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現在怎麼辦?”
郝玄下意識看向墨畫。
墨畫琢磨了一下,道:“先去找程默他們,他們肯定還在被追殺,如果放任不管,恐怕會凶多吉少……”
“可是……”郝玄弱弱道,“我們就兩個人吧……那些人販子,至少二十多……”
“你用太虛令傳書求救了麼?”墨畫問道。
郝玄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我傳了,但沒用,這裡是荒山,元磁很弱,易受干擾,而且離宗門有點遠,求救的消息,未必能傳出去……”
墨畫聞言一怔,也用太虛令試了試。
發現果然元磁之力微弱,磁紋受了干擾,似乎真的傳不出去。
他之前外出做任務,都沒求救過,不知道太虛令傳書還有這種限制……
墨畫又用顧叔叔給他的傳書令試了試。
文字墨跡暗淡,忽明忽暗。
元磁有明顯的遲滯,不知到底傳沒傳出去,但明顯比太虛令好一些。
墨畫有些疑惑,稍稍琢磨,大概明白過來了。
太虛令的陣法更高端,但又太複雜了,傳書只是其中一項底層的功能,所以不如單一的傳書令效果好。
而太虛令中的陣法,由核心陣樞控制。
核心陣樞位於太虛門的山門。
越靠近山門,太虛令元磁訊號越好,一旦遠離,磁流就弱了。
況且他們現在位於幹學州界外,隔了一個州界,太虛令和傳書令,功能都會嚴重受限。
能不能用還不好說……
但不管如何,求救的消息,總歸是要發出去的。
墨畫便傳書道:
“顧叔叔,有人販子,二十多人,在小云城外的荒山裡……”
之後墨畫就不管了。
求救這種事,要嘗試一下,但也不必太過指望。
墨畫問郝玄道:“程默他們往哪裡逃了?”
郝玄想了想,指了個方向,“他們向西面那座山頭跑了……”
墨畫向那個山頭看過去。
夜色深沉,漆黑一片,找過去的話,不知要找多久。
墨畫問郝玄:“你傷勢怎麼樣?”
郝玄苦澀道:“我可以跟你去,但估計動不了手,幫不上什麼忙……”
“沒事。”墨畫道。
他也不需要郝玄動手。
對方人多,以郝玄的修爲,出手其實也沒什麼用。
他跟着指指路就行。
兩人便準備出發,只是出發之前,山洞裡的兩個黑衣修士,墨畫要再檢查檢查,搜搜他們的身,看看他們的長相。
他想知道,這些膽敢在幹學州界附近販賣修士的人販子,到底是什麼身份……
山洞裡的黑衣修士,被金刃陣割斷了腿,又被墨畫以火球術補刀殺了,渾身焦黑。
但墨畫的火球術,刻意避開了他的臉,爲的就是留個線索。
山洞燈光昏暗。
黑衣修士倒在地上,已經徹底嚥氣了。
墨畫走近,掀開他的面具,瞳孔不由一縮。
蒙面的黑布之下,是一張血肉腐壞的臉,看不清樣貌,甚至連血都是污黑的。
“這是……”
墨畫放開神識,仔細窺視片刻,有些難以置信。
“魔氣……”
這個黑衣修士,死前泄了自身的魔氣,讓魔氣腐壞了血肉,模糊了面容,污染了靈力。
不讓人辨認出他的身份。
墨畫又連忙去山洞外。
山洞外還死了一個黑衣修士,是被地火陣炸死的,但此時他身上,同樣被魔氣腐蝕,成了一灘爛肉。
墨畫心中微涼。
他還是第一次遇到這種事……
死了之後,自毀肉身,自污靈力,也不敢泄露身份。
但是……
墨畫皺了皺眉。
他們身上的魔氣,是哪裡來的?
爲什麼自己之前,一點都沒發現?
郝玄跟在墨畫身後跑,也看到這兩個黑衣修士污穢的模樣,不由捂了捂嘴,支吾道:
“這兩人……怎麼會這個模樣?”
墨畫搖了搖頭,他又翻了翻他們的儲物袋,發現他們的儲物袋中,除了一些靈石,丹藥,和常用的制式靈器,並沒有其他表明身份的線索。
“這麼謹慎……”
墨畫默默嘀咕道。
郝玄道:“那我們……”
墨畫道:“不管了,先找程默他們要緊。”
反正這羣人,一共二十多個。
死了兩個,還有不少活着。
墨畫就不信,他們每個人死前,都能自毀道身,掩蓋住身份……
“走吧。”墨畫道。
“哦。”郝玄點了點頭。
這些事他也看不懂,但反正跟着墨畫,應該總歸是沒錯的。
畢竟剛剛就是墨畫救了自己。
郝玄還記得,入門前爹孃語重心長地囑咐過自己:
“玄兒,你雖有個洞虛老祖,但你卻是你老祖宗一百五十六個玄孫之一,你老祖未必記得你是誰……”
“伱天賦比上不足,比下有餘,心性也不夠狠辣,恐怕很難在宗門出類拔萃。”
“既然如此,就想辦法保個底……”
“別的學不好沒關係,把身法學好就行。”
“以後行走修界,遇到危險,能跑則跑,實在跑不掉,就緊緊跟在靠譜的人後面,不要自己逞強。”
郝玄有一種直覺,墨畫這種,估計就是爹孃說的那種“靠譜”的修士。
雖然他比自己小,修爲比自己弱,個頭也比自己矮。
但布陷阱殺人搜屍,一副很“熟練”的樣子。
雖然有一點點可怕,但自己喊他一聲“小師兄”,跟着他,應該沒錯……
郝玄默默點了點頭。
之後郝玄帶路,兩人施展身法,一同向荒山西面趕去。
郝玄是風靈根,修的是風系身法,身法精湛。
讓他意外的是,墨畫的身法,竟也十分不尋常,身姿輕盈,動如流水,跋山涉嶺,一點也不費力。
兩人走了半個時辰,面前便是一片廣闊的山林。
林木又深又密,夜色又黑,根本看不清前路。
郝玄認不出路了,左看右看,又默默看向墨畫。
墨畫舉目眺望,目光之中,因果紋理微浮,片刻後道:“跟我來。”
“嗯。”郝玄連連點頭。
於是又變成墨畫帶路,郝玄在後面跟着。
兩人在樹林裡,左繞右繞,明明地面沒什麼痕跡,但墨畫總能找出一條路來走。
郝玄看着,心中奇怪。
又走了不知多久,地面又出現了血跡。
兩旁的樹木,有刀劍斧鑿的痕跡,還有殘存的,山土和火焰靈力的氣息。
“開山斧!離火劍!”
“是程默和司徒劍他們!”
郝玄心中暗暗吃驚,終於忍不住低聲問道:
“墨畫,這你怎麼找到的……”
墨畫肅然道:“直覺!”
“哦……”
郝玄有些半信半疑,一時不知自己該不該信……
墨畫低聲道:“就在前面不遠,我們過去看看。”
“好。”郝玄有些緊張道。
於是兩人壓低身形,往前走了幾步,郝玄一轉頭,卻發現墨畫突然不見了,頓時慌了神,顫聲道:
“墨……畫……”
墨畫的身影,又在他身邊浮現了。
郝玄嚇了一跳。
“我忘了,你不會隱身……”墨畫從儲物袋中,翻出一枚玉佩,遞給郝玄,“這是水隱玉,是道廷司一位好心的叔叔送……‘借’給我的,你先用着,可以隱身。”
郝玄呆呆地接過,點了點頭。
而後兩人一起施展隱匿,向山林另一邊靠近。
山林的另一邊,是一處平緩的小山坡,地形空曠,下面有一條小溪,溪邊全是碎石。
此時小溪邊,有兩方修士在混戰。
一方穿着黑衣,蒙着臉,共有九個人。
另一方只有三人。
墨畫餘光一瞥,便認出來了。
其中一個上半身有數道血痕,揮着兩個大斧,似是被逼到絕路,大聲叫喊的,便是程默。
另一個施展離火劍,臉色蒼白的,是司徒劍。
還有一個弟子,相貌英武,施展長槍,正與黑衣修士盡力拼殺,雖然久戰力疲,但修爲也很不俗。
墨畫看了一眼,發現這人自己竟不認得。
“那人是誰……”
墨畫指着那使長槍的弟子,壓低聲音,向郝玄問道。
郝玄悄悄看了一眼,低聲道:
“他叫楊千軍,跟我們同一屆,但不是一個弟子居,不在一起上課,估計你沒見過……”
“哦哦。”
墨畫點頭。
楊千軍……姓楊……用槍……
墨畫小聲道:“道兵司楊家的弟子麼?”
郝玄有些詫異,“楊家你也知道麼?”
“知道一點……”
郝玄點頭道:“是的,他是楊家嫡系,學的是楊家祖傳的槍法,修爲很強的……” “程家跟楊家有交情,程默跟楊千軍也認識。”
“我們這次做任務,要抓三個築基前期罪修,所以才喊上了他,五人一起行動。”
“哦。”墨畫點了點頭,隨後又疑惑道:
“你們五人,你,程默,司徒劍,楊千軍……還有誰?”
“易禮……”郝玄道。
墨畫一怔,“易禮……道法長老易長老的‘易’家?”
“是啊。”郝玄四處張望了一下,沒看到易禮的身形,嘆了口氣道:
“也不知易禮怎麼樣了……”
“逃出去了,還是……凶多吉少了……”
郝玄神情很是擔憂。
墨畫放開神識,掃視了一遍,忽而指着角落一個倒在地上的修士道:
“那個是不是易禮?”
郝玄順着墨畫所指的方向看過去,神情一愣,隨後連連點頭:
“是的,是易禮!”
墨畫這便明白了。
姓易,是易家子弟,必然專修法術,是個靈脩。
這種混戰中,靈脩是很吃虧的。
尤其他們還是以寡敵衆,更易被針對。
混戰之中,他這個靈脩,肯定是被人近身圍攻,是第一個被放倒的。
好在他只是暈了過去,性命暫時還無礙。
但過一陣,就不好說了……
墨畫又觀察了一下局勢。
這些黑衣修士,根基都很紮實,如果墨畫所料不差,他們大概率也都是世家出身。
這樣一來,另一旁的程默三人,也未必能支撐多久。
他們三人,在九個圍攻之下,招式越來越慢,靈力運轉漸漸遲緩,明顯都是在咬牙強撐着。
能撐到現在,已經很厲害了。
郝玄看着有些緊張。
墨畫想了想,對郝玄道:“你身法挺好吧。”
郝玄不明所以,緩緩點了點頭,“我爹孃怕我遇到什麼不測,所以讓我專修身法……”
墨畫便小聲道:“待會你露頭,罵他們幾句,把他們引過來,然後我用陣法,解決他們……”
郝玄一怔,隨後點頭。
對面人多,他們人少,的確是要用陣法纔有可能贏。
只是……
郝玄左右看了看,“哪裡有陣法?”
“沒事……”墨畫道,“你去引過來,我就布好了。”
見郝玄不信,墨畫便強調道:
“我佈陣很快的!”
“好吧……”
郝玄嘀咕道,他剛想起身,又想起另外一個問題:
“怎麼引……”
墨畫耐心道:“你只要露頭,讓他們看到,然後假裝慌亂,撒腿就跑,他們肯定會分出人手,來追殺你。”
“他們會這麼蠢麼……”郝玄有些擔心。
墨畫道:“他們要殺人滅口,不敢走漏風聲,所以只要你露面,他們無論如何,都會來追你。”
“那他們要不追呢……”
“你就罵他們。”
郝玄有些爲難,“我不太會罵人……”
“沒事,”墨畫眼睛一亮,“我教你!”
郝玄一驚,“你經常罵人麼?”
墨畫立馬搖頭,“我也不會罵人,只是認識一個很擅長罵人的長輩,偶然間,恰巧,記下了一些罵人的話……”
墨畫將一些罵人的話,偷偷給郝玄說了。
郝玄聽後,大受震驚。
彷彿井底的青蛙,跳出了井口,他這才知道,這世間竟能有人,這樣去罵人……
“記住了嗎?”墨畫問道。
郝玄鄭重地點了點頭。
“好,你去吧!”墨畫道,“但是要記住,不用交手,一旦別人追你,你撒腿就跑……”
“好!”
於是郝玄便壯着膽子,走出山林,站在林邊,對着圍攻程默等人的黑衣修士,高聲喊道:
“程默!堅持住!我來了!”
隨後他就向對方衝過去。
對面的黑衣修士,一瞬間有些愣神。
隨後他們認出了郝玄,見他想自投羅網,紛紛目光猙獰,拔刀冷笑。
郝玄嚇了一跳,立馬又往回跑。
黑衣修士面面相覷。
其中一人皺眉片刻,冷聲道:“去追!不能走漏風聲!”
“是!”
兩個黑衣修士點頭稱是,隨後提刀向郝玄追來。
郝玄按照墨畫的吩咐,將這兩人引入山林,而後左右繞了繞,躲在了一塊大石頭後面。
之後“轟隆”一聲,平地爆炸聲響起。
一股劇烈的靈力波動傳來。
郝玄心中一凜,再擡頭望去,就發現那兩個黑衣修士,直挺挺躺倒在地。
而一旁的墨畫,已經開始用火球術補刀了。
流程絲滑,手段嫺熟。
郝玄差點就懷疑,他這個“小師兄”,是個坑蒙拐騙,殺人越貨的熟手了。
墨畫補完刀,郝玄立馬跑上去,卻見墨畫一臉的不開心。
“師兄,怎麼了?”
墨畫指了指地上的兩個黑衣修士。
郝玄一看,發現這兩人,已然血肉模糊,面目全非。
和之前那兩個黑衣人的死狀,一模一樣。
“活着的時候,感知不到魔氣,但只要一死,魔氣就會失控,將血肉靈力,一同污染腐蝕……”
墨畫神色有些凝重。
郝玄也有些心驚。
他是正道世家子弟,以前只聽說“魔道”的諸多邪異手段,但都只是耳聞,如今纔算親眼見到。
彷彿那些修道的險惡,突然間就變得真實了……
墨畫倒是見怪不怪了。
他站起身,又給郝玄製定了一條“引誘”的路線。
之後郝玄,又回到山間小溪邊,衝着那羣黑衣人高喊:“我又來了!”
黑衣修士們又愣了片刻。
但他們沒有追過去。
這次傻子都知道有問題了。
郝玄便記着墨畫教他的話,大聲但是一板一眼地罵道:
“你們這羣窩囊廢……”
“孬種!”
“你們出生的時候,是不是把膽子,都留在孃胎裡了?”
“爺爺我這麼罵你們,你們都還能當縮頭烏龜!”
“莫非你們的爹,是屬烏龜的?你們也都是綠頭王八的種,所以這麼能忍?”
“既然如此,不如把你們的娘介紹給我,說不定她還能多給你們生些烏龜兄弟……”
……
這些話把黑衣修士們罵懵了。
就連程默幾人,都有些不可思議。
這個郝玄……不會是中邪了吧……
他平時不會罵人的啊,怎麼這麼短的時間,罵人的功力就突飛猛進了?
程默幾人有些迷茫。
黑衣修士們回過神來,卻受不了了。
一人咬牙道:“大哥,我去把那小子宰了!”
“將他碎屍萬段!”
爲首一個黑衣修士皺眉,“必然有詐……”
另有一個黑衣人點頭道:
“適才那兩個兄弟追了過去,現在不見了,不知是被引走了,還是中了埋伏。”
可有人卻怒道:
“我不管!他如此羞辱於我,今日我必將他開腸破肚,方能泄我心頭之恨!”
爲首黑衣修士皺眉:“不可。”
那人冷笑,“別忘了,你可沒資格命令我,之前是給你面子,才聽你號令,但論起身份,我可不比你差多少!”
爲首黑衣修士惱怒,“你!”
可那黑衣人,並不理睬,而是自顧自點了兩人:
“我們走,雖說不可泄露身份,但以我等的出身,絕不可蒙受如此羞辱!”
於是三個黑衣人,便向郝玄追殺而去。
而場間的黑衣修士,就只剩下了四人。
四比三,雖還佔據優勢,但這優勢已經很微弱了。
程默三人,也信心大振,看到了逃生,乃至反殺的希望。
另一邊,三個黑衣人,惡狠狠地獰笑着,追着郝玄進了山林。
他們自以爲,以三敵一,輕而易舉。
即便有些埋伏,只要小心些,便無大礙。
但他們全不知,這黑魆魆的山林中,到底是什麼人在等着他們……
半個時辰之後。
陣法紅光一閃,火光瀰漫。
煙塵消散之後。
這三個一臉囂張的黑衣人,也直挺挺地躺在了地上,嚥了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