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接近公安局方向的時候,田蜜猶豫了一下,打了個電話回去,得到的答覆是法醫的屍檢報告還沒有送來,於是她臨時改主意,決定先去桂秀琴家那邊,瞭解一下桂秀琴和吳亮父子這一家人的情況。
陸向東對於催眠那件事,還是頗有腹誹的樣子,卻又什麼都不對田蜜說,一副“反正我不信,你願意去做無用功就儘管嘗試”的態度。
田蜜也懶得和他去計較,她今天已經無數遍的在心裡提醒自己,尤其是離開精神病院之後,一定要少和陸向東鬥嘴,說的越多,她的心就越亂,他對自己的每一個表情每一句話,都會讓她又忍不住在心裡猜測,自己在他的心裡究竟有沒有一絲地位。
這種無端的猜測讓她心煩意亂,又沒有勇氣去求證,生怕像王純那樣,做的太明顯,死得也更徹底,連掙扎的餘地都沒有。
所以能夠做的,也只有讓自己不去想,不去問。
就算是消極也好,逃避也罷,田蜜就是不想早早的面對“宣判”的一刻。
能拖就拖吧,看看到最後到底是自己在逃避中忘了他,還是忍無可忍衝過去一問究竟,然後被他“一擊斃命”。
別看大紅燈籠飯店位置很偏僻,在市郊的公路旁,桂秀琴和吳亮的家卻是在市中心的黃金地段,雖然小區感覺很老舊,但是因爲地段的寸土寸金,也算是炙手可熱的寶地了。
一個有些年頭兒的小區,總是有一些無法和新小區比擬的缺點。比如說不能夠做到封閉式管理,沒有保安給入內的非住戶做登記。再比如沒有監控設備。
當然,這種老小區也有一個好處,那就是居民在一起居住的時間長了,彼此都很熟悉,不像新鄰居那樣,彼此陌生,冷漠,毫無瞭解。
桂秀琴家附近都是些只有五層高的樓房,從房子的建築風格和新舊程度來看。起碼是上世紀八十年代的作品,田蜜和陸向東順着仄仄的樓梯爬上樓。舊樓的走廊裡終年不散的古怪氣味讓田蜜微微皺起了眉頭。
桂秀琴家住頂樓,好在樓層不高,爬樓也不費勁兒,只是樓梯間裡被居民堆放的各種雜物好像路障一樣,給他們添了不少麻煩。
小心翼翼的從一輛落滿灰塵的自行車和一個碩大的水缸中間繞過去,拐個彎又爬上半層樓,田蜜總算到達了目的地。
老式的樓房大多是一梯三戶的格局,桂秀琴的家在正中央的那一間。兩邊各有一戶。田蜜隨便找了一戶,敲了半天,沒有人開門。估計是上班族,不在家,於是又去嘗試另外一邊的鄰居。
不一會兒,門上的門鏡暗了一下,裡面傳來一個狐疑的女人聲音:“你們找誰?”
“你好,我們是警察,”田蜜拿出證件伸到門鏡前,以便門裡的人能看清,“想找你瞭解一些情況。”
“誰知道你們是不是真警察啊!這年頭騙子多了去了!送水工都有入室搶劫的!”門裡的人沒有因爲看到證件就放下戒心,“你說你們是警察,警察怎麼不穿警服?”
“因爲我是刑警,工作性質決定,不需要每天都穿制服!”田蜜耐着性子解釋,“《便衣警察》那個電視劇一定看過吧!”
“我怎麼知道你是不是糊弄我!再說了,警察有你這耐心麼?我不信!警察不都應該是很野蠻的麼?”門裡的女人執拗的很。
田蜜哭笑不得的看着鐵門上小小的門鏡,不知道該說什麼好,這顯然又是一個對警察有偏見和誤會的人。
“那你說要怎樣才能相信我?”田蜜無奈的乾脆把問題拋給門裡的人。
門裡的女人沉默了一會兒,似乎也在猶豫,接着聽到了裡面一陣噼裡啪啦的腳步聲,人似乎走遠了,等了兩分鐘,還不見動靜,田蜜只好又按了兩遍門鈴。
門鈴響過不一會兒,噼裡啪啦的拖鞋上又回來了。
“我剛纔已經打電話報警了!派出所的警察馬上就到,你們要是騙子,也跑不了啦!”門裡頭的女人這一次顯得底氣十足。
田蜜嘆了口氣,乾脆不搭腔了,因爲她知道,如果一個人死死的認定了一件事,旁人再怎麼解釋也是徒勞,既然那人已經報警了,那不如就讓她踏實一點,求個安心好了。
大約五六分鐘之後,從樓下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很快,兩個着裝的警察從下面一步兩級臺階的趕了上來,看到田蜜和陸向東站在樓梯口,愣了一下,問:“你們是來找人的?”
門裡的女人顯然一直在門邊守着,聽到警察說話的聲音,立刻在裡面嚷嚷起來:“警察同志!就是這兩個人!就是他們!”
田蜜面無表情的再次拿出自己的證件,遞給兩個片警,並且簡要的說明了來意。
兩名片警看過田蜜的證件,聽她說完目的和介紹過陸向東的身份之後,都恍然大悟。
一個片警從狹窄的樓梯上擠過去,到住戶門前對她說明情況,另外一個對田蜜歉意的笑了笑,指指自己的太陽穴:“這戶住的大嫂人倒不壞,就是有那麼點神經兮兮的,脾氣也風一陣雨一陣的,好的時候別提多熱情了,不好的時候說翻臉就翻臉,經常疑神疑鬼,有一丁點兒風吹草動就報警,有一回接電話的同事問她有沒有足夠證據,不要報假警,結果被她在電話裡頭罵了十幾分鍾,說態度野蠻什麼的。你們待會兒注意點,別不小心踩了‘地雷’。”
有這兩個片警給打包票,這扇難進的門總算打開了,門裡是一個看起來四十多歲奔五十的削瘦女人,蠟黃着一張臉,看起來有些病懨懨的。
確定田蜜和陸向東不是什麼詐騙集團之後,她好像放心了很多,神經不再繃得那麼緊,人的態度也好了不少,把兩個人帶到客廳裡,還主動並且不容拒絕的給他們泡了兩杯茶。
“你們想了解啥情況?”女人說自己姓顧,讓田蜜和陸向東管自己叫顧大姐。
田蜜不是個小心眼兒的人,雖說被人關在門外質疑很尷尬,但是防人之心不可無,顧大姐的行爲也沒有太過分,所以既然被放進屋來,自然不會爲之前的事情計較,也對顧大姐一笑:“我們來是想麻煩顧大姐和我們聊聊你鄰居的事。”
“鄰居?你是說我對門住的那個小年輕的?咋啦?他是不是幹啥壞事了?”顧大姐緊張兮兮的看着田蜜,“那男的才搬來不到半年,成天沒事兒就練什麼健身,一身肉疙瘩瘩,看着兇巴巴的,我總覺得他不像個好人!”
田蜜幾乎要笑出來了,這顧大姐不但情緒變化快,方纔還拿自己和陸向東當賊一樣防着,現在就沏茶倒水熱情招呼,就連聽風就是雨的水平都這麼高。
“我們不是爲了你說的那個人來的,你不用多慮。我們是想了解一下你隔壁的那家人。”田蜜耐着性子說。
“隔壁?老吳家呀?”顧大姐一聽是問隔壁,熱情好像一下子降低了許多,“他們家有什麼好打聽的!兩口子帶着個孩子,無非就是打架打的兇了一點,不過夫妻嘛,哪有不打架的!不吵嘴,不打架,那就不叫親兩口子了!”
顧大姐關於“夫妻”的定義顯然不在田蜜的接受範圍內,眼下她倒也沒空和對方探討這個問題,剛剛那番話裡明確的信息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你是說,吳亮和桂秀琴夫婦兩個人,平時經常打架?頻繁麼?程度嚴不嚴重?”
田蜜急切的語氣讓顧大姐也跟着表情變得有些嚴肅,隨即她又笑了:“我說,妹子,你還沒結婚呢吧?”
“哦,當然沒有。”
“那就難怪了!結了婚的人,誰會對夫妻打架那麼當回事啊!”顧大姐滿不在乎的說。
“工作需要,請你還是給我們說一下吧!”田蜜堅持。
被她追問,顧大姐只好說:“反正這倆人在外面見到的時候,倒是客客氣氣的,好像小日子過的不錯,我要是不和他們家住鄰居,也不知道他們經常打架,不過這事兒倒沒啥,家醜不可外揚麼!這兩口子是典型的牀頭吵架牀尾和,差不多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鬧,沒有一週從頭到尾安生的,吵架、哭、摔東西,我這邊聽的清清楚楚。”
說完,她好像怕田蜜誤會,又補一句:“老房子了,隔音不好!我可不是故意去聽的!”
“那孩子呢?夫妻兩個對孩子怎麼樣?”
“親爸親媽,能壞到哪裡去!”顧大姐一樂,好像又想到了什麼,立刻改口,“不過那女的不知道是不是更年期提前,這兩年對兒子可越來越不咋地了!總打孩子,那孩子也挺蔫的,捱打也不吭聲,每次光聽他媽嚷嚷來着。”
說完,還不等田蜜再發問,顧大姐先忍不住好奇了:“他們家到底惹什麼事兒了?是不是那男的欠了債跑了?”
“爲什麼這麼說?”
“春節前,還有個大小夥子上他們家砸門要債呢!剛開始敲我們家來了,把我嚇的!後來還和吳亮打了一架呢!”
“之後呢?”田蜜忙問。
“之後?”顧大姐想了想,“好像是被吳亮打跑了!我還是第一次見到欠錢這麼橫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