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臺燃起幽幽燭火,帆船造型的蛋糕在燭光映襯下愈發好看。外面是淒厲的雨,此處一隅是溫馨的所在。
冉靖眼底閃着光,同上一次一樣。
那次在一家西餐廳,陶筠請她吃蛋糕。他眼睛一眨不眨盯着看,就是不吃。
她擦掉嘴角的奶油:“我沒下毒。”
他笨拙地捏着小叉剜了塊奶油,就像張飛拿起了繡花針。
陶筠一陣惡寒。
“好甜,好吃。”轉頭看她,他眼底柔光閃現,“謝謝你,這是我第一次吃蛋糕,我會記一輩子的。”
陶筠驚詫:“你沒過過生日?”
“過啊。不過大男人吃什麼蛋糕,太嬌氣,有酒就夠了。” шωш▪ Tтká n▪ c o
陶筠覺得今晚絕對是鬼迷心竅了冒這麼大雨跑來給他送蛋糕,不過看他大快朵頤的樣子,心裡還是挺高興的。
蛋糕吃完,茶水剩半。舉目張望,夜空如墨,雨勢似收了些,砸在玻璃上的響動也沒那麼大了。
陶筠手托腮,四十五度角望着夜空,不知在想什麼。從冉靖的角度看過去,但見其脣角微翹,姿態嫺靜。
餘光捕捉到一抹視線,她一扭頭,視線毫無防備跌進他眼瞳,那張俊美無儔的臉令她莫名緊張起來。
“樂樂突然發高燒,佟玉一個人挺可憐的,雨又這麼大,我開車送他們娘倆去醫院了。”
陶筠捏捏手指,小聲說:“你不用跟我解釋,跟我沒關係。”
又是跟她沒關係。冉靖這回沒生氣,挑一挑眉角:“真的跟你沒關係?”
“當然。”
“那電梯裡你跑什麼?”
“我……”
“我”不出來,撒腿就跑。女人嘛,耍賴是與生俱來的特權。
但是冉靖怎麼可能讓她得逞。她才跳下椅子就被他攫住雙腕,按回椅上。
椅子被他轉了個方向,他兩臂抵在扶手上,恰好將她整個人圈起來。
雨聲已轉爲滴滴答答,一下一下都擊在心絃。
陶筠滿腦袋問號還沒問出口,冉靖倒先行逼問了:“你跟周宵什麼關係?”
“你怎麼想起來問他?”陶筠訝然。
冉靖心頭泛起苦水:“我看見你們說話了。”
陶筠尾指捲起髮梢,說:“他是我大學同學。”
那時周宵是校園裡不折不扣的明星。方方面面條件都很優秀,是容易讓女生怦然心動的款。
陶筠也對他很賞識,周宵也對人誇讚陶筠聰慧。遺憾的是,他已名草有主。陶筠只能感慨相識太遲。兩人可以在課堂爭鋒相對,可以在辯論會配合得天衣無縫,但絕不越雷池。
忽然有一天,這段平淡的關係迎來了轉折。
周宵酒醉,打電話給在家過週末的陶筠。
“我和陳婷分手了。”
寂夜,簡短的七個字,如巨石入湖,陶筠心中掀起驚濤駭浪。
“你、你爲什麼要告訴我?”她希冀,又忐忑。
“陶筠,我們在一起吧。”
“……好。”
週一,她匆匆趕回學校,在校門口看見周宵摟着陳婷從一輛私家車下來,陳婷還把頭靠他肩上。
那以後,本就交集不多的兩人徹底成了一組平行線。
說周宵沒給陶筠造成半點傷害是假的,但也就那麼點。那個年歲的情感,多半是朦朧的,說不清道不明。這麼多年過去,早煙消雲散了。她至今不能釋懷的是,周宵作爲男人,隨隨便便耍弄女人最隱秘的情思,太他媽不要臉了。
這一陣,林誠、趙楊等又接二連三刷新她的認知,她嚴重懷疑所有雄性都是道貌岸然的人渣。
冉靖沒急着爲同類辯解,而是理性指出她的邏輯錯誤:“只是因爲幾個典型個例,就上升到懷疑整個羣體的高度,這不科學。”
“我還沒說完呢。”她看天不看他,“我把你推開,是不想以後連朋友都做不成。我是絕不相信什麼分手後還能做朋友這種鬼話。”
“你果然是學歷史的,思想這麼陳腐。沒人教過你,要用發展的眼光看問題?”
“……”
他用力掰過她腦袋,定定看住她:“我屬502的,你推不開。”
目光灼灼,如星如燭,燃亮了整個夜晚。
***
段編如同一個幽靈罩在公司,攪得人不能安生。
“日了狗了!她擠掉了我三本!是可忍孰不可忍,媽的,我找總編去!”
公司小,目前合作的印廠只有一家,誰的書先編好誰先印。小孫這個月累成騾子趕出來三本,趕在上週五全部送去印廠。安安穩穩睡了兩天,就等着拿樣書了。結果,今天一到公司,印廠的人就告訴她,段編插了隊,她的書要到下個月才能印了。
“不行,你不能去!”陶筠堅決制止,“她是總編心腹,你去告狀不是打他臉嗎?”
陶筠勸了半天,小孫纔打消了告狀的念頭。氣沒消,全撒鍵盤上了,一個上午辦公室都能聽到從她工位傳來的噼噼啪啪聲。
下午,麻煩又纏上了陶筠。
“寫的什麼玩意啊,陳總很不滿意!我跟你交代幾遍了,發稿要……”
陶筠例行挨訓。
段編咆哮了十分鐘還不見停,她忍不了了:“我拿去簽字之前給你看過的,你什麼也沒說。”
“那你爲什麼不問?你問了我肯定要說的。”段編拍拍桌上堆成山的稿件,“我每天這麼多稿子要看,喝水的時間都是擠出來的,還要給你們擦屁股……”
半個小時後,陶筠咬牙切齒回到辦公室。
“我也日了狗了!再忍她最後一次,她再犯賤我就辭職!”她憤憤對小孫說。
沒想到一語成讖。可見,flag絕不能立太早。
昏頭昏腦忙到週五,拖着兩條腿抱着一摞稿子坐到餐廳時,陶筠有種再世爲人的感覺。
冉靖爲她捶背捏肩,她幸福地想哭。
“週末也不能休息,太不人道了。”
看到那麼厚一摞稿子,冉靖心疼。
“有什麼辦法呢,資本家都是嗜血的。”
冉靖爲她點了份餐前點心:“餓了吧,先墊墊。”
陶筠又餓又困,看到吃的,雙目放光。
冉靖表情很微妙,盯着狼吞虎嚥的她看了半晌,低低道:“再給我一點時間。”
聲太小,陶筠沒聽清。“你說什麼?”
“啊,我說你慢點吃,別噎着。”
“我有女朋友了有女朋友了,別纏着我!”
冉靖正享受着和陶筠第一次正二八經的約會,陰魂不散的李知非突然怨氣沖天闖了進來,身後跟着一個水靈靈的小女生。
“瞧,你出的主意有成效了。”
陶筠喝口飲料,扭頭看。
這一回頭,就被李知非瞅見了。
李大公子旋風般衝過來,一把摟住她,對那女生炫:“瞧見沒,這就是我女朋友!”
陶筠嗆了。
那女生鄙夷:“她那麼老,怎麼可能是你女朋友!”
“我就喜歡老的,怎麼着吧。陳幸,我對你一點意思都沒,你再鬧下去,丟人的可不是我!”
“哼!”陳幸水眸一瞪,跺腳離開。
陶筠撳掉他爪子,擰了把他大腿。
“齜——真狠啊你。”李知非揉揉腿。“我這不是沒轍嘛,這女的神煩,天天纏着我,不來點狠招她不死心。靖哥,我演戲呢,你別在意。”
冉靖噗嗤笑了:“你隨意發揮,我半點都不介意。”
陶筠狠狠剜他一眼。
李知非捂腮幫子:“我去,你倆別眉來眼去的,考慮考慮未成年觀衆的感受!”
陶筠眼一乜斜,他立刻狗腿彎腰作揖:“我馬上滾,我一哥們過生日,在樓上包間等我呢。”說完一溜煙躥了。
冉靖樂了,幸災樂禍道:“搞砸了吧?”
陶筠努努嘴:“我只想着讓他多點桃花,忘了還有爛桃花。”
李知非皮相不賴,人模狗樣的,就是玩心大,要是收收性子,努力向青年才俊靠攏,肯定能吸不少粉。校園裡清純靚麗的姑娘那麼多,時候一長,他自然就把芳喬忘了。
陶筠替別人打算目光倒是放得很長遠。
*
第二天,她八點就起來看稿了,中午冉靖來接她。
用完餐去看電影,取完票,竟與昨日那個追李知非的女生不期而遇。
掃了眼貼肩而立的他們,陳幸不屑地哼哼:“我就說嘛,李知非又不瞎,怎麼可能看上你。”
“他就是不瞎,所以看不上你。”
對路人甲路人乙,陶筠從來沒忍氣吞聲這一說。
陳幸怒:“陶筠你別太過分!”
“這就過分了?你承受力就這麼點?”
陳幸到底嫩,被這麼一激,便口無遮攔:“你神氣什麼,你不過是個有人生沒人養的,狗都嫌棄!你哪來的臉在我面前耀武揚威……”
突如起來的一陣冰涼讓她戛然止聲,她難以置信地瞥了瞥順鼻樑下淌的液體。“你、你敢潑我?”
陶筠聳聳肩:“我還敢打你!”
女人拌嘴皮子,男人不方便摻和,何況陶筠佔了上風。冉靖便沒多事。但他敏銳察覺,陶筠和這個陳幸,似乎有什麼瓜葛。
叫出她的名字,還罵她“有人生沒人養”,陳幸,到底是什麼人?
*
紙不包住火,陶筠和冉靖剛開始,餘秀英那邊就得信了,把陶筠叫回家,劈頭蓋臉一頓臭罵。
“甭跟我扯別的,立刻馬上跟他斷了。不然我死給你看!”
她脖子一梗,舉着農藥瓶就要開蓋。
陶筠心提到嗓子眼:“奶奶,你非要逼我嗎?”
“我哪兒逼你了,是你在逼我!”她捶胸嚎啕,“我不求你找個多有錢的,可你不能跟一司機好啊,窮的叮噹響還是個孤兒!你要跟了他,我閉了眼有什麼臉去見你爸!”
陶筠刷然變色。
老太太也倏然噤聲。
“瞎吵吵什麼呢,想把街坊都招來啊!阿筠你那麼大了還氣奶奶,餘嬸你也真是的,跟小孩子計較什麼?”
聞聲而來的宋敏進院就將二人各打五十大板,望見農藥瓶唬了一大跳:“哎喲,這……這是……”
陶筠按她坐下,淡定地說:“灌的自來水,農藥早八百年就揮發乾淨了。”她方纔不過是配合演戲。
“……”
餘秀英臉一黑:“你再不跟那小子斷了,我下回喝的就是真的了!”
“阿筠啊,奶奶也是爲你好……”宋敏開始講人生課。
陶筠硬着頭皮聽了半天,抓到重點:宋姨知道這事,那就意味着,鄭啓陽知道。
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