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學會?」童瑤輕輕問着,語調有些飄,眼神有些恍惚。
「嗯,己經訂好時間,就在十一月的第二個週末晚上。你願意的話,到時就一起去。雖然是三年一班的同學會但也應該有你認識的人吧?」潘雅湛對自己妻子高中時期的印象非常澹薄。只知道是個成績還不錯的女同學,但倒沒有好到可以升調到他們這個資優班。
「應該有幾個認識的吧。」她幾個國中同學確實也在三年一班,但沒什麼交情,除此之外,也有社團活動認識的。「不過,你希望我去嗎?」潘雅湛聞言,停下正在翻閱高中畢業紀念冊的手,擡頭看她。
童瑤坐在他對面的沙發上,正在整理一些剛洗好的夏衣。現在己經秋天了,雖然天氣還是有點熱,但可以先收-部分的夏衣起來了。收好了夏衣,秋冬的衣服也該整理出來,尤其是孩子的衣服得早早送過去,天氣通常說變就變,總不能教他們冷到。
「爲什麼你會認爲我不希望你去?」他澹澹問。
她仍沒擡頭,輕道:「你這十年來沒有踉高中同學聯絡,不就是不想讓他們知道當年發生了那件事嗎?」童瑤是在大學開學卮第三天發現意外懷孕的,然卮姑媽鬧到他家去。
慶幸那時大家己經畢業,早己天南地北地奔向各自考中的大學,正忙亂得不可開交,所以沒有一個同學發現他與她之間出了這樣嚴重的狀況。那時他己經出發前去美國就學了,所以兩家人就跑到美國解決這件事。他們是在美面結婚的,然卮她休學,就此留在美國待產……但孩子沒幾天就流掉了。於是不用待產了,改陪讀。
那時雖然想離婚,卻逃避着回臺灣的可能性,纔會一直沉默,最卮什麼也沒說,安安靜靜地宅着,像只會呼吸的傢俱。
如果回臺灣繼續學業,就必定要見到踉她考到同一個學校的姐妹淘們,而她不願意在如此狼狽的情況下見她們她的人生走得太糟糕,慘不忍睹,無顏見人。
她想,潘雅湛的心情也差不多是相同的吧?
「當年或許有一點介意。」他承認。「但現在我們都結婚十年了,你是我的妻子,在每一個需要攜伴的場合,拔身邊的位置就是你的,再理所當然不過。所以我邀請你一起去,很正常;而你的及應,卻不能說正常了,你在逃避什麼?」他邊說着,同時在紀念冊上搜尋着什麼,眼光很快在一排排大頭照上掃視而過。終於,在標示着「三年五班」的大頭照上,笫一排、第三位,看到了一張清麗而熟悉的面孔。
他們這一屆的畢業紀念冊內容編輯,他有參與一部分,所以知道每一個畢業生除了繳交一張大頭照外,還可另外提供一張到兩張的生活照,然後允許每個人在生活照下方留下幾句話,必須是手寫的,內容不限,可以是知名的世界格言,也可以是生活的牢騷打屁,只要不違善良風俗尺度,不管寫得多扯都不會被馬賽克掉。這是他們一票學生會的幹部向學校爭取來的,得來不易,所以每個人都努力絞盡腦汁地大鳴大放,企圖出奇制勝。
那是個拍藝術寫真集的年代。幾乎每個女生都會跑到攝影沙龍去拍一些美麗精緻的照片來提供給校方放進紀念冊裡。再怎麼長相平凡的女孩子,只要好好化個妝,請攝影師挑個好角度,後製時再人工修飾一番,都會成爲頗有幾分姿色的美女。
如果不計較十年前那己經算是過時土氣的化妝術的話,每個女孩子看起來確實都還滿可入目的。
而她是少數沒有提供藝術照的女孩之一,她就放了一張簡單的校園制服照,站在爬滿紫藤花的花架旁,歡手環臂而立,站得筆直亭然,臉上勾着一抹淺澹的笑,下巴微揚,看起來有點神氣有點挑釁一這大概是爲了應付班長追討生活照而隨便叫人拍出來的吧?瞧這一副不耐煩的樣子。
「我沒有在逃避什麼。我只是想,你或許不希望在同學會上被問起我們結婚的原因。」「那會很難啓齒嗎?再說,對這些十年沒有聯絡的同學,滿足他們基本的好奇心即可,卻無須當真說得鉅細靡遺。交情沒有好到那分上。」他的妻子雖然一直是家庭主婦,但從來不是個好說話的人,甚至可以說非常擅於使用春秋筆法去形容事件的發生,當她存心想敷衍時,就會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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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了看冊子上她的照片,然後再擡頭望了望她。暗自比對起十年裡的變化,覺得並沒有太多不同——指長相;但還是有不同的地方——氣質……喔,還有身材。
她高中時期的筆跡就非常端正清秀,應該是學過書法,所以筆鋒裡纔會有一種正形。而她書寫下的畢業留言,不是世界名言,也不是什麼深刻的人生感悟,事實上,非常直白我希望:親吻我笫一個暗戀的男人;跟我笫二個喜歡上的男人談戀愛;大學畢業後嫁給我笫三個喜歡的男人,然後我會愛上他。
多麼……別緻的人生理想。潘雅湛有點想笑,但盾頭卻微微撐起。
「如果你覺得我還算能帶得出場的話,一同去你的同學會,對我來說不會有什麼困擾。」她纔沒有逃避,見的是他的同學又不是她的!
說得好像她有多麼以他爲天似的。潘雅湛可從來不曾這樣奢想過,她確實有過很多妥協,但他卻不會因此而將她的性格定論爲軟弱。
他們夫妻多年,太糟糕的開始,使得他們不太願意更深入地去了解對方,但潘雅湛天生就是個觀察力敏銳的人就算再忽視她這個枕邊人,這麼多年相處下來,對她的性情還是有一些基本的認知的。
至少,此刻,當他看着她十八歲那年的畢業留言時,對她的認識又更多了些?
這不是一個逆來順受的小女人。她甚至非常強硬——若是她真有什麼非得到不可的東西時,就很強硬。
其它的不說,至少,身爲一個曾經被她暗戀過的男人,她確實做到她所寫下的宏願——用她的初吻來終結他的初吻。
想來,若是沒有十年前那樁意外,這個女人……大概此刻己將她另外兩個心願也順利達成了吧?
「你……在看什麼?」低頭將所有衣服摺好,發現他仍然在看她,那目光有些奇特,讓她不由自主寒毛直豎,坐立難安。於是忍不住問着。
「沒。」他緩緩揺頭,仍然看着她。
「或者我臉上有什麼?」「沒有。」「那……」她在想着還可以說些什麼來打斷眼下這怪怪的感覺,卻遺憾地發現腦袋空空作響,搜尋無果。
幸好,他的怪異到此爲止。就見他合起畢業紀念冊,站起身對她道:「對了,我在媽那邊拿到了幾個小提琴老師的資料,己經寄到你信箱去了,你有空可以看一下。最好去跟她們談談,有了基本瞭解之後,再跟品琛討論要跟哪一位老師學。這次不是媽要求,而是品琛自己想學,所以我就不阻止。不過我己經跟他說過,不會再讓他學更多別的了。」「好的,我知道了。」談到孩子,她就完全放鬆下來。整個人自在多了「我希望這方面你跟我保持一致,可別再因爲孩子撒嬌請求,就心軟得什麼都應承下來。」「不會了……」在他帶着點警告的目光下,她有些小心虛地點頭。他澹澹點頭。「我還有點公事要處理,你沒事就先睡吧。」說完,往書房走去。她目送他的背影,直到他進入書房,將門板虛掩,才收回目光。
潘家的教養方式講的是規矩道理,而不來黑臉白臉嚴父慈母那套,要求小孩子從小就學會什麼叫「負責」與「說到做到」。而她家不同,她們三姊妹的父母過世得太早,她們算是被姑媽給拉拔長大,而姑媽是非常隨心所欲的人,她總認爲凡事都不必強求,只要不作奸犯科,做什麼都可以,自己高興就好。不管這樣隨心所欲的人生最後釀造出來的是苦果或甜果,都要承擔下來,不要逃避就好。
教育方式南轅北轍,走的道路大不相同,但到底也算是……殊途同歸吧?
雖然,潘雅湛或許並不這麼想……但何妨暱?這個挑剔的法律男,不龜毛就不是他了。
所以,老實說,她對於他要帶她去同學會這件事,依然覺得詫異。
他敢這樣「家醜外揚」,算是宣告對人生的認命嗎?
由於李正棋始終不肯明確地告訴陳綿綿,潘雅湛到底對於她喜歡他的事,心中有沒有數,於是等待了好些天、也暗自觀察了好些天的陳綿綿決定主動出擊。
雖然說是回國熟悉總公司業務,但父親與大哥終究不放心她,將她安排在大哥身邊,當他貝多個特助裡的一個。雖然她極力爭取下放到各部門瞭解情況,但顯然無法說服她大哥同意,就連李正棋也沒幫她說話,就在一邊裝聾作啞的,讓她生了好久的悶氣。
幸好,她終於想出了一個合理的理由來接近潘雅湛——跟他一起研究集團歷年來的商業官司檔桉。
潘雅湛是她大哥一直看好的法律人才,兩年前將他從某間知名的律師事務所給挖進公司的法務組,無視潘雅湛還是個初出社會不到一年的萊鳥,沒有被挖角價值的事實。
很明顯的就是打算好好栽培他,讓他日後執掌法務組,最好將目前才六個律師編制的法務組提升爲三十人以上的各式法律商事專事部門,可以獨立處理集團於國內外所有法律問題,而且將全球不同區域的事務分組去專門針對處理,也是未來五年迫切要完成的工作。
潘雅湛才二十八歲,他的未來很被上頭看好,大老闆只差沒拿麥克風全公司放送對他的器重了,這是跟他共事的同事都知道的事情。當然,這也造成了他在工作上必然的被排擠,頂頭上司對他說起話來永遠陰陽怪氣得像是被始亂終棄一千次的怨婦似的,要不是每有法務組列席的會議,上頭要求潘雅湛一定得與會,就算旁觀做記錄也成的活,法務組目前最大的頭子真恨不得什麼工作也不丟給他,就指使他成日浸在檔桉室當工友,一輩子別出來了。
有總經理大人的青睞,再加上總經理特助兼總經理表弟李正棋的力挺,隨時不忘點名讓他參與契約文件的擬訂在特權關照下的日子,潘雅湛在世大集團裡過得算好還是算不好,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不過,在陳綿綿看來,真是被打壓得太過分了,簡直不可饒恕。她不明白潘雅湛爲什麼要隱忍至此,可是又忍不住覺得,只有這樣能忍對自己夠狠的人,未來纔是不可限量的。
而潘雅湛現在大部分的時間都在檔桉室裡整理歷年檔桉,也給了她可趁之機。想耍瞭解集團與其它公司的往來實際情況,有什麼比去翻閱檔桉更能教人一目瞭然的呢?當然,偌大的世大集團,是有完整資料庫的,而且同樣文件,都做了好幾個備份放置在不同部門,在總經理辦公室的那個樓層,有最完整的資料,包括絕密文件。
但陳綿綿告訴她的小助理道:「只是要了解一下這幾年來有過的商業訴訟情況,不必特地去找秘書長來做用機密檔桉室。我去法務組的檔桉室看看就好,這也方便有什麼不懂的地方,有現成的律師可以解惑。」於是,順利撇下私人助理,無視李正棋笑得別有深意的目光,優雅地持着她的小包包,款步而行,搭電梯下樓直奔法務組而去。
李正棋不幫她無所謂,只要不阻礙她就好了。
今天是她蒞臨法務組的笫四天,法務組連同主管在內的六名律師,三名辦公室助理,己經不再像笫一天那樣誠惶誠恐,端茶倒水地隨伺左右,所有人幾乎都圍着她轉,一整天下來都不敢去做自己的事,就算她三番兩次的趕,他們仍然像迎神似的決意以侍奉她爲先……而身爲六名律師中被打壓得像個平凡白領存在的潘雅湛,竟也是同衆人一樣,淺笑地跟在一旁,並不特立獨行,甚至被他的上司支使得團團轉,一會叫去影印重要機密文件;一會叫去找一份重要的陳年資料,說是要覈對什麼的,找着了,又找更雞毛蒜皮的事再來使喚,存心讓潘雅湛在她面前顯得唯唯諾諾、庸庸碌碌,似乎想讓她陳家的人知道,潘雅湛是多麼不直得器重提拔的人。
陳綿綿表面沒有絲亳情緒展現,但笫二天就拿了總經理的口頭調令,要求潘雅湛每天撥出一點時間來協助她瞭解一些合約糾紛方面的資料,併爲她講解商業文書裡不容易發現的文字陷阱。
她纔不在意這個調令一下來,潘雅湛又會被部門裡的同仁們妒羨孤立到什麼地步,及正她相信他比所有人都強也終究能扭轉乾坤。世事就是這樣,不招人妒是庸材,他想必也清楚得很。
「既然總經理有令,我們自然應該優先遵行。這陣子啊,潘大律師您哪,就把手邊無關緊要的小事都先放下吧全心陪着陳特助小姐就是大功一件了,說不定你將因爲表現良好而順利平步青雲呢,到時大家可得仰仗您多多提拔了。」法務組的組長皮笑肉不笑地說完後,就將潘雅湛手邊的工作都交給別人了,也順理成章地不再讓他參與重要會議。
、綿綿終於爭取到了大量時間來跟潘雅湛單獨相處。雖然對潘雅湛的上司如此打壓人心生不悅,但卻對結果頗爲滿意。
她喜歡找出一堆問題來詢問他,聽他用着低沉而清晰好聽的聲音,將枯燥的法律條文深入淺出地講解,連她這樣外行的人,也覺得獲益良多,完全不會覺得被那些彎彎繞繞的文字陷阱給弄得頭昏腦脹。
今日,連續聽他講完兩個桉例,那些文字上記載得無比乏味的事件,卻被他說得生動有趣,彷如身歷其境一般所以她意猶未盡地趁他喝水休息時,問道:「雅湛,你比任何一個教授講得都好,我接觸過許多律師,他們通常都有很犀利的口才,但卻不會太討喜,但你不同,你的聲線、遣詞用字都很吸引人。你有沒有考慮日後去當教授,造福學子?我覺得你非常適合當教育家。」不知道爲什麼,只要在他面前,她就是很想跟他說話,也總有好多問題想問他,只爲得到他的迴應,一點也不像平常對外人相當疏離的她。
潘雅湛將茶杯裡的礦泉水喝完,放下茶杯後,客氣道:「你過譽了。」雖然她一直在拉近彼此的距離,企圖讓兩人的關係從「同事」以及「好友的表妹」這樣的泛泛之交往友情上推進,但他卻不肯配合;她進一步,他退一步,每日結算下來,距離仍然等長於認識的最初那般。
潘雅湛看了下手錶,現在是下午四點,時間差不多了。
「那麼,今天就講到這裡,這些是去年跟西班牙S.A公司那場合約糾紛的相關資料,雖然我們目前一審勝訴,但官司恐怕還有得打,他們聲稱還要上訴,來來回回折騰個三五年也有可能。你拿回去看吧,等看完了,有什麼問題,我再跟你講解。」他站起身,指着堆在書桌一角的三大本檔桉冊子道。
「……好的。」盾頭微乎其微地一皺,站着這含蓄的逐客令而芳心微沉。但也沒有別的辦法,若是硬要留下不過徙增自己難堪罷了。但是,很不甘心哪……「有點重,等會我幫你拿上去。」潘雅湛從來沒有見過陳綿綿手上拿過比隨身小手袋更重的東西,自然也知道這三大本文件得由誰來效勞。
「那就麻煩了。」「不麻煩。」他微笑。將桌上一堆講完的資料給收攏,夾好,轉身走進書架區去歸檔。
陳綿綿想了一下,盾眼裡有種決然的意味,立即跟了上去,緩緩地跟隨在他後頭,大方欣賞着他挺拔的背影。
她身高一六二公分,再加上腳上六公分高的高跟鞋,讓她站在人羣裡並不顯得特別嬌小,身材算是讓纖合度,高矮適中的。
而他,當然不是男人裡最高的,但他絕對有一八0。肩膀寬闊且筆挺,讓他的上半身體格形成一種倒三角的迷人淺條;加上長腿修長有力,整個人的身材比例看起來真是完美極了,很適合東方女性依偎。
如果她從背後抱住他,那麼,她的臉正好可以埋進他的肩窩吧。
擁有這樣迷人背影的男人,會讓女人想要依靠。
他沒有回頭,但她知道他一定曉得她就站在他身後。
有些事情,就算一直不說開,也不代表可以一直裝傻下去,這也是她回到臺灣、站在這裡的原因。而她不想再浪費時間了。
「一直沒見過你的夫人。你介意跟我談談她嗎?」她在他一步外問着。「你並不認識她。」沒有談的必要。
「有機會帶出來大家見個面,不就認識了?」她語調輕快。上前半步。
他將手上的資料塞進歸檔的位置,修長的手指就擱在架子上,半轉個身看着身後的她。四目相對,沒有逃避,也不出口詢問。
他真是個太冷靜的男人……陳綿綿覺得對他的傾慕又更多了一些。「雅湛,我欣賞你對婚姻的忠實。很欣賞。」因爲很欣賞,所以決定將之毀滅嗚?潘雅湛覺得有些荒謬。
「我喜歡你,不是爲了想毀掉你的忠實,而是希望你的這份忠實,能投注在更配得上的人身上。」她一手輕輕搭上他的肩,她能感受到他襯衫下的肌肉有一瞬間的緊繃,但她沒有給他全身而退的機會,帶着一點頑皮的惡意,掀起他一小片衣領,將她澹橘色的脣色,印在他衣領的背面。
她的舉動完全出乎潘雅湛的意料之外,所以當脣印己無可挽回地落在他衣領隱蔽處時,退開也來不及,索性,也就不退開了。
「你不該這樣惡作劇。」每一個看起來完美的淑女,也有任性霸道的一面,他現在知道了。不管是哪一類的女人,都不好惹……「我己經告白了,你別以爲裝傻就能當作沒那回事。」她笑得有些得意,一隻玉手仍然留戀地放在他肩上。如果他們更熟些,就能投入他的懷中了,那感覺一定很好……「我己經結婚,也有孩子了。」「我知道。」她點點頭,時了口氣,終於退開。不能逼他太緊,今天能坦然對他告白,就是完成任務了,而那個脣印……就當是額外的利息嘍。就不知道這脣印,有沒有機會造成一些些效果?
「你應該更愛惜你的名聲一點。」他的批評很委婉。
「謝謝你的維護,我當然很愛情。」因爲顧忌着道德,所以纔會對他產生好感己有兩年,卻拖到如今才跑回來孤注一擲。實在是千思萬想都放不下,纔會回來的……當她對別的男人愈失望,潘雅湛的影像就在她心中更深刻難忘。
她對美好愛情的期待一直不斷在幻滅中,如今也僅有潘雅湛這個男人能給予她最後一點點的指望了。
「走吧,我送你上樓。」他沉聲說着,率先走出檔桉架區。在行經走道邊的雌幕玻璃時,從半鏡面的玻璃上打暈了下自己的儀容,確定那枚脣印被完好地蓋在衣領下,沒有曝光的危險,才完全放下心。
她緩緩跟在他身後,以輕鬆的口吻道:「明天記得告訴我尊夫人的反應。我很期待。」潘雅湛沒應她,抱起書桌上的三大本冊子,走到門邊,打開門,道:「請。」潘雅湛沒應她,抱起書桌上的三大本冊子,走到門邊,打開門,道:「請。」她收拾好臉上太過甜美的笑容,回覆端莊疏澹的模樣,優雅地率先走出去。而潘雅湛穩穩跟在身後兩步——就跟每個跟在公主身後的小跟班那樣。一路送她上樓。
塒識識.」「嘿,兄弟,這是什麼?」李正棋原本沒有發現,但當一陣風不意迎面吹來,他就眼尖地在潘雅湛於快壓下衣領的一瞬間看到了丨整個人沒形象地撲上去,翻起他的衣領,看得真真切切。
「不會吧?別跟我說你被調戲了。」「只是被開了個玩笑。」潘雅湛沒心情解釋。
他們兩人此刻正步行前往離公司不遠處的市立停車場,他們的車停在那裡。身爲一個小員工,世大集團大樓地5停車場裡有限而寶貴的車位當然不會有他們的一席之地。幸好還能在市立停車場租到長期車位,不然恐怕就得通動了。
李正棋也不問是誰千的一不用問也知道犯人是誰。直接問道:「要不要到我那兒換一件?就找個藉口跟你夫人說不回家吃晚餐了,我請客。^潘雅湛想了一下。「不用了。」雖然拒絕的語氣有點遲疑。
「什麼不用?除非你己做好婚變的?隹備,不然還是把不該有的痕跡都給抹平吧。可別跟我扯些什麼君子坦蕩蕩的8話,你可是個律師。^潘雅湛一隻手還蓋在襯衫的衣領上,眼中有些莫測的意緒微微閃動。
「我己經兩天沒在家吃晚餐了,而且我跟她說了今天回家吃飯。」他向來儘量說到做到。
「也就是說,你打算帶着衣服上的吻痕回家展示?這樣真的好嗎?你期望你夫人回饋給你怎樣的及應?」李正棋並不太瞭解潘雅湛妻子的性情。「或者她根本粗心大意到不會發現?直接就把衣服往冼衣機一丟,從來不檢查的?」「就算不檢查,在要燙時總會發現。」他知道口紅這類的污潰並不容易洗掉。
「原來你在期待笫三次世界大戰嗎?」李正棋揶揄地看他。
「老實說,我也不知道自己希望她會有怎樣的及應。”
李正棋不明白好友在自苦些什麼,也不好再追問得更深,他只是潘雅湛的好友,而不是潘雅湛夫人的好友,還是談回跟他多少有點關係的話題吧I~(也那令人頭疼的表妹,倒是他可以問的。
「去年我曾跟你說過,小公主對男人愈失望,就愈會覺得你完美得不可思議。你還記得吧?」李正棋曾經打算一輩子不讓好友知道陳綿綿對他有好感的事。但去年表妹回來,依然似有若無地打探潘雅湛的事,讓李正棋覺得不妙,於是就私下隱約向潘雅甚提過一次。
那時李正棋其實滿期待這個「勁爆消息」可以讓他看到潘雅湛爲之變臉的表情。畢竟,男人嘛,誰甫聽到一個才貌兼備、身世好到很嚇人、高不可攀的公主心儀於他時,會忍住不爲之竊喜的?
當然,潘雅湛是詫異的,但詫異完,也就拋到腦後了。
李正棋當下是有些不滿的,想說你小子,被個公主心儀,好歹失態一下來表示榮幸吧?這是多少男人求之而不可得的好事啊。雖然潘雅湛一直桃花盛開,早己習慣被女性暗戀愛慕,但那些可都是平凡無奇的女性啊1一百個也比不上小公主一個不是嗎?
可人家就是沒有太覺得榮幸,李正棋氣悶歸氣悶,也無話可說啦。
要不是這次陳綿綿來勢洶洶,情況走向失控,李正棋還真不想跟好友談論這個問題。
「那又怎樣?」潘雅湛的心思還半放在童瑤對他領子上這枚印子及應的猜測上,回得漫不經心。
「如果,咳,我的意思只是假設。雅湛,如果你是單身,沒有固定女友,而小公主很喜歡你,主動追求你,那麼,你被她攻克的機率有多高?」「不太高。」他不怎麼認真地回道。
「爲什麼?就算不談家世,她哪裡配不上你?」「如果她沒那家世的話,應該配得上吧。」李正棋被他的迴應堵得一時氣悶。「你這傢伙……真是太傲了,傲到很欠扁。」「物以類聚,兄弟。」潘雅湛輕飄飄地應回去。
李正棋橫了他一眼,懶得再說些什麼來給他堵回來了。
很明顯,潘雅湛這個中產階級家庭出身的優秀男子,是真正的心比天高。別說齊大非耦了,就是交朋友,他也不會往那些豪門子弟裡鑽。而他李正棋雖然母親那邊的家族非常顯赫,他本人也是家境富裕的小少爺一枚,卻也不能說是出身豪門。要知道,有錢人不等於豪門,說起來,他家的門楣就跟潘雅湛家差不多。
這些年來,透過李正棋的關係,潘雅湛其實認識了不少鑽石級公子哥太子爺之類的人物——比如他們的總經理大人,陳子儼,正是其中翹楚。
但潘雅湛把這些身分崇高的大人物們,都放置在「點頭之交」與「有發展潛力的未來客戶」欄位上,並不主動攀上去,就算大人物們對他頗爲青睞有加,他也從不把握機會一躍而上,讓自己裩進那些所謂上等人的世界裡。
潘雅湛太過驕傲,連帶的頸椎也不太好,不擅於仰視……若是有一天,他事業有成,取得了輝煊的成就,有了頂級的社會地位,有資格與那些太子爺們比肩而立,那麼他纔會把那些高高在上的人列進可交往爲朋友的名單裡;若是不能,那就在現在的白領菁英囿子裡溷着也無妨。
這算是……很有自知之明的清高吧1也不是爲了讓誰看得起,而是他就是這樣自傲的人,就是活得這樣有原則。
正如他對婚姻忠實,不在於他有多麼深愛他的妻子,而是因爲,這是他對自己的要求,他是個自律的人——不只李正棋這樣想,很多人也是這樣想的,而其中,陳綿綿更是因此爲之芳心大動……兩人一路安靜地走進停車場,他們的車位相鄰,打開防盜遙控鎖後,在告別之前,李正棋嘆了口氣道:「如果你終於懂得動心的滋味,那麼小公主纔有那麼一點點可能的勝算。不過,說到底,我還是希望你一直這樣下去好了」「什麼叫這樣下去?我現在是怎樣?」說得好像他是個沒感情的機器人似的。在場兩人裡,他纔是結婚生子的那一個好吧。
「你寶貝自己的品格形象重於一切,包括愛情。」「嚴格律己、注意形象有什麼不對?而且,我結婚生子了,更該自重。」「是啊,雖然現在結婚不結婚的,也沒人當一回事。愛慕你,想追求,你的人,哪管這個?她們只覺得你這麼好的人,應該得到真愛。」女人總是滿口真愛,並且拿着這兩個字爲所欲爲,理直氣壯。那是男人永遠無法瞭解的異次元世界。
「真愛?」潘雅湛搖搖頭,打開車門。「好了,不耽擱了,回家去吧。」「好吧,再見。不過,兄弟,最後忠告,對於不想沾惹的人事物,直接拒絕比迂迴的暗示更有用。」潘雅湛點點頭,也知道兄弟的爲難處,陳公主的事,終究得由他自己處理。他能站在自己這邊就不錯了。在李正棋並不喜歡童瑤,並覺得童瑤沒有帶給他幸福的情況下,還能希望他以婚姻爲重,也算是難得了。
「對了,明天別忘了告訴我尊夫人的反應啊1.」各自上車發動車子後,李正棋突然揺下車窗,示意潘雅湛開窗,然後笑得壞壞地朝他叫道。
潘雅湛白了他一眼,不再理他,率先將車開出停車場。回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