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心，是個很奇妙的東西。
其中就有一個被稱作‘防線’的事物。
真的就如同戰爭中的陣地一般，只要被人跨過，丟失了，再想奪回來就很難。
一旦其中最重要的被突破了，便……全線皆輸，一瞬間的。
鴨舌帽就是這樣，他曾經受過各種拷問的訓練，自認爲即便是死了，也不會把什麼重要的信息透露出去。
直到現在他才明白，那時的自信，是因爲他根本就沒有‘在乎的人’。
無顏點了點頭，說道：“我現在需要你回去，回到幽鬼中去，做你繼續要做的事情，就當這一切都沒有發生。”
鴨舌帽一愣，問道：“可是……可是‘審判’他們……”
無顏的身上突然散發出一股氣勢來，彷彿深淵一般。
讓鴨舌帽自動的閉上了嘴。
無顏說道：“那些事情，自然有我去解決，你要把我說的話刻印到腦子裡去……我要你做的，你就去做便是，不能心存疑問，也不要真的問出來，只管做，明白嗎？”
鴨舌帽趕忙點了點頭，隨後很是擔心的看了那個玻璃後面的房間一眼。
無顏說道：“三個小時，我只給你三個小時時間，你修整一下，就離開這裡，並且再也不要回來，繼續做你的工作，如果有需要，我會去找你的。”
鴨舌帽又是點頭。
就看無顏直接走出了房門，牆壁也再次升了起來。
三個小時……如同一個世紀。
鴨舌帽忍着身上的傷痛，走出了這個房間，離開了這個小區。
他有些不知道去哪裡，但腦袋裡面還是渾渾噩噩的想着……要想往常一樣的工作。
所以……他選擇了先回家。
即便，那個家裡面已經沒有那個女人的等待了。
打開門，走進去，屋裡沒有凌亂，桌子上放着早已經涼透的飯菜。
坐下來，拿起筷子吃一口，隨後……淚如雨下。
正這時，屋裡突然傳出了一個虛弱的聲音。
“你……你回來了？”
鴨舌帽的眼睛猛地瞪圓，變得通紅，他直接推門衝進臥室，就見那個女子，自以爲也許永遠也見不到的女子，正一臉痛苦的躺在牀上，一隻手伸出去，上面有厚厚的包紮。
一句話都沒有說，他衝上去，緊緊將女子摟在懷裡，泣不成聲。
……
良久，他終於明白了無顏的強大，還有……對方的自信。
人，放了，因爲沒有當人質的價值，因爲他隨時隨地可以取走鴨舌帽和他女朋友的生命。
在鴨舌帽的懷抱中，女子沉沉的睡去了，只是額頭上有揉不開的痛苦。
反抗？報復？
鴨舌帽再無一絲一毫的心思，他最想做的，最期待的，就是可以安然的度過一生。
輕輕的把身體抽出來，鴨舌帽走到櫃子旁，拿出一根很漂亮的香薰蠟燭，點燃後拉上了窗簾，關上了燈。
並安靜的走了出去。
現在，他就要當做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一樣，繼續去公司工作，休假？結婚？都在之前那短短的時間內化作了泡影。
傳說中人魚公主在死後化作了海中的泡沫，聽起來很美，但事實上只要去過海濱，看過那些被浪掀起來的白色泡沫，會讓人有一種噁心的感覺。
再美好的事物，只要消失了，消散了，死亡了，其實真的就不那麼美好了。
深吸一口氣，再緩緩吐出，鴨舌帽狠狠咬了一下牙，走出房門，迎接……不知道是平淡還是死亡的接下來的人生。
……
等他到了公司，正好看到曉風百無聊賴的擺弄着桌子上的茶具。
鴨舌帽哈哈一笑，走過去說道：“幸不辱命，那筆買賣做完了。”
曉風擡起頭看了他一眼，問道：“怎麼受的傷？”
鴨舌帽面不改色，說道：“哎呀呀，沒事的，就是回來的時候遇到幾個不長眼睛的傢伙，嘿嘿，我敢保證，他們會比我傷的更重！”
曉風卻用力的歪了歪頭，上下左右的看了鴨舌帽一遍，突然皺眉道：“傷的更重？我怎麼不知道一個少了整條腿的人，可以把別人傷的比自己還重？！”
鴨舌帽臉上的笑容瞬間就消失了。
猛地瞪圓了眼睛，腦袋一寸一寸的向下移動……
終於，當他的眼睛與那差不多齊根斷掉的腿相接處的時候，渾身的汗水猛地流淌了出來。
“哎呀！~”
一聲慘叫後，他由於失衡，撲通一下倒在了地上，不停的抽搐起來。
曉風也猛地站了起來，直接跑了過去，伸手快速的在他的身上點了幾下，都是幾處可以麻痹神經的穴位，可以給對方止疼。
他想不明白，甚至可以說是……沒有理由想明白。
爲什麼，鴨舌帽身受如此重傷，還能笑得出來？
最主要的……他是怎麼‘走’過來的？！
一條腿？‘走’？！
而且看他剛纔的表現，明顯是……忘記了自己少了一條腿。
這又怎麼可能？
曉風感覺到自己的背脊一陣發涼。
這個鴨舌帽……到底發生了什麼？又是怎樣的能量，讓人可以忘記自己的腿少了一條，還能正常‘走路’？
等鴨舌帽的臉色稍微好了一些之後，曉風沉聲問道：“到底……發生了什麼？！”
鴨舌帽苦笑一聲，他現在也感到十分的驚悚，再一次的，他心中的那一絲絲反抗精神，消失的無影無蹤。
說道：“你……你就別管了，是我們幽鬼內部的事情，不過……呵呵，你真是騙得我好苦啊，那個百圖銅球……真的是被你得到了啊。”
曉風眼角一跳，隨後點了點頭說道：“本來我以爲是不可能有人知道的，但不知道爲什麼，你們幽鬼和天罪都跑到監獄裡面去調查了，一抓一個準，呵呵，說實話，我其實是因爲你泄露的消息，如今看你這個慘樣子，倒是排除了嫌疑。”
鴨舌帽勉強笑道：“那麼說來……我受這個傷還是好事嘍？”
曉風說道：“恩，你真的應該這麼想，因爲我這個人吶……也許你不知道，我是最討厭被欺騙和背叛的，因爲這不單是關係到我自己，還關係到我的妹妹，我的孤兒院，所以我報復起來的方式……呵呵，你不知道，這很好。”
鴨舌帽嘴角抽動了兩下，嘆了口氣說道：“不管怎麼說，汽車的事情還是要弄的……”
曉風點了點頭道：“正是如此，對了，我還需要你的關係去幫我跟監獄那邊請幾個月的假，恩……或者說，你現在還有‘關係’嗎？”
鴨舌帽笑道：“我也不知道了……對了，幫我把辦公桌下面的電話拿出來，我問問。”
曉風點了點頭，將他抱起來放在沙發上，這種時候，他纔不會傻到問一句‘要送你去醫院嗎’這樣的話。
走到辦公桌旁，伸手在下面視線的死角處摸索了一會，果然摸到了一個釘在那裡的盒子，裡面放着一部手機。
拿出來扔到鴨舌帽的手裡。
後者開機後撥通了一個號碼。
“37549184……”
突兀的說出一大堆數字之後，靜靜等待一會，隨後又說道：“恩，是我，傷勢？沒大礙，不過是少了一條腿……我知道……我明白……不要緊的，早在加入到幽鬼的第一天起，我就知道會有這天的……是的，我是跟他在一起……好，本職工作我能做好……對了，監獄那邊，郭曉風可不可以有幾個月的假期？……好的……”
又等了好一會。
“怎麼樣？……哦，這樣啊……好的，我明白了。”
咔的一聲掛斷了電話。
鴨舌帽自己都有些不相信自己剛纔的對話。
他是跟自己的頂頭上司彙報的，而對方竟然在第一時間告訴他，說組織出現了失誤，追殺他的事情自己並不知情，而且會盡最大的可能補償他。
這一下，就讓鴨舌帽明白了兩件事情。
幽鬼……已經被無顏滲透到了一種很嚴重的程度。
第二個，就是對方說‘不知道’，但肯定是知道的，鴨舌帽有些覺悟了，自己這麼多年的努力在上頭看來，還真是……連個屁都算不上啊。
擡起頭對曉風說道：“好了，上頭說只要時間在半年之內，你就都可以自由活動了，不過……上頭警告你不要試圖逃跑，世界只有這麼大。”
曉風現在是滿腦袋的問號。
太奇怪了，但……各種意義上來說，他都不能問。
看到了，當做沒看到，因爲看到的不可信，聽到的，當沒聽到，因爲聽到的不可信，自己猜到的……索性不去猜。
接下來的時間裡，殘疾的鴨舌帽和曉風鎖定了近期在城市中的一次商場活動。
汽車博覽會是等不起了，作爲城市中最大的商場二十週年的店慶，卻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剩下的五輛車被一字擺開，放在商場一層的最中間，只要進門，就能遠遠的看到被架在半米臺子上的奢華跑車，四周僅僅使用紅色粗繩隔開。
因爲是店慶，所以倒是省了聘請車模的花費，這裡……實在是不愁人來。
接連三天店慶，從開門都閉店，都是人滿爲患。
而五輛車子，也在第一天的時間就被賣出去了，接下來的兩天，完全是‘展覽’。
那些車主也都同意這種做法，雖然不能把自己的名字說出去，但自己的寶貝座駕受到萬衆矚目，也是一件很讓人興奮的事情。
錢款回收之後，魏副局也是鬆了口氣，他沒有想到這個原本‘艱鉅’的任務竟然會這麼快就被完成，而且還完成的如此漂亮。
以至於這幾天他的腰桿都直了一些。
“曉風啊，你真是不負衆望啊，但還需要再接再厲啊！”
每次見到曉風，魏副局都要說這麼一句。
可在第三天的時候，他就找不到曉風了。
好像……人間蒸發了一樣。
即便到警局裡面去找他的妹妹，也被告知郭大美女請了病假，要求休他個半年，弄得局長正在自己的辦公室裡面跺腳。
畢竟，馬家別墅的案子，其實現在仍然沒有算是‘破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