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4 想起過去了(2)
沈裕白的話再一次被無視了。
因爲他開口問話的時候,紀肖剛好接起了電話。來電是他的朋友,這十多個電話裡大部分都是他打過來的,想必是有什麼着急的事情。
果然,他剛接起電話,那邊的人就連連說了三個對不起,才慢慢的說:“紀肖,何琴精神有問題,三個月前有個高中生失蹤可能跟他們有關係。你妹妹應該是跟你一塊住的吧?最好想個委婉點的方式辭退她。”
紀肖聽到這話,臉上的笑容頓時沒了,大約沉默了五六秒,第一次用這樣冷硬的態度說話,“出了任何事情,我絕對不會放過你。”語落,他就迅速的掛了電話,幾乎連身上的白大褂都忘記脫了,直接衝出了辦公室。
沈裕白跟在後面,唧唧歪歪話非常多,一直不停的問:“是不是出事了?”
他沉默了很久,終於在上車的時候,不耐煩的衝着他吼了一句,“閉嘴!”
然後,沈裕白就不說話了,畢竟他只有十八歲,人家都二十六歲了。
一路上,他不停的給家裡打電話,就是沒人接。
電話鈴聲響起的時候,陳暖心躺在沙發底下,四肢無力,神智已經有些模糊了。她的雙手被綁着吊在茶几腿上。電話的鈴聲讓她微微的睜開了眼睛,腦子的記憶已經有些混亂了,彷彿時間穿梭,回到了七歲那年。
在那間不算新的九十平米的房子裡,在一個風和日麗的早上,家裡終於清清靜靜的只剩下他們母女二人。一大早她的母親就起牀,換了一身漂亮又端莊的衣服,洗漱之後,又坐在梳妝檯前塗塗抹抹了半天,給自己的煞白的臉色抹上了一層淡淡的粉紅。
沒什麼血色的脣上抹上了豔麗的紅色,整個人相比之前精神了許多。七歲的暖心躺在牀上還在熟睡,陳母走至牀邊,目光落在小暖心稚嫩的臉上,片刻之後,臉上露出了一絲奇異的笑容。
等到小暖心醒來的時候,陳母已經從菜市場回來,正在廚房裡燒菜做飯。她起來的時候還有些迷迷糊糊的,肥嘟嘟的臉蛋透着粉色,十分可愛。睡眼朦朧的她,從牀上爬了下去,出了房間,一轉彎就是廚房了。
她站在門口,一隻手輕輕的揉着眼睛,看着媽媽站在那裡,身上穿着圍裙,就好像他們傢什麼都未發生過一樣,只是她已經慢慢的明白,她的爸爸好像是永遠都不會回來了。
小暖心在門口站了一會,就撲騰着跑了過去,抱住了媽媽的腰,仰着頭衝着她笑,用稚嫩的聲音說:“媽媽,我餓了。”
那一天,對於陳暖心來說印象非常深刻,這一輩子都不會忘記,那天的母親在她印象當中很美很美,美到她都移不開視線。那天,母親做了好多好多菜,她說哥哥要回來了,可是她們坐在客廳裡等了好久好久,她緊緊盯着那一桌子菜不停的咽口水,可是等到菜都涼了,哥哥也沒有回來。
她記得自從家裡出事,媽媽就不愛笑了,整天愁眉苦臉,或者坐在房間裡哭,哭的很傷心。可是那天,媽媽卻一直在笑,坐在一旁微笑的幫小暖心夾菜,看着她吃,自己卻一口都沒有動。
等吃晚飯,媽媽收拾好了碗筷,在廚房裡搗鼓了一陣之後,把家裡所有的窗戶都嚴嚴實實的關好,然後拉着她的手進了房間,從衣櫃裡挑出了一件很漂亮的公主裙給她換上,又讓她坐在梳妝檯上,細心的給她梳頭,紮了漂亮的辮子,還在耳側別上了漂亮的髮夾。那時候的暖心還小,很多東西她還看不明白,她不知道這些舉動很異常,她只覺得那天的媽媽很漂亮很溫柔。
可她如論如何也不會知道,那天她的母親是想拉着她一塊死,是想帶着她一塊走。
當暖心打扮的漂漂亮亮,開開心心的以爲要出門的時候,陳母卻抱着她躺在了牀上。
整個屋子已經開始充斥煤氣刺鼻的味道,她的母親抱着她躺在牀上,側着身子,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她,微微揚起了脣角,伸手摸了摸她的頭,笑道:“心心,我們睡覺了,等睡着了,我們就能見到爸爸了,到時候就沒有痛苦了,我們一家人就可以幸福的在一起,再也不用分開了。”
“媽媽,我不困。媽媽,我們出去走走好不好?”小暖心眨巴着眼睛,一臉乞求。
“心心不想見爸爸嘛?”她問,又伸手寵溺般的揉了揉她的臉頰。
當然想,她已經有好幾天沒有見到爸爸了,可是好多人都哭着告訴她,爸爸去了很遠的地方,至於有多遠,她不得而知,只知道一時半會是回不來了。
她用力的點了點頭,說:“想,特別想!”
“那心心現在就乖乖的睡覺,等睡醒了,爸爸就回來了。”說着,母親百年伸手輕輕的在她的背脊上打着節奏,哄着她睡覺。
那天她差一點就睡着了,就差一點。在她迷迷糊糊的時候,不知怎的一個激靈就醒了過來,然後全身都覺得特別難受,有一種喘不上氣快要窒息的感覺,連哭的力氣都沒有。,她爬到媽媽的身上,用力的搖了搖她的身子,叫了她許多聲,可母親卻再也沒有醒來。
她的母親臉頰微紅,帶着一抹淺淺的笑容,沉沉的睡着了,無論暖心怎麼喊,都喊不醒。然後她就哭,想要大聲的把媽媽哭醒,可她把最後一點力氣都哭完了,躺在身側的依舊一動不動,沒有半點睜開眼睛的跡象。
後來一些大人衝了進來,小暖心被迅速的抱走,被人跑走的時候,她還轉頭看了母親一眼,那一眼表白便也成了訣別。此後,她再也沒有見過她的媽媽,再見,她的媽媽被框在了相框裡,永遠只留下了一張淡淡的笑顏。
陳暖心躺在地上,鼻間全是那種熟悉而又刺鼻的味道,她特別努力的睜開眼睛,可是眼前的世界卻開始慢慢的變暗,不停的變黑,神智也開始漸漸的模糊了,全身上下沒有半點力氣。
她側着頭,看着窗外昏黃的天空,跟當初的情景真的好像好像,她彷彿能夠看到她的母親,穿着白色的衣服,站在窗口的地方衝着她招手,對她說:“心心,來!快到媽媽懷裡來,在這個世界上,只有媽媽最珍惜你,媽媽最愛你。”
她輕閉了一下眼睛,搖了搖頭,曾經她真的認爲媽媽最愛她,只有她的媽媽纔是全世界對她最好的人。只是後來,她才明白,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最愛她,她的母親心裡最愛的是爸爸,不是她。
在完全能昏迷的前一刻,她在心底嘆了一口氣,覺得老天對她特別不公平,死都要死了,幹嘛不讓她見紀肖最後一面呢!起碼也給她這短暫的一生做個小小的結尾嘛,爲啥結尾要跟一個變態一塊,想想真是討厭極了。
紀肖跟沈裕白趕到家門口的時候,那股煤氣味非常濃,住在隔壁的人,大概是下班回來,也聞着這股刺鼻的味道了,一直在敲他家的門,而且已經報警並且叫了物業。路上物業也確實給紀肖打過電話,大致情況他也有所瞭解了。
紀肖嘗試用鑰匙開門,可門被反鎖了,外面打不開。他在門口急的團團轉,連眼睛都急紅了。最後便忍不住撞門,鐵皮做的防盜門,哪有那麼容易撞開的,可他卻咬着牙往死裡撞。
還是鄰居小青年比較冷靜,打了電話給開鎖匠過來,上前想勸說一下,可紀肖一聲不響的,就是往死裡撞門,然後叫陳暖心的名字。
那一刻,他特別怕,也特別後悔,從來沒有一件事,讓他這樣後悔過。爲什麼不相信她說的話,爲什麼不信!如果他相信,那麼就不會有今天這樣的事情發生!如果他不是這樣把她拋在一旁不管,那麼今天的事情一定就不會發生!
陳暖心雖然頑劣,總愛騙他,可是就算是欺騙也不會太久。也許前一秒還在騙人,後一秒就笑場了。對待他,她何曾騙過。
開鎖匠的動作很快,大門一開,那股刺鼻的氣味就更濃了。衝進去的時候,第一眼看到的是,何女士直挺挺的坐在餐廳的桌子前,餐桌上堆放着好多書,還有數不清的卷子。
紀肖看到陳暖心的時候頓了一下,微微瞠目,她的身上有淤青,額頭不知被什麼砸出了血,雙手雙腳都被綁着,就那樣捲縮在茶几邊上,眼睛緊閉,眼角還有淚痕。
他的心臟劇烈的顫動了一下,耳邊彷彿有什麼東西從三十多層高樓墜下,發出‘嘣’的一聲巨響。忽然有一種窒息的感覺,像是被東西壓着喘不上氣。
沈裕白已經衝過去,一邊大聲喊,一邊搖晃着她的身子。
紀肖一直在原地站了數秒,才快步的衝了過去,一把將沈裕白給拽開,然後開始冷靜的給她做急救措施。
警察已經關了煤氣竈,打開了屋子裡所有的窗戶。他們過去看了一眼坐在餐桌前的人,與警局的人一聯絡,才知道,下午一點左右的時候,有同事過來,以協助調查的原由把這女人的丈夫帶走了。
前兩天,警方接到垃圾工廠的報案,竟在垃圾堆中發現了一具屍體。通過辨認,那屍體就是三個月前失蹤的那名高中學生,警方倒是沒懷疑他們什麼,只是請去協助調查而已。
只是誰能想到,剛剛纔找人去協助調查,連二十四小時都還沒過,又出事情!如此一來,有些事情一聯繫起來,就變得一目瞭然了。