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同窗,走走走,學弟做東,天音坊聽曲。”
前幾日,初來學舍,林知文手無閒銀,加上試煉在即,心中惶惶,平時與這些舍友交流不多。
但現在,銀票在手,天下我有。
“學弟,你確定?那天音坊的仙子,一曲便是百兩,一席酒食亦是不菲。”
一人驚詫問道。
天音坊的妙音倩影固是令人流連,但都住進東山學舍了,還裝什麼士族子弟,都是寒門出生,心裡沒點那數嗎?
要不是怕林知文覺得有辱顏面,他們平時都想在這位新來學弟每日吃的免費白粥裡夾點肉絲了。
“我是苦吟派,先前是在爲明日的試煉做準備,倒是與幾位學兄交流的少了,顯得失禮。”
“如今已是成竹在胸,自是要淨化一番心靈,順道重新結識諸位。”
“另外,我等都是讀聖賢書的人,就莫要在彼此面前提那等俗物,難免有失體面。”
說着,林知文便很是熱情的拉着衆人,奔赴內城。
他可早就期待這一刻了。
“大哥,知文要長大了。”
......
天音坊,素是學子們最愛去的地方,或宴請同窗,或舉辦文會。
因爲裡面的清倌人不僅秀色可餐,詞曲彈唱更是一流,能令人心神寧靜。
加上天音坊的曲詞有不少都是各屆優秀儒生,乃至於曾經的儒林大賢所留,故而聽曲的同時,亦是在增長學識。
能來此吃上一席,聽上一曲,可是不少寒門學子心中的至高雅趣。
而今日,林知文便完成了同舍數年來的夢想。
天音坊,二樓雅間。
十幾個學子席地而坐。
屋內薰香嫋嫋,芬芳而寧神。
席面淡雅,一壺清酒,幾碟糕點、小食。
不過,佳人未至,衆人只得略顯無趣的相互交談着。
少頃,在衆人期待的目光中,一位手抱琵琶半遮面的婀娜少女終是現身。
“靈音,見過各位公子。”
少女莞爾一笑,令人心神盪漾。
她安靜的來到角落,端坐在圓凳上,纖纖五指撥動琴絃,空靈的聲音唱起詞曲,瞬間便讓衆人沉醉其中。
“知文大氣,要知道這位靈音小姐可是輕易不出臺,一曲值萬金吶。”
“知文,爲兄敬你一杯,今夜聽此一曲,頓覺在學宮這五年的苦悶煙消雲散。”
舍友們激動萬分,有的甚至情緒上頭,流下熱淚。
這絕非誇張。
實在是皇城這地界寸土寸金。
他們若在老家,也算衣食無憂,可到了皇城哪經得起這等破費。
平日裡多是在學宮修習,哪怕得空,也只是去郊野踏個青。
是君子之趣?
不,是因爲他們窮!
他們也想夜夜在天音坊醉倚窗口望月,嘆一聲“這樸實無華的生活真是令人覺着無趣”!
“咳咳咳!”
林知文一聽到“一曲值萬金”這五字,頓時被酒嗆到了。
來時,他跟那天音坊小廝說自己要招待學兄,規格不能低,結果你特麼直接給安排這麼大的場面。
你當我宴請皇帝呢?
上萬兩雪花銀啊!
此事若被大哥知曉,怕是會把我的腿給打折吧。
“知文,沒事吧。”
“無礙,無礙。”
林知文捂着額頭,只覺酒不香了,這位婀娜多姿的清倌人也不養眼了。
殊不知,靈音也在暗暗觀察着林知文。
她是鎮武司巽殿的一員,受幹殿好友囑託,特來看看這位轟動一時的清河城學子。
不過,那雙美眸之中,卻盡是失望之色。
“舉止輕浮,全無君子風範。”
“初來皇城,便來天音坊一擲千金,看來其兄長利用職權貪了不少,事後得派人好好查查。”
靈音對林知文做出了評價。
就連遠在清河城的林大庚也被無辜牽連,上了她的觀察名單。
嘭!
此時,房門被突兀踹開,走進個滿身酒氣的顯貴子弟。
“呸,哪來的窮酸書生,也敢讓靈音唱曲。”
“走,本少今日宴請的可是朱家公子,過來給我們唱曲。”
這人鄙夷的掃了衆人一眼,便要動手去拉坐在角落的靈音。
“這貨,誰啊?”
林知文雖是惱怒,卻也明白皇城的人不好招惹,便向身旁同窗詢問。
同窗頗顯忌憚的說道:“他是五城兵馬司的方總指揮使的兒子,方勇,勳貴子弟,不好惹。”
“至於他口中的朱家公子,多半便是士林大族朱家這一代的嫡子朱思聰。”
“朱家二爺是學宮六殿中‘樂殿’的祭酒,位高權重,朱思聰亦是赫赫有名的才子,已經凝聚文心,很快便能升爲儒師。”
“他們任何一個,咱都得罪不起。”
林知文對此深以爲然,估計就算把他大哥擡出來,對方也只會當個屁放掉。
正好藉着對方在半途拉走清倌人的由頭,自己也能省下這筆冤枉錢。
甚好甚好。
林知文低頭吃着碟中蠶豆,掃了一眼,發現十幾個同窗都很是默契,和他的動作一模一樣。
“就這,儒生?改成懦生吧。”
靈音臉色難看。
若是換做其他學宮弟子在場,再不濟也能義憤填膺的唾罵幾句, 而這幾個慫包竟然連個屁都不敢放。
看來學宮是愈發沒落了。
“給我老實點,否則我讓方雨晴給你拉入鎮武司好好訓訓。”
靈音平靜的端坐在圓凳上,冰冷的話語卻是在方勇腦中炸響,瞬間讓其醉意全無。
腦海中一想起那個宛如惡魔般的大姐,嚇的他現在只想趕緊溜回家,躲進老孃的屋裡。
“各位,對不住,小弟魯莽了,下次定然好好賠罪。”
方勇趕忙抱拳致歉。
他一見這位赫赫有名的清倌人靈音敢直呼自己大姐名字,便猜到對方多半也是鎮武司的精英。
而這羣儒生也絕不簡單,否則鎮武司的人豈會與其在此聚首,難道......
方勇額頭冷汗滲出,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無意間破壞了鎮武司想要滲透進學宮的密謀。
一想到這裡,方勇立馬扭頭便欲衝出雅間。
卻見林知文很是熱情的衝上來拉住他:“兄臺這是說的什麼話,所謂君子不奪人所好,既然你欲宴請貴客,靈音姑娘便讓於你了。”
說着,林知文便笑着揮手招呼起同窗:“各位,學業繁忙,我等還是回學宮溫故知新去吧。”
“有理有理。”
十幾個舍友秒懂,紛紛起身,抱團離去。
靈音失神片刻,待反應過來,猜出林知文等人的小心思,不由咬牙切齒的暗罵道:“一羣小人。”
方勇見靈音表情微微猙獰,還以爲是自己導致的,當即跟在林知文屁股後面溜了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