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着大堂上那撕心裂肺的哀嚎逐漸變成聲聲悶哼,再到氣若游絲,林大庚不由心懷敬畏的倒吸起涼氣。
這人吶,果然還是得奉公守法。
就連曹副統領也是敢怒不敢言。
不過,見曹副統領似乎並未注意到自己,林大庚不禁鬆了口氣。
沒辦法,咱就是這麼個做好事不留名的好青年,你們可千萬不要表揚我,否則我是會驕傲的喲。
“我等讀書人習文便是爲了治國,盧縣令如今這是在爲我等言傳身教,其一言一行,令人振聾發聵。他如夜間燭火,燃燒自己,照亮我們前行的道路。他如吐絲春蠶,用其生命溫暖我等寒門學子。”
“盧大人,請恕我大膽,在此尊稱您爲一聲恩師。”
“學生,拜見盧師。”
堂外,林知文眼噙淚水,對着盧少石深情謳歌,而後深深一躬。
這羣學子皆是年輕人,故而總是熱淚盈眶,皆是被這番情真意切的話語感動到,紛紛拱手作揖,齊呼一聲:“學生,拜見盧師。”
林大庚瞪大了雙眼,此刻彷彿又重新認識了一遍林知文,低聲喃喃着:“應該是親弟弟吧?這厚顏無恥的樣子可一點都不像我。”
盧少石虎軀一震,身影挺拔了幾分,只覺一股從所未有的暢快油然而生,下手的力氣不由重了幾成。
文人,當是如斯啊。
“你招不招,招不招!”
盧少石如判官附體,屹立在那明鏡高懸的牌匾之下,令人心生肅敬。
卻見此時林知文又動了,衝着躲在衙役身後的林大庚又鞠一躬,哽咽道:“大哥雖識字不全,亦不畏強權,誓死捍衛正義,你,同是知文至親恩師。”
“知文終於明白爲何自己平日裡總是看不慣種種惡行,這,都是因爲有大哥在,使得知文潛移默化啊,知文謝大哥授道。”
順着林知文的視線,衆人的目光紛紛落在林大庚身上,包括曹元。
林大庚一臉黑線,暗罵自己老弟嘴咋這麼碎,有多動症?以後改名叫林動得了。
曹元眯眼看着林大庚,從牙縫出吐出三個生硬的字:“你,很好!”
完了!
林大庚瞬間頭暈目眩,險些跌倒。
被曹元惦記上了,革出鎮武司事小,秋後算賬才令人不安啊。
“此子,的確不錯!”
這時,另一道誇讚聲響起。
只見蘇宗仁淡笑着從大堂一側踏入,他身上那股儒雅隨和的氣質就如春風化雨般,頓時讓肅穆的衙門變的不再那麼冰冷。
就在衆人詫異這個中年人是誰時,盧少石停下杖刑,畢恭畢敬行禮:“學生見過恩師。”
聞言,曹元恍然大悟,趕忙行禮:“清河城鎮武司副統領曹元,參見學政大人。”
什麼,這位就是學政?
往年來監考院試的學政可並非眼前這位,不過林知文等學子在愣了一瞬後便利索行禮:“學生拜見學政大人。”
“曹副統領莫非對盧縣令的判罰有所不服?”蘇宗仁笑盈盈的問道。
“不敢不敢。”
曹元滿頭冷汗。
眼前這位可不是普通學政。
蘇宗仁可是被評爲學宮這一代最有機會成爲大儒的人,雖不登朝堂,卻時常進皇城教導皇室子弟,地位崇高。
“年輕人,你在宜春樓前那幾句詞作的很不錯。”
“怒髮衝冠,憑闌處,瀟瀟雨歇......”
蘇宗仁頗爲沉醉的頌出那半首滿江紅,
而後真誠的看着林大庚:“這首詞應當並不完整吧?但依然聽的人熱血澎湃,可聽出你心中那腔滾燙熱血,而朝廷,正缺你這樣的年輕人啊。”
“你可願拜我爲師,前往學宮學習?”
此話一出,全場震驚。
盧少石與曹元最能明白這究竟是多大的一樁機緣。
這意味着林大庚將要成爲一位未來大儒的弟子,以武道來說,便是一個平平無奇的鄉野小子竟然被一位未來的王侯境強者看中。
而林知文等人,亦是羨慕的眼睛發紅。
那可是學宮啊,北央讀書人的聖地!
唯有儒生才能在裡面學習,而林大庚卻是一步登天,直接少奮鬥五十年,目不識丁竟然就能進去。
然而,令人出乎意料的是,林大庚卻是憨憨一笑:“多謝大人賞識,不過卑職大字不識,這詞亦是道聽途說而來,方纔只會半首。”
“卑職這等粗人哪有資格拜您爲師,倒是我這弟弟文采斐然,不如......”
林大庚還是知道自己幾斤幾兩的,雖胸有點墨,但不多,而且他曾經也考慮過修煉儒道,但光憑他記得的爲數不多的幾首詩詞,顯然當不了文抄公,便索性放棄,將機會讓給弟弟。
“可惜。”
蘇宗仁眉頭一皺,眼中閃過一抹失望,頓時興致缺缺。
本以爲找到個儒道好苗子,結果竟是場誤會。
此時,懂得把握機會的林知文趕忙站了出來,臉色微紅的吟誦道:“三更燈火五更雞,正是男兒讀書時。黑髮不知勤學早,白首方悔讀書遲。”
“學生不才,望能伴隨大人左右,聆聽大道至理,精研儒道之深邃。”
蘇宗仁聞言卻是輕嘆搖頭,相較於能貼合他心境的滿江紅,這詩雖是不錯,但卻無法讓他心潮澎湃,可能是已經過了那個年紀吧。
“今後你若能通過學宮試煉,我倒是可以指點你一二。”蘇宗仁不失禮貌的鼓勵道。
林知文此刻尷尬的能用腳指頭在地面摳出個三室一廳來,頓時尬笑着退下。
這咋還區別對待呢!
難道這位學政看出了他並非原創?
“曹元,我見大庚這個年輕人不錯,既然事後鎮武司少一位總旗,不如讓這年輕人頂上吧。”蘇宗仁指着林大庚說道。
“卑職早有此意,多謝大人指點。”
“唉,可惜可惜。”
蘇宗仁輕嘆一聲,悵然離去。
林大庚倒是欣喜萬分。
全然沒想到自己今日不僅扳倒了鍾廣壽,還因禍得福,晉升了總旗。
“謝副統領提攜,屬下定鞠躬盡瘁,死而後已,今後副統領便是我的天,我的地,我生命中的四分之一,凡副統領所指,我必奮勇前行!”
林大庚趕忙開始表忠心。
溜鬚拍馬誰都愛,更別提這還是蘇學政開的口,曹元自然沒有意見,便微微頷首道:“那個林,林,對,就是你,好好辦事,莫要辜負學政大人和我的期望。”
說罷,曹元便帶着鎮武司的人離去。
“恭送副統領與諸位同僚。”
林大庚笑嘻嘻的送走衆人,收回目光時與弟弟對視了一秒,皆是輕唾了一聲,彷彿在說“萬萬沒想到,你竟是如此厚顏無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