。如今,全靠死工資過日子,生活平平淡淡看得很開。
朱明鎬對大同新朝非常滿意,如今的安穩時局,不就是他加入復社時追求的嗎?
他經常寫文章讚美新朝,還寫過一部小說,以落魄文人的視角,記錄明末社會的變遷。但這本小說,在圈子裡不受歡迎,那些出身復社的老朋友,很多都在暗地裡嘲笑他是馬屁精。
《大同月報》的吳社長,因爲老病多番請辭,隱隱傳出風聲,說皇帝想讓朱明鎬接掌《大同月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