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家要對陸大小姐進行招魂，整個京圈世家都知道了。
但是沒有人會反對或者阻止，畢竟人家兩個女兒都死於非命，對此有些想法也是正常。
特別是陸二姑娘，至今還沒有找到兇手。雖然有傳聞是文家大小姐所爲，但證據不足只能作罷。
但反觀陸大姑娘之死，那叫一個衆目睽睽、證據確鑿，卻因韓家公子韓路一口咬定自己是被詭物操控，拒不認罪，案件審理遇到了阻礙。
韓家乃世代簪纓，出過數位宰相，再到後來改制以後的第一位首輔，也是出自韓家，自然不願讓韓家公子背上“貪花好色、殺人兇手”之名。
眼下，曾任首輔的韓老爺子，雖年過一百五十，卻親自入宮長跪請願，哀求陛下爲韓路昭雪。
老爺子已是高齡垂暮，手腳顫抖，誰敢真的讓他一直跪着？
陛下亦是無奈，只能發下旨意，令織造總署迅速查清此事，還韓路一個清白。
皇命一下，陛下的態度便昭然若揭。
陸家縱有不滿，也不敢說什麼，只能怪陸家地位日漸式微。
……
院子裡的人越來越多了，文微闌冷眼旁觀着，數來也有上百號人。
但是與此相對的，守在院門的護院也越來越多，禁止院內之人出去，說辭也和方纔文微闌聽到的類似。
也就是說，各大世家派人前來弔唁，卻被陸家人變相禁足在院中。
但所有人都出奇地沒有說出怨懟之語。
其一，陸家人想查情有可原，誰都不想染上嫌疑。
其二，陸家老太太甚至拿出了明淵帝御賜的守墓靈劍，親立靈棚之前，雖已年邁，但傲骨凜然。
只聽老太太嘶啞着嗓子一聲厲喝：“關門！”
她雖身形微顫，卻高舉那柄象徵着皇權的靈劍，劍上銅鏽斑駁，仍威儀凜然。
見此情形，衆人紛紛噤聲，腳下也不動。
心中生起敬意，一部分是敬這位老太太，但更多的當然是敬這柄靈劍的原主人。
大門一關，燭火搖曳，院中光線驟然昏暗，似有一股看不清、摸不着的陰霾籠罩在整個院落之上。
陸老太太緩緩放下靈劍，身形稍有不穩，幾乎要摔倒在地，旁邊的媳婦急忙上前攙扶，卻被一雙白皙修長的手搶先扶住。
年輕男子低沉平穩的聲音，輕聲說道：“陸……太太，切莫傷心太過。”
衆人奇怪地擡眼一看，卻見那人正是陸大姑娘傳聞中的未婚夫文軒寧，立刻心中瞭然。
陸老太太謝過文軒寧，她的媳婦葉留仙上前，接過老太太的手。
兩個女人，相互攙扶着，臉上滿是悲慼。
“諸位，感謝今日……前來弔唁。”
“如今陸家人丁凋零，死的死，老的老，沒想到今日還能有那麼多人前來，老身萬分感激，無以爲報，唯有一拜……”
說着，兩人竟欲屈膝拜下。
但誰敢讓這百歲老太真的拜下去？
萬一身子骨有什麼閃失，今日這個靈棚裡的棺材又要多上一具，那可就不好了。
“使不得，使不得！”
“陸老夫人言重了！”
還有人主動上前攙扶。
當然速度最快的還是一直守在旁邊的文軒寧，一臉關懷，將老太太輕輕扶住。
看着陸老夫人和陸夫人葉留仙，神色憔悴，身上陰氣聚而不散，衆人心中不免犯嘀咕。
說起來，這陸家也是邪門，男丁全無，男性親屬死得更早，剩下一幫女子，只是這些女子都是身弱福薄之人，竟然陸續凋零。
就連仔細呵護長大的陸大姑娘和陸二姑娘也陸續死於非命。
也不知道是不是陸家守皇陵沾染了什麼因果……
“爲了不影響招魂效果，所以老身不得不封鎖院門，還請諸位見諒。”陸老夫人說道，態度謙卑，語氣裡卻是不容置疑的威嚴。
“接下來，招魂……開始。”
話音剛落，便聽得“轟隆”一聲，重物在地面上摩擦發出巨大的響動。
白幡翻飛，風中捲起陣陣白浪。
只見一個頭戴錐帽的白衣女子從靈棚中將陸大姑娘的棺材拖了出來，因爲她身形瘦弱，看上去很是費力。
然而速度極快，這具棺材就這樣一直拖拽到院子裡。
那女子的容貌也才終於展現在衆人面前。
乍一看竟似無面，腦袋與帽子一般，皆是雪白。仔細一瞧，方纔發現那白色之中有兩道細細的縫隙，銀色的瞳孔在其中微微轉動；鼻子亦是豎着的縫隙，嘴巴則僅僅抿成一條細線。
就連她的毛髮也是完全的雪白，要不是看她穿着女子的裙裝，恐怕也看不出這是一個女子。
驟然看到這麼一個怪人，衆人心頭暗暗驚訝，也不知道是什麼來路。
“這位……是我們特地請來的神婆，還請大家配合。”老太太馬上爲大家解惑。
神婆？
這年頭還有神婆嗎？
文微闌細細一聞，沒有從這女子身上聞到詭氣的味道，反而有很濃郁的神聖氣息，令她極爲不適。
但她不可以表現出來，只能強自忍耐着。
江才斌也覺得很不舒服。
他此時正立於院子一角，衆人身後一個不起眼的位置，遠遠看去。
這所謂的神婆，也不知道究竟是什麼存在，現在光是身上散發的氣息就已經如此，若是真的發起力來，恐怕自己真要暴露身份。
還好有“媽媽”幫忙，在他體內轉了一圈，把那些神聖氣息吸收殆盡，形成了一種特殊的保護。
江才斌不知道，他內心已經漸漸與“媽媽”……或者說對柳笙產生了信仰、崇拜、依戀的感情，而這種感情讓他與潛伏在某個維度深處的“媽媽”產生了某種跨越維度的聯結。
而這種聯結可以讓他獲得這位正在成長的神明的庇護。
因此，他現在的感受其實要比文微闌要好上許多。
他還有閒暇掃了一眼自己前方的江才至瞬間緊繃的背影，笑了笑，然後踮起腳尖看向那位古里古怪的神婆。
只見神婆伸出手來，那手指細長如爪，緩緩抓住棺材蓋，一點點將其掀開。
所有人看着這一幕，頓時屏住了呼吸。
棺材裡，躺着一個瘦小的身影。
按照大家的理解，這應該就是陸大姑娘。
可是之所以是理解，正是因爲棺材裡面的這具屍體早已萎縮不堪，辨認不得原貌，只能從那張臉窺見一二。
而且更令人頭皮發麻的是，這萎縮成又瘦又小的一團的屍體，竟然已經不是人的形狀。
手腳變得極爲細長，身子鼓脹，裙子下的腿部似乎粘連在一起，並且延長形成蛇一般的尾部。
這樣看去……
“像龍！”
有人驚呼出聲，立刻意識到失言，連忙閉口。
但是這句話迴盪在院子上空，也迴盪在所有人的腦海之中。
這個陸大姑娘……
死了以後竟然正在化成龍？
神婆似乎對這個屍體古怪的樣子孰若無睹，默然從懷中取出幾枚銅錢，依次覆蓋在屍體的口鼻、胸口、雙手及下半身團在一起如同長蛇的位置。
隨後，她從袖中取出一杆紙幡，在空中輕輕揮舞，發出“叮噹”作響的鈴聲。
所有人都明白，招魂已經開始了！
隨着鈴聲響起，某種不可言喻的氣息籠罩在院落上空，彷彿有什麼東西即將甦醒。
只見棺材中的陸大姑娘，萎縮的臉上那原本緊閉的眼睛，竟緩緩睜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