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點。
夜空一片烏黑,不見半點星子,月亮也羞了臉,隱藏於烏雲之後。
夜瀾澈將小車停在別墅門口,隨即鎮定自若的下車。
別墅內,燈光明亮,提醒衆人,主人並沒有休息。
他沒有去做客的打算,也暫時沒有離開的計劃,只是從懷中掏出一根香菸,劃過一根火柴,點燃了菸草,縷縷白煙飄散在四周,如雲如霧。
只是,前方卻意外的傳來開門聲,以及急促的腳步聲。
看清急促走過來的人,夜瀾澈的心跳猛然加快,夾住香菸的手指,幾乎是在顫抖。
幾個小時之前,他面不更色的殺人,可如今看到一個女人卻……
回神間,方若嫺已經到了跟前,夜瀾澈剛開口,“你……”
下面的話,卻被突如其來的巴掌聲給打斷,只聽啪的一聲脆響傳來,四周的氣氛如萬丈寒冰般的陰冷,滲人。
夜瀾澈的心情如萬丈上的瀑布一樣,猛然降下來。
“夜瀾澈,你個混蛋!你怎麼可以說都不說一聲就帶着他們兩兄弟出門!你又有什麼資格帶着他倆出去?他們兩個若是有半點意外,你承擔的起嗎?”
方若嫺氣極,斥責的話語,全部清晰的傳入他的耳畔。
夜瀾澈摸了一下發疼的臉頰,自嘲一笑。
擡起頭,深深的看着朝自己發着脾氣,一臉厭惡表情的方若嫺,涼薄一笑,“我是準備告訴你,問題是你自己不肯接我的電話!”
頓了一下,他又繼續說着,“對了,我還給你發了短信。如果你沒有收到,那麼你就要問問你的手機,究竟是哪裡出了故障!”
方若嫺的表情很是微妙,夜瀾澈自然是看的一清二楚,卻沒有點破,唯有那股心痛如潮水般涌上來,直刺入他的心臟。
方若嫺咬了咬牙齒,又說,“就算如此,你也應該有自知之明!我告訴你,那是我的孩子!你賠不起!”
“的確賠不起!”要知道,他這輩子可是沒法再有自己的孩子了。
也許是他的神色過於黯然了,方若嫺反應過來剛纔說的話有些過分了,一時間氣氛僵持下來,誰也沒有再說話。
冷風吹起,院子裡的梧桐樹放肆的搖曳,沙沙沙的聲響如同某種旋律,優美而自然,無根的落葉在空間旋轉好幾個回合,終究是黯然的落下。
方若嫺垂下眼眸,盯住腳邊的一抹落葉,澀然的情緒猛然來襲。
她生生然的逼退着,聲音帶着幾分黯啞,“夜瀾澈,算我求你了,你離我們母子遠一點吧!”
求?夜瀾澈呵呵一笑,萬萬沒有想到,她竟然會用這麼一個字眼。
是他錯了!他怎麼會以爲,面前的這個女人還跟以前一樣?
其實,她狠的地方真的是太多了!
半響,他終於是找回了聲音,極其平靜的說,“你不必求我!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放心!我不會再來打擾你們的生活!”
方若嫺有些意外,沒想到他會給予這麼痛快的答案,心裡又忍不住的想,這纔是他一貫的作風吧。
將別人的人生攪得天翻地,最後卻是毫不猶豫的抽身,根本就不會去管他人的死活與辛苦。
那些不好的記性向自己撲滿而來,方若嫺的聲音更加的冰冷,冷漠到了極點,“希望這一次你說的都是真的!”
夜瀾澈苦笑,“我說話一向算數!”
方若嫺不以爲然,冷看他一眼,便轉過身毫不猶豫的離開,絲毫沒有半點留戀的餘地。
這是第幾次了!
自從重逢以後,他看到最多的便是她的背影,絕然疏離的背影。
夜瀾澈站在原地,如同傻子一樣的看着她消失的地方,如同被掏空的娃娃一樣沒有半點生氣。
明明是一米八多的高個子,卻帶着一縷黯然的頹廢之色。
倏然間,他聽到某種異響,順勢往聲音來源地掃過去,表情微微一凜,漫不經心的道,“全球頂級的鋼琴家竟然有偷聽的壞毛病!”
一身整潔衣服的關梓言淡定自若的走來,俊逸雅緻的氣質讓人覺得眼前一亮,多看上一眼便會深深被吸引住。
距離五步之遙的地方,關梓言凝視着消瘦而落寞的夜瀾澈,心裡嘆息一聲。
而夜瀾澈也在不動神色的打量着神采奕奕的關梓言。
相比自己的狼狽,對方顯得精神多了!
關梓言終於出聲,“也許,我們需要好好聊一聊!”
夜瀾澈眉毛微挑,“絕對奉陪到底!”
……
咖啡廳內。
某個雅座內,坐着兩位迥異的出色男子,一位邪肆狂妄,一位俊逸雅緻,都是世間少有的貴公子。
雙方對峙,卻意外成了旁人眼裡美妙的風景。
關梓言喝着面前的白開水,說,“沒想到,你我之間會像今天這樣坐下來敘舊。”
“世事無常!”夜瀾澈只是吐出四個字。
“好一個世事無常!”關梓言放在水杯,目光灼灼的看向他,“那你也應該聽說過一個詞語,那便是自知之明!”
“你是在警告我?”
“如果你要這麼想的話,你可以這麼認爲。”
“覆水難收的道理,你應該懂吧!當年你一意孤行,選擇和別的女人結婚,狠心將她逼迫於艱難尷尬之地時,你便已經失去她。而有關於她的愛,她的情,她的人生,都不再與你有任何的關係,你更沒有資格來打擾她的生活。”
“可你真的那麼做了嗎?你沒有!反之,你想盡辦法讓她弄了演奏會的門票,卻只是你討好皇室的後裔的一種工具,一種手段!”
關梓言不是不知道這一切,他只是從未點破。
“她想要做的一切,我都會無條件的去支持他,信任她,可是你能嗎?你不能!我不管你以前是爲了什麼要那樣對待她?但是,我敢肯定的是,你必然是無法再保護她,既然當初放了手,如今就不要再糾纏!”
夜瀾澈抿緊嘴脣,未發一言。
關梓言瞅了他兩眼,語重心長的說,“夜瀾澈,我不管你的事業做的有多麼的成功,但是在我眼底,你就是一個自私自利的男人!”
“過去的事情我可以不再追究,但是同樣的,我不想再看到你對我的夫人有任何騷擾的行爲!還請你將我的話放在心裡!不然,相信我,最後吃虧的那個人絕對是你!”
“我只是想要她幸福而已!”擠了好半天,夜瀾澈才艱澀的說出這麼一句。
關梓言卻是冷哼一聲,語氣帶有幾分奚落,“你口口聲聲說想要她幸福,可你如今卻在親手毀去她的幸福!夜瀾澈,我想你真的應該好好反省!”
何時,大雨降臨這一座浪漫而美麗的城市。
傾盆大雨間,夜瀾澈孤身一人,緩緩的走着。大雨已經將他的整個人從上到下都淋溼了,黑色髮絲遮住他的半邊臉,邪魅而流光的雙眸內透露着無盡的蕭條與渾濁。
“如果你不想毀了她的話,就請你放手吧!”臨行前,關梓言說的最後一句話,一直循環不斷的迴響在他的耳邊,如雷鳴一般。
不遠處的巨大銀屏幕上,關梓言白衣如雪,懷中一席粉紅色蓬蓬裙的小公主,目光看向暗處的三道身影,幸福無邪的笑着。
他們纔是真正的一家人!
而他,卻成了全天下最落寞的孤家寡人。
啊!
夜瀾澈仰起頭,朝着大雨簾中放肆的嘶吼一聲,豆大的雨水拍打在他的臉龐上,根本就分不清是淚水還是雨水!
肆意張揚的夜瀾澈,露出一雙泛紅而隱忍的雙眼,最後狂肆的大笑。
方若嫺,如果說,這便是你的幸福,我情願徹底的放手!
哪怕,再一次經歷那種割肉拔骨的撕裂感覺。
……
回到別墅,便看到洛晴雪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看着電視,一身火紅色的清涼睡衣,將她火辣的身材一覽全無。
“你回來了!怎麼淋成這個樣子?”幾乎是頃刻間,便從沙發上彈起來,衝到夜瀾澈的身邊,關心的詢問着。
“還有,你的臉是怎麼回事?誰打你了?”洛晴雪一說完,便反應過來了,憤然的抓住他的手,“是方若嫺打的是不是?你又去見她了是不是?”
夜瀾澈卻是連看她一眼都覺得礙眼,冷漠至極的將人推開,“滾開!”
“夜瀾澈!你什麼態度?她那麼對你,你還念念不忘?我對你真心實意,你卻這般對我!”
“我就是這樣的態度!你若是覺得厭惡便直接滾!不要出現在我的面前!”
“你真是犯賤!”
“我願意!”
夜瀾澈一路拖着疲倦的身體回到臥室,隨手將房間給反鎖。
褪去一身溼潤的衣裳,赤腳走到浴室內,打開蓬頭,清冷的涼水瞬間降落在他的皮膚上。
然則令人錯愕的是,胸膛,後背以內,衣服可以遮擋住的皮膚內,沒有一處是完好的,一條條凹凸不平,或是深淺不已的疤痕瘋狂的佔據着,彷彿身體上的每一道疤痕都帶着一個不爲之知的故事,或是無法啓齒的隱痛。
而就疤痕的成色來看,均呈現暗紫色,想來已經有些歲月。
縱然無法得知這其中緣由,但卻能夠想象,當時必然承受着極致的疼痛,又或者是血的洗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