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花店的時候,已經是華燈初上。
天越來越暖,街邊大排檔上羣人熙熙攘攘,車子堵出去半里路。
剛進家門,妞妞就跑了過來,拽着言諾的胳膊說:“姨姨,我們明天放假啦。青青說,他們全家要出去郊遊,我們也去好不好?”
這個年齡的孩子,總是如此的心血來潮。
可是這些日子,難得妞妞和她稍微親近了一些,她自然也不願意看她失望,於是把妞妞抱到懷裡,問她說:“那妞妞,你想去哪裡郊遊呢?”
這下倒是難住了小丫頭,思來想去之後瞅着言諾說道:“反正郊遊就要有花有草,有帳篷嘛。我們幼兒園裡阿姨就是這樣講的。”
“這可簡單。那明天我們去找一個帳篷,然後帶着你去蘇煙阿姨的園子裡,看花看草看小鳥,好不好?”
“姐,我也報名,好久沒去蘇煙姐的園子了。正好我這周還有兩天的公假。”言語聽兩人聊着,一時間也來了興致。
甚至,自告奮勇的說道:“帳篷的事情交給我,我今晚就可以解決。我們明天一早就出發好不好?”
“小姨萬歲。”這樣的孩子氣,最讓妞妞開心,兩人一拍即合,言諾笑笑打電話給蘇煙。
第二天,妞妞早早起牀,自己換上了一身淺綠色的運動套裝,白色的運動鞋,拽起了還在睡夢裡掙扎的言語。
然後頂着清早的陽光出門,去超市裡採購了很多的郊遊的食物,三個人便一路前往郊區。
妞妞像是出籠的小鳥,歡快的不得了,看着車窗外的風景,嘰嘰喳喳的說個不停,路程似乎因爲這個小丫頭的歡聲笑語,縮短了很多。
抵達的蘇煙園子的時候,她正在院子裡給那些花草澆水。
妞妞蹦下車子,遠遠的就喊了一聲:“蘇煙姨。”
穿着革命勞動圍裙的蘇煙,隨手脫下身上的外裝,在水池子裡洗洗手,便快步走過來,抱起妞妞,對着她的左右臉頰親了親,笑容明媚的說道:“歡迎你,我們的妞妞公主。”
到了園子裡的妞妞,像是長了翅膀的小鳥,從花叢裡跑來跑去的,拿着小鏟子,挖坑種樹或者是拎着小桶澆水,玩的不亦樂乎。
而言語,難得出來放鬆,也玩的像個孩子一樣。
一整天的時間,稀裡糊塗的就過去了。
太陽快要落山的時候,蘇煙去倉庫裡搬出許久不用的燒烤工具,鄰居的畫家先生,隔着籬笆問她:“我也有朋友過來,介不介意一起晚餐?”
蘇煙友好的衝畫家先生笑:“介意我問下你的朋友是什麼人嗎?”
“一個藝術家,還有一對夫妻,嗯,都是很規矩的人。”畫家先生意味深長的笑笑,“人以羣分,我喜歡和規矩人做朋友。”
蘇煙推門而入時,身後多了個袖子挽到手肘的紳士先生。
“蘇煙姨!”妞妞像輛小火車一樣,悶頭飛奔到了蘇煙面前,反倒是跟在後面的言諾,看到突然出現的陌生人,臉上開心的笑容微微收斂了些許。
“畫家先生,這是我的好朋友,言諾。”
在蘇煙介紹的時候,言諾彎腰將妞妞抱了起來,一手護着妞妞的後背以防她摔着,一邊衝畫家先生點點頭,打了聲招呼。
畫家先生有一雙很溫柔的眼睛,像是三月天最溫暖的陽光,也像是柔軟到不可思議的海水,被那雙眼睛看着,言諾甚至都不敢有多大動作。
太過溫柔,一個突兀的動作,都彷彿會驚擾到那片寧靜。
言諾一顆心在剎那間彷彿被羽毛拂了一把,
片刻的驚豔后,便只剩下尷尬。
世間美麗的事物何其多,美麗能讓人歎爲觀止,換一種說法,也可以說是一見鍾情。
鍾情的是事物的那一絲美,而不是事物本身
——很奇怪的一種論調。
言諾喜歡的,是那雙眼睛所泄露出來的寧靜與暖意,但她轉念便又想到好友蘇煙的情況,心裡不禁爲好不容易有所進展的慕塵,狠狠捏了把汗。
喜歡這種事,她自己是很清楚的,就像她兩次對顧承一的動心,不管處處在什麼環境下,是不是錯誤的時間,愛上了,就再也沒有倒退重來的機會。
之後的半個小時,畫家先生充分的在蘇煙面前,展示着他的風趣幽默,言諾陪着妞妞串烤串,若有所思的盯着妞妞那一頭柔軟微卷的金髮看。
“妞妞,爲什麼是金色的?”洗乾淨手,言諾伸手撩起妞妞的一縷頭髮,細嫩的頭髮落在手掌上,微涼,與妞妞的小身板一樣,柔軟到不可思議。
妞妞歪了歪頭,像模像樣的學着言諾的動作,也摸了摸言諾的黑色短髮,滿臉疑惑:“對哦,爲什麼姨姨不要染成金色的?”
“染的?”
言諾愣了愣,只見妞妞睜大了圓溜溜的雙眼,小聲嘀咕着說:“黑色的好看,妞妞的不好看。”
問不出答案,言諾想了想,扭頭衝房門的方向叫了言語一聲。
“姐,找我什麼事兒?”躲在房裡看電影的言語從門縫中間冒出個頭,“要我幫忙嗎?我先去關電腦。”
言語很快從房間裡出來,先是撅着嘴抱怨了一通自家偶像接了個爛片,這才問言諾叫她什麼事兒,聽言諾說起妞妞的金髮,言語張了張嘴,半晌來了一句:“基因變異?”
“你又看了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啊。”言諾無語,“大概是爸媽的考慮吧,其實妞妞和他長得很像,如果是黑髮,被認出來的風險很大。”
“妞妞要和姨姨、姨夫一樣的頭髮,不要金色的。”妞妞也不知道聽明白了沒有,扎進言諾懷裡使勁蹭,“姨姨,好不好?讓姨夫開車車,姨姨要一起去。”
言諾臉色一僵,言語快速接話,哄着妞妞說:“小姨姨帶美妞妞看漂亮衣服好不好?妞妞喜歡哪件買哪件。”
妞妞立馬就被言語勾起了興趣,跟着言語去了房間開電腦,言諾獨自坐了會,聽着蘇煙與畫家先生壓低了聲音的愉快交流聲,心裡越發煩悶。
出了門,外面已經是一片深沉的夜色,臨近的房子裡,燈光從窗戶裡透出來,帶着莫名的暖意。
夜風很冷,言諾縮了縮肩膀,剛準備回屋子裡拿外套,眼角餘光便看到,遠處道路的轉角處,明亮的兩盞車前燈從夜色中出現,光亮晃眼得很。
兩輛車子前後出現,一起停在了花圃外面。
言諾身後的房門發出一聲輕響,言諾回頭,就見蘇煙和畫家先生從打開的房門內出來,看到言諾,蘇煙快步上前,伸手摸了摸言諾的臉頰。
“臉都是冰涼的,言諾,你身體不好,可不能受涼啊,快回屋待着。”
“蘇煙,他怎麼在這?”後來的車子裡,慕塵從後座躥出來,一臉的不敢相信,“你居然瞞着我跟這個人見面!還是在你家!”
顧承一手指抓着方向盤,隔着車前玻璃,望着夜色中身形單薄的言諾,原本想要下車的動作驟然僵硬。
在慕塵不客氣的說話時,言諾不經意的看了畫家先生一眼,撞上畫家先生的視線,言諾多停留了一秒的視線,讓顧承一一顆心臟像是漏了風一樣。
寒冷的夜
風像是直接吹進了心臟深處,不可說的猜測在心底如惡魔般張牙舞爪,顧承一不敢去想,更不願去想那個對他來說,可能是無邊地獄的可能。
言諾不知道自己的一舉一動都被顧承一收進眼底,她在爲自己的行爲不好意思。
想到自己今晚的幾次失態,言諾眉心微微皺起,乍然明白了自己爲什麼會在意畫家先生的眼睛。
畫家先生的眼睛,讓她潛意識的想到了納木錯。
在納木錯,天是澄淨的顏色,支教的日子,雖然苦,但卻是難得的安寧平和,納木錯的人們,用最柔和的態度,將遍體鱗傷的言諾包裹。
爲了妞妞,言諾不可能再回去,可納木錯的經歷,卻始終影響着她,讓她本能的追逐屬於納木錯的氣息。
“言諾。”顧承一下了車,站在言諾面前,“怎麼站在外面?別凍着了。”說着,顧承一伸手想摸摸言諾有些蒼白的臉,手指在將將觸及言諾臉頰時,驟然停住動作。
“快進屋吧。”顧承一扯了扯嘴角,戀戀不捨的收回手,手指在言諾看不到的地方輕輕緊握成拳。
只差一點,差一點他就能撫摸言諾的臉,像以前那樣親暱,也讓那個老男人知道他們的關係!
言諾小心的掩埋心底那絲微微的失落,轉身開了門進去。
顧承一一進門,妞妞就興高采烈的從房間裡衝出來,雙手環抱着顧承一的脖子,父女兩臉貼臉,親密得言諾都暗暗嫉妒起來。
“姨姨。”妞妞突然扭頭,衝言諾招了招手。
言諾看了眼顧承一,故作淡定的彎下腰,下一秒,一個軟乎乎的吻,就落到了她的臉上。
妞妞親完言諾,十分迅速的“吧唧”一口又親在顧承一臉上,自顧自笑得很是開心。
視線相對,顧承一深邃黑亮的眼似乎滿是情深,言諾耳尖一紅,偏開頭看向門口,“慕塵別和蘇煙吵起來,外面似乎還來了其他的客人,我去看看。”
“你別去。”顧承一的話在言諾像是躲避病毒一樣,飛快抽離被自己抓在掌心的手時,中斷了一秒,“慕塵不會不顧場合,我去吧。”
顧承一一走,言諾想要問顧承一他和慕塵爲什麼會來的問題,便只好默默吞了回去。
蘇煙接通了庭院的外置燈,衆人一起幫忙,將燒烤架搬去了院子裡,妞妞守在食物桌前,得意的拉着蘇煙表功:“蘇煙姨,你看,這些都是我和姨姨一起串的!”
就半個小時的時間,言諾開小差,妞妞又是個小孩子,串好的烤串其實並不算多,蘇煙很給面子的誇張讚揚,哄得妞妞眉開眼笑。
“常先生,你的朋友很有趣。”蘇煙與畫家先生站在一起,完全無視了背後慕塵的灼灼視線。
“蘇小姐,你大可不必這麼客套,我很希望你能叫我常琰,當然,我更希望能叫你蘇煙。”
見蘇煙沉默,常琰沒再多說,而是伸手示意蘇煙一起往烤架旁邊去。
常琰的三位朋友裡,年輕的男孩子皮膚很白,動作間露出的手指特別好看,此時正坐在言語的旁邊,跟言語有一句沒一句的聊天。
那對夫妻搖滾味道很重,衣服上掛滿了裝飾,稍微一動就叮叮噹噹的響,兩人旁若無人的秀恩愛。
“給你。”香噴噴的烤雞翅被遞到面前,言諾愣了愣,轉頭去看身旁的顧承一。
顧承一不解的問她:“不喜歡嗎?”
雞翅辣味並不重,烤肉的濃香與雞肉的清香混在一起,格外的饞人,言諾掙扎了片刻,接過了那串烤雞翅,輕聲說了句謝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